第16章 了结和开端
当婢女来禀报自己这件事情的时候，白夫人摩挲佛珠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知道，自己等了二十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要利用这件事情，彻底杀了贱人和大少爷。
然而这还不够。
她恨这个诸葛家，恨所有姓诸葛的人。
首先是诸葛老爷，其实诸葛老爷的死亡时间不是当天，而是前一天。
红冉婳养的血尸根本就不合格，真正杀死诸葛老爷的血尸是白夫人的养的那一只。
那一只血尸趁着月黑风高，钻进了诸葛老爷的房间里。
它折磨了诸葛老爷一天一夜，把诸葛老爷的鲜血都流尽了，才大发慈悲地放过诸葛老爷。
诸葛老爷期间有发出呼救声，只是驻守的家兵都被白夫人换掉了。
二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诸葛老爷年岁越大，越看重亲情，整个府邸只有红冉婳生下的儿子。所以他花在内院的时间越来越多，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地由白夫人来掌控。
至于白夫人，生下诸葛谨辰之后，她就特意把诸葛谨辰送到京城学堂，一年只能回一次家。
她要诸葛谨辰远离是非之地，也要让自己腾出手脚来治理这一对贱人。
她精心策划了二十年，收买人心，更换人手，笼络官府，安插宗亲。
桩桩件件，都是从细微处渗透了诸葛府的权利架构。
等到诸葛老爷大声呼救后还是没有人来救他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整个诸葛府，早就被白若兰掌控了。
她要那一对狗男女去死，也要整个诸葛家变成她白若芙的家。
诸葛承渊越听面色越沉，毕竟他也是诸葛家人，亲耳听见别人是如何谋害诸葛家人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忍。
只是他无话可说。
他同情白夫人的遭遇，也说不出劝解她的话。
整个院子里面轻悄悄的。
长老们都已经中毒昏死过去了，这是他们曾经轻视白夫人，现在妄图和白夫人抢夺权柄的下场。
而诸葛承渊一行人，则是被白夫人的故事震撼得头脑发麻，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尤其是楚本初，她眼神有些黯淡，那一闪珍宝般的眼里盛满的不忍。
只有白夫人温柔坚定的声音回响在四周。
白夫人越说越激动，眼里含泪，咬紧牙关，那股积蓄在她心里二十几年的怨恨，哪怕此时此刻仇人已经死了，它也很难消散。
人在充满怨恨的环境里生活久了，自己也会变成怨恨中的一员。
“是我错了，是我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这都是因为我。”
“反正大仇已经得报，我今天就算是死了，也没关系。”
一向温和的诸葛谨辰冲了过去，他此时此刻也泪流满面。
他痛恨自己的无力，没有办法保护母亲和姐姐。
他跪下来扶住痛苦瘫软的白夫人，说：“母亲，您被邪祟入侵，您糊涂啊！”
诸葛承渊和诸葛谨辰是从小在一起的，诸葛谨辰被白夫人从小就送去京城学习，一是为了让他不参与自己和红冉婳的纷争，二是不让他学到父亲的劣习。
白夫人痛苦挣扎，诸葛谨辰跪着劝母亲。
他流泪痛苦不堪，无法接受这样残忍的真相。
白夫人痛得咬牙切齿，可她还有力气指着诸葛谨辰说：“你这张脸，即使批了一层书生的皮，我也一眼能看出来是你父亲的血肉！我早就恨毒了你的父亲，若不是为了复仇，我绝不会对那个男人虚与逶迤，生下你！”
惊雷在诸葛谨辰的脑海里面炸响。有什么苦痛比自己的亲生母亲嫌弃自己的出生更惨烈的呢？
诸葛谨辰痛苦落泪，他只能不断摇头，强迫自己快点冷静下来：“母亲！您这是何苦啊！”
诸葛谨辰是一头被剥皮的猛兽，虽然正在经历极度的痛苦，但他却在肉眼可见的蜕变。
诸葛承渊也在劝：“姨母，放下往事朝前看，不要执着了！”
楚本初看不下去了，邪祟已经侵入白夫人的神志，再不动手这女人就死定了！
白夫人说了这么多，其实楚本初都基本上没听懂几个。
她是山野间来去自如的精灵，白夫人是被困在高墙大院里苦苦挣扎的杏花。
所以楚本初没有去管这些弯弯绕的，她直接动手，手持竹棍，如同手持一柄威力巨大的宝剑攻向血尸！
血尸破肚而出，那只小鬼汲取了白夫人的精气，伤口愈合了不少，状态也好了很多。
它的第一目标就是攻击诸葛承渊。
诸葛承渊有些惊诧，但是他很快就用弯刀挡住了这一击。
只是他心里还是有疑惑。
为什么首先攻击的人是我呢？
随即他想到了，仇人血。
原来如此。
在这个院子里面，除了诸葛谨辰以外和诸葛老爷具有最近血缘关系的人就是自己啊！
“啊——！”血尸发出了尖锐的凄喊声。
楚本初一记竹棍当头打下，血尸瞬间四分五裂，化作一滩脓血。
血液深深地印在地板上。
其实血尸这一类邪祟，原本也没有什么力量。但是它们一贯会利用人性的弱点，将人耗到最虚弱的时候然后将人杀死。
疑心易生暗鬼。
诸葛老爷若不是心里有鬼，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极其混账，对不起白夫人母女，也是不会白白被血尸耗死。
诸葛承渊、诸葛谨辰、白夫人、诸葛老爷，这些人心里都有鬼，所以才会被血雾影响，被血尸入侵心智。
“快叫郎中来！”
诸葛谨辰冲到院子外面喊人，这一片院子原本被血尸的障眼法迷惑了，声音和动静都传不出去。
可是刚才楚本初一棍将血尸杀死后，这个障眼法自然而然也就被破了。
婢女们和家兵们纷纷闯了进来，映入眼帘的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白夫人，和她身上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
婢女和家兵对夫人忠心耿耿，他们合力将白夫人抬去救治，整个院子灯火通明，
楚本初微微蹙着眉头看着地面上的痕迹。
好像和当初诸葛老爷房间里的痕迹不一样。
它的根源不在这里。
楚本初决定去院子里重新看看到底是怎么回去。
她转身要走，却被诸葛承渊拉住了手。
诸葛承渊眼底暗流涌动，他见识到了楚本初身手不凡，虽然之前他们也相处过一段时间，按道理来说诸葛承渊不应该对楚本初的实力再次惊叹。
可是楚本初实在是超脱常人理解的存在。
诸葛承渊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发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你到底是谁？
楚本初没有说话。
楚本初回头看着诸葛承渊，她生得极美，一双浅色瞳孔的眼睛里波光粼粼。
这间房没有点灯，外面灯火却亮得要溢出来了，叫郎中的嘈杂声，担心白夫人的哭泣声，被伤口吓到尖叫声。
只有这间房间里安静非凡。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
楚本初目光落在诸葛承渊的脸上一瞬，她眨了眨眼，认真地说：“诸葛承渊，你背后有东西。”
诸葛承渊桃花眼僵硬住。难道那个邪祟没有死吗？
楚本初又深深地看了诸葛承渊一眼，随后拿着竹棍离开房间。
诸葛承渊这才反应过来楚本初只是故意逗自己，他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快步跟上。
“你居然也会和我开玩笑。”诸葛承渊无奈开口。
“这算是开玩笑吗？反正我就是学一下你平时说话的样子。”
楚本初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她回想起诸葛承渊当时那一瞬间的僵硬，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下。
楚本初来到了那口废弃的井，井水浑浊不堪，全是动物的血液骚味。
在记忆中，她从这里爬出来的。
白夫人说红冉婳养的血尸就在这里面，难道她们养的是自己？原本想养血尸，结果阴差阳错之下把自己捡回来了。
所以他们才养血尸失败了。
但是白夫人养的血尸是在哪里呢？
楚本初检查过诸葛府的布局，发现唯一能够聚集阴气，符合养血尸条件的地方就是这口井。
她当时从这口井里面爬出来，确实没有检查过，这口井里面还有没有另一具棺木？
她想要爬进去一探究竟，却被神色警惕的诸葛承渊拦住说：“干什么，你要投井？你疯了？”
楚本初胳膊被诸葛承渊紧紧地抓着，她一脸无辜地说：“这下面有东西。我要下去看看。”
这口井下面有东西？
诸葛承渊看一眼静寂的井水，井水里红色的血液和黑色的井水交织，有一股鬼气森森的感觉。
他心有余悸说：“楚本初，我们智取，别那么莽。”
诸葛承渊把楚本初从井口旁扯了出来，他蹙着眉头认真问，“楚本初，这玩意怕什么？喜欢什么？”
楚本初眨了眨眼睛思索片刻，她说：“血尸喜欢吃血肉，尤其是仇人血肉。”
说完，楚本初深深地看了一眼诸葛承渊。
诸葛承渊何其聪慧，他一下子就看出了楚本初的用意。
他咬了咬牙，掀开手臂说：“算起来老爷也算是我的远房亲戚，用我的血吧。”
楚本初没有推辞，她取出诸葛承渊的弯刀，在诸葛承渊的手臂上割开了一个细细的口子。
细细的血液流了出来，沿着手臂的方向滴入井内。
诸葛承渊的目光落下认真观察的楚本初脸上。楚本初和普通女子真的不一样，或者说楚本初和诸葛承渊之前接触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楚本初身上带着的神秘感，对诸葛承渊有一种莫名的吸引。
月光洒在楚本初的脸颊上，她睫毛弯弯，像是盛满了一汪月辉。
诸葛承渊不敢再看了。
井水很快传来一阵异响，诸葛承渊的血肉果然引出血尸，楚本初当机立断，上前一棍敲死。
“接下来怎么处理？”
眼前的一滩血迹，那是血尸死亡后的痕迹，血迹上还传来阵阵腥臭声。
楚本初平静地看着地面上的痕迹，她淡淡开口说：“烧了。”
于是就烧了。
火光冲天，整个人院子都被照得通亮。
烧了这火才知道，原来这口井离佛堂很近。
甚至，这个荒废的庭院在二十几年前属于佛堂的一部分。
二十几年前，痛苦绝望的白夫人抱着大小姐的尸身，走进佛堂乞求菩萨。
她那是时候是什么心情呢？她那样的痛苦，那样的绝望，周围人没有人愿意帮她，更多的人选择成为伤害她的帮凶。
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就会去乞求神明垂怜。
只是神明永远不会垂怜世人，只有邪祟会借此入侵世人神志。
白夫人在里面苦苦哀求了七天七夜也没有获得神明垂怜。
最终她决定成为自己的神明。
她离开佛堂的时候，带走了那串深紫色佛珠，佛珠上寄宿着一个吞噬人心神的鬼。
佛像被她远远地甩在身后，慈悲的神佛仿佛发出了一声叹息。
回到现实，是熊熊大火，火光冲天。
诸葛承渊和楚本初站在一旁，楚本初感受到了从那火光里面，白夫人的不甘心和邪祟的愤怒。
楚本初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她再次去问诸葛承渊那个问题：“诸葛承渊，什么是爱？”
诸葛承渊此时心里也被白夫人和孩子之间的故事震撼着，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愁绪。
最终，他沉默片刻，然后说：“爱是血肉相连。”
楚本初也不说话了。
血肉相连吗？
我在远方，也会有一个这样的母亲等着我吗？
她一直等我吗？等我的时候，她会不会也在遭受痛苦？
楚本初在心里默默想着：现在，我有另一个想要寻找的目标了，那就是爱。
接着她又去灯火通明的院子里，里面人来人往，面上焦急。
他们是真心实意为白夫人担心，这二十几年来，白夫人把诸葛府治理得很好，大家都信服她，崇拜她。
白夫人被带到了一个干净的房间，里面郎中在救治她，可是她的伤口实在是骇人听闻，肚子被剖开，几乎是没有活路了。
楚本初走了进去，众人纷纷看着她。
楚本初的不同，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此时此刻，郎中已经宣布白夫人气若游丝，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