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饥荒
“西边和南边情况也不好吗?”
亚历克西斯·冯·奥尔德兰德一边看着报告,一边低声嘟囔着。
他一直保持着冷静,即便是现在,也像是压抑情绪一样毫无表情,但只有站在他身边的管家和护卫骑士知道,他那按压着手指关节的动作,是他极度焦虑时的习惯。
“即使我亲自巡视过的地区,土豆田也几乎全部死亡。我已经向王宫的伯父确认过了,整个王国的田地都处于同样的状态。”
“关于原因,神殿方面有说什么了吗?”
“他们说这不是诅咒,而是疫病,所以应对措施交给了教会。”
“……教会方面呢?”
“疫病的原因还没有确定,所以他们还在积极调查中,包括诅咒的可能性。”
“这两边真是都没什么用。”
只有在这两位亲信在场的办公室里,他才会偶尔露出这种暴躁的脾气。这意味着亚历克西斯的心情非常不好。
以文化发展和传统为旗帜,以女神信仰为基础的神殿,以及作为魔法研究机构和男神威信传播者的教会,在观念上是不和的。
平时他们各自为政,很少会发展成大的冲突,但在紧急情况下,他们会互相推卸责任,互相宣扬对方的无能。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互相指责的行为,对于任何时代的统治者来说都是令人烦躁的。在这种时候,他们自己嘴里说出的,他们的工作是拯救民众的话语,显得非常虚伪。
在为神殿服务的神官和在教会工作的牧师中,双方都学习了治疗魔法和恢复魔法,一般来说,受伤在神殿治疗,疾病在教会治疗。
因为这次是作物生病,所以神殿方面想说这是教会的责任范围。
“现在虽然才刚进入夏天,看起来其他野菜、植物果实、河流和湖泊中的鱼类可以用来缓解饥饿,但这只是一种暂时的解决办法。这些食物既不能持久,也无法储存,到了冬天就会断绝。更重要的是,根本无法确保能够养活所有的平民。”
“奥古斯特阁下,请冷静一点。”
“冷静?……已经有人饿死了吗?”
“似乎已经有一些人死亡了,但主要是那些原本就勉强维持生计的人群。目前来看,整体情况还算轻微。我们还没到需要打开公爵家粮仓的地步,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夏天的小麦收成可能会减少。”
如果饥饿的人们眼前晃动着麦穗,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即使派遣士兵巡逻防止,而且如果继续出现更多的饿死者,耕种所需要的劳动力也会减少。强迫那些快要饿死的工作,不说他们会不会造反,工作效率肯定会大打折扣的。
“如果有其他可以替代土豆的作物就好了……不,现在来不及了。”
“如果枯死过程能够逐渐进行,我们或许可以采取措施,但是以为只是叶子稍微变黄了,实际上它们已经从根部开始枯萎,几乎是同时进行的。”
即使疾病得到控制,现在开始重新种植土豆,也无法预测在收获之前饥荒会蔓延到何种程度。仅仅是推测就已经很不好了,现实情况可能更加惨烈。
“只能降低税率,让各城市的官员优先为那些没有自己土地的农奴和贫民分发食物了。”
“但是否真的能够到达贫民的口中就不得而知了。他们甚至说‘交给面粉磨坊的麦子会减少十分之一’。”
“……如果情况变得严重,从秋天到春天,城市最好还是关闭城门吧。”
“我会同情守卫城门的士兵的。”
饥饿的人前往的地方,往往是工作和物资集中的城市。如果城门关闭,会发生什么,连小孩子都知道。
当管家和骑士互相交谈时,而亚历克西斯则痛苦地咬着自己的指甲,想象着城墙外像垃圾一样散落的农民和农奴的尸体。”
——又是这样吗。
自从继承公爵位以来,亚历克西斯表面上并没有发生大的麻烦。因为他在问题变大之前就用武力扑灭了火。他对贪污和犯罪特别严厉。如果松懈一点,整个体系都会松懈,这就是亚历克西斯的政治理念。
但是,农作物的病害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他最多只能采取一些政策,严厉惩罚在火灾现场进行不当行为的人。
奥尔德兰德公爵领地是弗兰切斯卡王国中气候寒冷的地区,与南部和西部相比,其产出并不是那么丰富。如果领主不能妥善管理,人民很快就会陷入困境。
作为统治者,如果放任不管,放纵自己,那是一回事,但要正常治理这片土地,领主的压力非常大。五年来继承公爵位后,亚历克西斯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父亲总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说实话,小麦的收成与往年无异,真是讽刺啊。都不用说王都的贵族了,就是对地方的领主来说,都很难感受到这次灾难对他们产生了多大影响。”
“我们也是吃面包的人。我们没有资格嘲讽王都的人。”
贵族吃白面包,富裕的平民吃黑面包,而贫穷的农民和农奴吃着土豆和豆子。这是这个国家的主流。
问题是,越往社会底层,人口越多,如果小麦收成如往年一样,那些吃白面包的人很难真正感受到问题的严重性。
即使农民和农奴大量饿死,影响到了收成,可能会减少税收,让王族和中央贵族感到危机感。但即便如此,真正会从根本上采取行动的王族和中央贵族还是少数派。
即使是对症下药,也需要减轻税收,最终在适当的时机打开公爵家的储备库。
所有这些都是令人头疼的问题。
这样想着,亚历克西斯突然翻看起手边的文件。
“没有来自北方的灾难报告啊。”
准确来说,是来自公爵领地最北端的开拓村。从那里开始的农村和城镇都有关于减免税率和支援的请求,但随着向北方前进,这些请求的数量就越少,在某个界限之后完全中断。
从这里开始应该是开拓地区。
那些在山林中开垦居住地的开拓民,由于一直在开垦荒地,他们很难获得稳定的收成,平时就非常容易陷入粮食危机。因此,直到开拓地区稳定下来之前,他们的税率被定得非常低。
即便如此,当出现饥荒的迹象时,最先提出支援请求的总是这些开拓民。
“顺便说一句,北方的情况我们基本上没有听说过。”
“说起来,我们对北方的情况并没有听到太多消息,不是吗?那里原本是领地边缘的正在开发中的地区,往来的人也很少,所以也许成功避免了疾病的传播。”
“……梅尔菲娜夫人所在的恩卡地区也是在那个地方,对吧?”
听到管家的话,亚历克西斯才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已经快要把她忘了。
在婚礼前后,他忙于准备和安排前来的亲友与宾客,婚礼后她就离开了,除了偶尔读到被指派为她护卫的骑士塞德里克的报告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了解。
这些报告内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而且他最近忙于调查饥荒的事,最近甚至都没有时间去看那些报告。
“但如果疾病没有蔓延到那里,那还真是幸运。”
尽管已经把那里的领地让给了梅尔菲娜,那里就不再是奥尔德兰德公爵领地了。无论那里有什么困难,他也没有义务伸出援手,但那片土地原本是奥尔德兰德家投资开发的。他不可能任由妻子将其摧毁。
梅尔菲娜自己可以离开村庄前往王都,但对于那里的开拓者来说,他们开垦的土地几乎等同于他们的血肉。无论陷入多么困难的境地,他们也不可能离开。
“那里还有夫人和玛丽小姐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确认一下详细情况呢?”
“玛丽啊……是啊。”
虽然不能正式地称呼她为妹妹,但他从未粗鲁地对待过这位从未把自己当作妹妹看待的女孩。自从她三个月前离开公爵家,也就是亚历克西斯举行婚礼不久后,她只通过书信与他保持联系。
虽然她没有加入公爵家的族谱,他知道她对这个家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他写了一封信,表示只要她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回来。然而,他被工作忙得不可开交,这件事已经被他遗忘在脑后。
他想起了从小就抑制情感,虽然接受给予的东西,但从未主动索求过什么的妹妹。即使知道玛丽的存在并不是她的错,但她与奥尔德兰德公爵家后来发生的许多悲剧有关,似乎在无意识中就被排除在关心之外。
即使没有加入家族,即使他从未称呼她为妹妹,他认为自己已经在关心她了。但现在才意识到,自从那时以来,他再也没有收到玛丽的消息。
虽然没有消息也可以解释为她没有什么事情,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没有任何信息传来,让他感到焦虑。
“派个人去恩卡村,确认一下最近的情况。虽然夫人已经成为领主,但那里也是北部地区,不能让他们因为饥荒而被摧毁。”
如果那里的情况很不会好,这也可以成为收回恩卡地区的借口,让梅尔菲娜在王都乖乖待着。
“啊,那我就骑马跑一趟。我也想见一见很久没见的堂兄了。”
“……适可而止。”
奥古斯特·冯·卡莱尔是奥尔德兰德公爵家骑士团的一员,他鞠了一躬便走了,亚历克西斯对北方的担心随之小了一些。
在收到护卫骑士的报告之前,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而恩卡地区罕见的大丰收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亚历克西斯那里,就在不久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