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棋局
第三次醒来……第四次醒来……第五次……
死去的次数越多，伤口恢复的速度越多，也越来越接近不死不灭的存在。
楚本初醒来后，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脑子里始终存了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影子告诉她，她想要的东西，所追求的东西就在前方。
“你是谁？”楚本初在虚幻中对影子发问。
影子却永远不回答这个问题。
后来，楚本初渐渐开始有意无意地在现实中寻找影子。
但是始终都没有找到。
找不到，那前进也没有意义。
她死亡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
数不清楚第几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被人用铁链束缚在棺木内，棺木被倒挂在井口里。
她冲出井口，湿漉漉地沿着走廊走。
走啊走，穿过灯笼长廊、人声嘈杂、火光冲天。
人影闪动。
有什么东西和她记忆里的样子重合在一起了。
她决定朝着他走过去，后面就一路走到了现在。
…………
“真是个好故事，我的女儿，你受苦了。”
女皇的声音柔美，在黑暗中，像是一道指引的光。
蛊惑着人进入黑暗。
楚本初没有动，她垂下眼睫，感受着母亲的抚摸。
“母亲，我是为什么而诞生的呢？”
“或者说，我为什么会被制造出来？”
这个问题，其实藏在楚本初心里很久了。
她是没有冷热感知，但是心里知道冷暖。
特别是在遇见诸葛承渊之后，她明白了什么是痛苦和爱。
女皇不说话了，她停顿了片刻。
楚本初干脆抓住这个机会，把眼前的黑暗驱赶。
她拿出莫凌烈送给她的匕首，刺破了黑暗。
昆离剑，属光芒，克黑暗。
“母亲，您为什么不说话呢？”
黑暗被劈开，但随即又把楚本初笼罩住。
“我的女儿，你想知道之前的事情吗？”
女皇说：“这些事情，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我不喜欢回忆过去，但若是你实在要听，那我不妨就告诉你。”
黑暗中，渐渐浮出了尘封已久的往事。
南楚国国破的那一天，女皇还在宫殿里面。
她抱着出生不久的楚本初，有条不紊地将她放入祭坛。
旁边一位穿着白衣，面容俊美，和女皇有几分相似的高大男人走了上来。
“怎么？舍不得？”男人开口。
女皇的面容被云雾笼罩住，看不清楚情绪。
“这事之后，一切就都了结了？”女皇发问，但是用词含糊不清，不知道她到底在问什么。
“当然。”男人勾起嘴角，他柔声说：“景朝的军队已经进城了，此时正是最佳时机。”
“卓玛，不要心软。”
女皇冷笑一声。
“心软？”女皇看着襁褓中的女婴，她还那么小，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在襁褓里睁开眼睛动动手脚。
“我不是心软，而是觉得这很愚蠢。”
“卓玛。”男人微微皱了皱眉头。
“哥哥。”女皇说话了，她比男人个子要矮一点，所以和男人对视的时候，她微微抬头，那一双墨绿色的眼眸像猫一样，又像是毒蛇一般，盯着男人。
“你是国师，我是女皇，我们难道要一辈子都呆南楚国这个地方吗？天下那么大，我们一出生就呆在这里，真是太无聊了！”
女皇勾起红唇，站上祭坛，划破掌心。
潺潺鲜血从她的掌心流出，流入复古繁杂的青铜，发出盈盈的诡异光芒。
光芒渐渐蔓延上了女婴身上，女婴发出咿呀声音，痛苦挣扎。
女皇不为所动，国师轻柔的抚上女皇的肩膀。
“很快了，景朝的军队已经攻进来了。”
“这个孩子，我们的孩子，会成为秘术长生之人。”国师蛊惑女皇：“她会听我们的话，战无不胜，成为一把锋利的剑。”
“景朝，会成为新的朝代，南楚国即将代替景朝。”
她们交谈的时刻，青铜祭坛发出响动。
仪式开始了。
楚本初看着祭坛启动。
她的身体变得虚空，漂浮在半空中，看着这一场闹剧。
她看着女婴原本还在鲜活挣扎，后面开始变得青紫，最后变成灰白。
女婴不再挣扎，青铜祭坛上的复杂花纹肆无忌惮的蔓延上了她的身体。
楚本初心想，她看到这一幕，应该生气吗？应该难过吗？又或者是，应该愤怒？
这些理所当然的情绪，她都没有感受到。
楚本初只是漂浮在空中，就这样看着。
她看着那些长生的阵法失效了，祭坛发出爆裂的声音，伤痕累累的死婴被爆炸波及，连同襁褓滚落到地上。
景国皇帝带领着军队闯了进来，那些士兵的刀刃上沾满了南楚国人的鲜血。
女皇早知道南楚国人的军队不是身经百战的景朝军队的对手，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依靠军队获胜。
她打算用邪术，用南楚国皇族的骨血铸造一个怪物，一个无往不胜，冰冷无情的怪物，帮助她夺回政权。
只可惜她失败了。
楚本初看着惊慌失措的女皇和国师被景朝的军队俘虏。
她看着先帝得到了麒麟玉，霸占了南楚国的皇宫。
士兵开始打扫战场，没有人在意一个死去的婴儿，死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被丢入了乱葬岗。
为了防止瘟疫传播，景朝皇帝下令将所有尸体焚烧。
所以离去的士兵没有看见，在熊熊大火中，原本死去的女婴猛然睁开了，那双属于长生秘术的琥珀色浅瞳。
这样的眼睛，世间不会再有第二双了。
楚本初看到了这里，才真正明白了身世的真相。
也不知道算不算庆幸，女皇连骗都不想要骗她，直截了当的给了她真相。
楚本初心理隐隐有一道声音，也许可以的话，她并不想知道的那么明白。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庞湿漉漉的，摸了摸。
这是泪水吗？
幻象里，故事还在继续。
景朝占领了南楚国，但是没有急着杀死女皇。
曾经无比骄傲的女皇成了阶下囚。
她一身烈焰的红衣，从奢华的皇宫到冰冷潮湿的地牢，依旧是美得惊心动魄。
尤其是那一双皇族的墨绿色眼眸，有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有人走进地牢，那是景朝的第一大将，也是皇帝的亲戚，景朝战神诸葛令肃。
他的脸在地牢的昏暗光线中看的并不清楚，但是那一双眼前却亮的怕人。
楚本初仔细看，哦，那是诸葛承渊的父亲年轻时候的模样。
涉世未深的将军在战场上一年又一年地消磨自己，忽然遇到了一个神秘、美艳、极具有魅惑力的女人。
尤其是她还身份高贵，容貌无双，无法无天。
这对于长期克己守礼的诸葛令肃而言，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的。
景朝的战神诸葛令肃对南楚国女皇一见钟情。
难怪呢，楚本初心里默默想着，难怪在诸葛王府覆灭之日，诸葛王爷能够认出自己来。
大概是因为他也是在大火中第一次见到了女皇的缘故吧。
女皇成为了阶下囚，但是她的哥哥，国师，却成为了景朝皇帝的座上宾。
这都是为了长生秘术。
“陛下，自古以来，长生之术是南楚国皇族的辛秘，是因为开启这种秘术，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
国师一头白发，身姿飘逸，薄唇勾起。
“哦？”景朝的皇帝威严，一双眼睛如鹰。
“但是陛下，很巧的是，历代南楚国国主付不起的代价，您付得起。”
国师白发飘逸，如同妖魔，说着亡国的言论。
景朝皇帝起了兴趣，没有哪一个帝王能够拒绝长生的诱惑。
他问：“是什么代价？”
“要获得长生之术，有一项东西是必须要舍弃的，那就是南楚国国主的心脏。”
奢华的宫殿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静的只能听见国师妖异的声音。
“长生之术，极其难得。若非要舍弃不可舍弃之物，历朝历代为何长生之人寥寥无几？原因就在于此，要想长生，必定死去。但是陛下，您是不同的。您并不是南楚国人，没有南楚国人的诅咒。您还俘虏了南楚国女皇，”
“只要您取出南楚国女皇的心脏，并且将它投入祭坛当中，用所有南楚国人鲜血开始长生之阵，您就会获得真神的指引，得到长生。”
国师的话极其具有蛊惑力，但是景朝皇帝身经百战，具有文韬武略。
他敏锐发问：“据朕所知，南楚国女皇是你的亲妹妹，你这样诱朕杀死自己的妹妹，就没有一点心痛吗？”
国师跪地，毕恭毕敬回答：“臣虽为南楚国的皇族，但是自幼被人送入密林，接受考验。九死一生之后才成为国师，臣早就六亲断绝，唯一的愿望就是实现长生之术。至于是何人实现长生之术，那人又对臣和南楚国人做过什么，臣并不在意。”
“恕臣多嘴，陛下从远方来，没有南楚国人的诅咒，又获得了南楚国女皇的心脏，这是天选命定之人，也是臣一直等待着的人。”
景朝皇帝冷冷抬眼，他看了一眼国师，但没说什么话。
“你倒是够狠心。”
要开启长生法阵的命令就这样下达下去了。
要剖出女皇心脏的人也到了地牢。
国师嘱咐过要活剖，所以女皇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拿着刀具的人走到她的面前。
“你们……你们竟敢！”女皇怒了，她原本和国师的计划是智取。
南楚国的军队打不过景朝军队，女皇本人的军事才能也远远不如景朝皇帝，所以他们两个人约定了秘术智取。
女皇被人俘虏，国师趁机献出计策，杀死贪图长生之术的景朝皇帝后，国师会来到地牢接女皇回去。
“他居然敢背叛我！是我，把他从密林里面救了出来！是我，一次又一次把他拉出陷阱，他对我承诺过，他永不背叛我！可是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够这样！！”
女皇震惊愤怒之外，才感到了害怕。
那些宫人奉了景朝皇帝的命令，要活剖了她的心脏。
“不……不！你们别过来！你们大胆，我是南楚国女皇！”
女皇踉踉跄跄的往深处逃跑，那些带着刀具宫人却如影随形的追着。
“南楚国的女皇？如今南楚国的国人全都死了，还会有谁来保护你呢，女皇陛下？”宫人们不屑嘲讽。
当日南楚国破，南楚国人苦苦挣扎，期待宫殿之内的女皇陛下主持大局，拨乱反正，带领南楚国人杀出一条血路。但是让他们失望的是，南楚国女皇此时躲在宫里，拿自己的女儿做实验，做着春秋大梦。
如今她的结局，倒像是咎由自取了。
只是她命不该绝。
宫人拿着刀具慢慢逼近，女皇已经没有退路了，她近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碰”的一声。
四周安静的只有人的呼吸声。
女皇紧张了半天，没有察觉到痛感，她慢慢睁开眼睛。
那些宫人圆滚滚的的头颅在地上滚啊滚，咕噜咕噜一路滚到她的脚下。
她倒是不怕这样，从小在密林祭坛里面长大的人，杀人剖心对她来说是常事。
她惊讶的是，景朝战神诸葛令肃，拎着血淋淋的刀，站在她的面前。
女皇看着流血的头颅，把自己的绣鞋染红。顺着蜿蜒的血迹，一点一点抬眸，和战神诸葛令肃的眼神对视。
诸葛令肃为什么救下自己，救下自己后他又有什么目的，女皇并不在意。
她逃离了地牢，在诸葛令肃的帮助下重新进入了皇宫，来到了国师的身边。
诸葛令肃长得很周正，并不是阴郁的长相。
他眼眸里像是蒙上一层雾，让人看不出他的真正想法。
诸葛令肃说：“我放你一条生路，是为了让你接近国师。他既然要杀你，你也不必手下留情。国师蛊惑我朝皇帝，我无法接近他，那就由你杀了他。”
他说得不错，也不知道国师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景朝皇帝如今只听他的话，一心一意投入了长生大阵的建设当中。
就连他曾经最亲近的臣子，诸葛令肃，都无法近身。
“他一贯有这样的本事，不然我怎么会被他蛊惑到灭国的地步？”
女皇朱红的指甲勾住诸葛令肃的发丝，她红唇轻启：“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杀了。我对他的恨，不比你对他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