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陈卓入狱,灵居慌乱(二)
唐毓看着半躺在地的钟连馨,骂道:“你看着那湖水做什么?有本事你就跳下去啊!救不了人就折磨人,你可真是好本事!要么你就干干脆脆死个痛快,要么你就潇潇洒洒活个精彩!何必这么要死不活的,让人看了烦!”唐毓骂完,往旁边的桌子腿一踢,桌子浑身一震,移了半分。唐毓哼了一声,甩袖走人。
不是她发神经,而是真的见不惯钟连馨这幅样子。在小说里,自是一切都该围着主人公转。所以钟连馨可以温柔,但是不可以懦弱!陈卓是她的弱点,所以必须消失!
现在,凭钟连馨的实力,无论如何也救不了陈卓了,如此,自然要好好活着才是。
下了九州楼,李熙慎立刻迎了上来,焦急问道:“怎么样了,四妹还是不吃东西吗?”
唐毓摇了摇头,高深莫测:“这得看天意了,反正我是尽力了。”好言相劝她不听,今天这个方法,也只是一试。
李熙慎焦虑不安,抬头来看五楼,紧锁的眉头一下张开来,瞳孔里放出的是从未有过的恐慌,嘴巴不自觉的张开,仿佛呼吸都是有困难的。
唐毓见到李熙慎这幅表情,也感觉到了危险,猛地抬头,钟连馨正站在五楼窗栏上,手扶着窗框,一袭白衣在空中飘起,与世隔绝。
唐毓还没来得及惊讶,钟连馨便跃身而下,长长的裙摆在空中拖出一道白色如风般的弧度。下一瞬,湘柳的绿色衣裙也纵身而下,仿佛在追赶前面那道身影般,顿时美煞天下。
唐毓的头跟着钟连馨的人影瞬间向下,半秒之后便是一声入水的破水声,然后又是一声,一切如此的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她真的跳了!
李熙慎瞬间软倒在地,下人扶了好几次才扶起来,站起来后赶紧趴到桥边观看,周围的下人也全都围了过去。
唐毓眨着眼睛呆在原地,这个情节,是自己造成的,小说里是没有的。那她会不会死?看着嘈杂的人群,唐毓终于反应过来了,瞬间跑到桥边,拨开人群,看水里的情形。
钟连馨是不会游泳的,湘柳水性极好,但是谁能知道结局会是如何。
唐毓刚把头伸出桥栏,往下探时,一窜窜的水珠飞天而起,溅了岸边的人一身。湘柳从水下飞上来,绿色的衣裙甚至扫到了唐毓的脸上。接着,湘柳抱着钟连馨稳稳落在桥上,全身湿透。钟连馨已经昏死过去,湘柳的脸色就如一张白纸,毫无血色。
刚刚落地,湘柳未见半秒犹豫,直接冲进了九州楼,二楼处有一方软榻,旁边也有几件平时钟连馨的换洗衣服,想来她此时定是去此处。瞬间所有的人也都往九州楼涌去,李熙慎不小心还摔了一跤。唐毓扶起李熙慎,大声喝道:“全都给我站住!”
一时间慌乱中的人就像找到了方向般,不自觉便遵守了这个命令。唐毓将李熙慎扶来站稳了,走到九州楼的台阶上,俯首望着众人,一片漠然。现在灵居除了九州楼里的两个人,她最大,即使眼前的归惯卿也得听她的。现在她若不能果断干脆的决定事情,怕才是真的要出事了。
“你们,去端热水,拿食物。你们,去药房,问了大夫后,将可能需要的药都搬来。你们,去通知钟府所有的主子。”唐毓指着左中右三方下人,声音毫无感情,带着人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威严。
归惯卿收起了脸上的慌乱,听明了话后,对着后面的人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听见这声大吼,顿时所有人都回过了神,福礼后朝不同的方向跑去。那福礼的声音,就像那日唐毓在小环院被护卫拖着走时湘柳出现,人们对着湘柳福礼的声音一样,宏大,威壮!
李熙慎在一旁急得就像是自己快死了一样,见所有人都动了,便拉着唐毓直直往九州楼二楼而去。
来到二楼房间,湘柳已经为钟连馨换好了衣裳,盖上了厚厚的被子,此时正坐在榻边皱着眉头为钟连馨诊脉。李熙慎走进去,焦急问道:“如何?”
湘柳没有回答,只是起身掐钟连馨的人中,掐了半天没有反应,干脆嘴对嘴做起了传说中的人工呼吸。做了几次后,钟连馨终于发出了一声咳嗽,湘柳这才又坐回来为钟连馨诊脉。然后转过头拿起桌上的热水一口口喂给钟连馨。在旁的二人本来就已经心急如焚了,见了这一幕简直目瞪口呆。
要是另外一个人如此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湘柳会不会也如此尽好一个医者的职责?
喂了水,湘柳把杯子抛在一边,转头对着唐毓二人,眼里布满血丝:“去药房,把能搬的药都搬来。”湘柳连说药方的时间也省了,直接让搬药。
唐毓接到:“放心,我已经让人去了。热水马上端来,吃的马上送到。钟府的主子们马上就会知道此事,你只管救治她就是。”
湘柳这才松了口气,用手不断搓着钟连馨的手。李熙慎见状也走过去,抓起钟连馨的另一只手开始揉搓,看起来,钟连馨似乎很冷。
唐毓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开来。湘柳现在这副样子,说明钟连馨还没死。没死就好,否则湘柳就算去给钟连馨陪葬,也得先把自己解决了才会走。
看着眼前无限担忧的二人,唐毓只觉得心里隐隐作痛。有口气在心里咽不下去,那口气,似是悲哀,似是感动。钟连馨对湘柳是救命之恩,养育之恩,这么多年来的伴侣。在天山上的日子,是难熬的,若是没有两人的作伴,或许谁都难以活到现在,而且,湘柳没有亲人,十多年能见到的面孔,除了天山老人,便是钟连馨。这份感情,即使是创造二人的唐毓,也不能完全领会。
而李熙慎,众人猜测,陈卓若是死了,那么娶钟连馨的一定是李熙迈。陈卓愿意为了钟连馨去死,李熙迈也是一样的。李熙慎怕,怕钟连馨死了,下一个跳湖的会是李熙迈。
所以,唐毓可以想象刚才二人心里该是多么害怕,多么无望而又期待着希望。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而在将要失去的时候,将面临的恐惧比失去后更甚。
可这个世界上,却没有人会如此真心的对自己。败笔,真正的败笔!唐毓站着的脚,一下软了下去。
钟连馨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一直不醒。湘柳说那是她不想醒来。这种病症在电视里到处可以看到,没想到唐毓有一天竟也遇到了。
九州楼已经成了众人天天吃饭聊天之地,钟府的主子们轮番探望,大夫人、六夫人、李熙慎更是赖着不走。周燚轩一天三趟,李熙迈却从来没露面。
唐毓呆在九州楼里胆战心惊的,想走吧,走不掉。走了吧,外面还有人等着找自己算账。别人不知道,宣和可是知道的。就在自己去劝了后,钟连馨就跳湖了。要是宣和因为此事怪罪于她,那就麻烦了。也不知道那潭鱼现在是继续在水里游着,还是在锅里游着。
到了第三天,钟连馨还是没醒,所有人轮番与她谈话,她仍是闭着眼睛,死都不睁。正当大家无可奈何焦急如焚时,传说中的十七王爷驾临九州楼。
十七王,已经三十五了,但保养得极好,看起来甚是年轻,可那脸上的年轮又在告诉唐毓,他已经是老一辈的人了。
十七王很是霸气,举手投足间隐隐可见王者风范,带着令人不容忽视的傲然。大夫人陪着十七王上来探望,像平常人探望一般,只说了几句关照的话,便甩袖下楼。湘柳看着十七王的眼睛,仿若是看着一团熔岩,满是烈火。
这次对付陈卓,太子只是起了辅助作用,真正的主使者,是十七王,换言之,是十七王将钟连馨害到如斯境地。
十七王下了楼,大夫人是十七王的姐姐,想来该是有些苦水要吐,便也跟着下了楼。湘柳看着十七王的背影半响,头忽然向后一扬,下一瞬,直直昏倒在地。
一时间灵居又沸腾了起来,从来没有过的慌乱铺天盖地。灵居内每天焚香祷告的烟雾到处飘散,将灵居淹没于一片缭绕之中。
周燚轩在唐毓面前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又走过去,用手指了指唐毓,又接着走,仿佛身上已经被蚂蚁噬心,难耐难静。唐毓看着在自己面前晃荡的人影,顿时觉得似乎所有压力都落在她身上了。一拍桌子,大喝道:“我很怀疑下一个晕倒的人是不是你!你消停一会儿好不好?”
周燚轩扑到唐毓面前,将唐毓整个人按进了椅子里,脸上烧着火,近得只剩下几厘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小姐伤心过度,柳儿姐姐劳累过度。”
“不,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周燚轩放开了唐毓,揪着手,手背不断拍着手掌,上下晃,不知该放在何处。
唐毓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心里也起了股火。感觉这两天她吼的次数特别多,能吼的不能吼的都吼过了,要是再这么下去,要是皇上来了,把皇上也吼一通,那脖子岂不是要搬家了。
九月急冲冲闯了进来,见到太子在这里不由有些犹豫,唐毓冲九月摇了摇头,走到太子跟前好言劝道:“你不去二楼看看小姐?现在少夫人大夫人在那里,你可以进去。”
周燚轩叹了口气,袖子一甩,二话不说便出了房间。见太子走得没影儿了,唐毓赶紧问着九月道:“如何,李将军还是不肯来吗?”
“李将军在军营,好不容易接见了派去的人,却三番两次的赶了出来。”
“那人怎么说?”
“说李将军在操练时受了伤,正在养伤,不便外出。”
唐毓哼了一声骂道:“要是真的连外出都不能的外伤必是十分严重的,如此严重还在军营养伤?气死我了!”唐毓一跺脚,指天骂地。
九月在旁面露迷茫,看着唐毓发火,却是不敢说。唐毓也学了周燚轩在房间里来回晃荡,见九月满面不明不白,便问道:“你怎么了?”
九月吓了一跳,福礼才道:“奴婢不明白,为何姑娘对李将军能够唤醒小姐一事寄予厚望。”
“你懂什么?李将军对小姐痴情一片,真情必能感动上天。”唐毓觉得自从自己来了这个世界后,忽悠人的本事大增。现下的几个大人物,多半都被她忽悠过。
九月被这么一回答,顿时像被什么扯住了舌头,不敢再言。
唐毓又在房间里走了几个回合,终于把手一拍,决心一下,吩咐九月道:“你再派人去军营,就说是我说的,他要是敢来灵居,上天就会把小姐嫁给他。”
“什么?”九月不免吃惊,不由低声一呼。
“让人传话就是,李熙迈会对我的话深信不疑。”李熙迈知道她有预测天命的本事,自是会相信。
九月还是一脸懵懂的表情,似乎不太明白唐毓的话是什么意思。唐毓哎呀一声,伸手就将九月推了出去:“快去!”
当李熙迈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更,几位准备常驻九州楼的人都已经入了睡,唐毓本也是在软榻边睡着,却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唐毓揉了揉眼睛,睁开时发现是九月,顿时睡意去了八分。站起身,李熙迈正站在门口,守在外面的下人都正好奇的朝里张望。唐毓将九月和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将李熙迈拉到榻边,语气不善道:“李将军,你好好看看,这个人你可还认得?”
李熙迈眼下一圈乌黑,下巴比之前尖了好几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萎顿,仿若也是经历了一场生死苦痛般。那几天,或许是真的在养伤,养心里的伤。
床上的人面色红润,睡得安详,只是那闭着的眼睛却像是压了千斤重的担子,拼尽了全力也不一定冲得破这个牢笼。
李熙迈渐渐坐下,手伸出,颤抖着,在要触及钟连馨的那一霎,又缩了回来,昂起头,眼里满是期待。“你说我该怎么做?”
唐毓道:“你可记得那首《破阵乐》?”
“《破阵乐》?”
“不是天下人都会的那首,而是只有你们三个人会弹的那首。九州楼的隔音效果很好,我把所有门窗关住,你就在这里弹琴,用你的真心,一直弹到她醒来为止。”说罢唐毓指着旁边早已放好的檀木古筝,丝丝弦弦,根根发寒。
李熙迈犹豫着,唐毓却已经转身去关门窗了。将门窗关好后,见李熙迈还站在原地盯着古筝发愣,便冲到李熙迈面前,将他推到古筝前,又按他坐下,将他的双手放在古筝上,喝道:“弹!”
李熙迈的脑袋里,曾装了千军万马。很小的时候,他便立志做一位指点江山的将军。穿着铠甲,站在点将台上,鲜红的战袍挥洒出属于男儿的一方热血。而这些,他都实现了。他以为,此生,那方洪志,才是他心中最重。可在十八岁那年,偶然一次上街,却遇到了命中的劫数。
只知气质佳,不知女儿身。当知女儿身,真心付东流。
一切都是命中安排。
从此,一方****退居其次,心里,多了个无法代替的人。
宫商角徵羽,声声入梦寒。铿锵有力的曲调,是三人共同的结晶。李熙迈弹着弹着,竟不自主潸然泪下。当初那个一身戎装的弱冠之帅,如今竟失声痛哭!
唐毓不忍看李熙迈拨着的是沾满泪水的铮弦,打开门,关上门。唐毓愣了一会儿,背靠上了后面的墙,整个人有些支持不住,只觉得这几天简直要累死了,身子就要顺着墙往下滑去。
眼前一片阴影,抬头,湘柳正傻傻的站在唐毓面前,望着门,听着门后飘出隔了音的淡淡琴音。
“你终于醒了!”唐毓大舒了口气,突然热泪盈眶。想起今天她在喂钟连馨喝药时,周围人一片嫌弃的表情;想起她今天在帮钟连馨换衣时,大夫人居然说“我来”,然后让她在一边呆着;想起今天······血泪辛酸史!
湘柳淡淡点了点头,雕塑维纳斯般的不变神情,僵硬的身子,无一不在告诉唐毓,湘柳很累,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不过一股出于对钟连馨的担忧,让她支撑到了现在。
唐毓摇了摇头,从湘柳身边走过,到楼上的房间,随便找了个地儿趴着睡了。
一夜无梦,本来想抛却一切世俗,好好睡一觉,可世俗却不允许。唐毓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浑身不自主打了个激灵,睡意霎时全无。擦了擦脸,睁开眼,一个杯子正在桌上滚着,滚到了自己眼前。抬眼,湘柳正冷冷望着她,冰寒如霜。
“出什么事了?”看到湘柳这幅表情,唐毓第一个反应就是李熙迈弹琴把钟连馨弹死了。可小说里,是李熙迈把她弹醒了。而且看钟连馨那个状况,死的几率怎么都比活的几率小。
“天快亮了,可小姐仍旧昏睡着。李熙迈的手指坚持不了多久了,再弹下去,非报废不可。你这个方法不行!”
唐毓哎呀一声,直接往楼下冲去。推开门,烛火的烟雾弥漫了满室,唐毓咳了两声才看清,李熙迈嘴唇都已经发紫了。回头,湘柳正满脸惨白的站在她身后。
唐毓呼吸急促起来,仿佛心里有一个炼丹炉,炉中的火烧得正旺。而炉子,本来是可以耐住高温的,可要是炼得太久了,炉子也是经不住火的炙烤的。
钟连馨的昏迷,折磨了多少人?
唐毓慢慢走到榻前,俯身到钟连馨耳边,轻轻道:“你若是死了,十七王会让整个钟府给你陪葬。你若是一直昏迷,那么你昏迷一天,陈卓的身上就会多一千刀。你若还想睡,那就继续睡着吧。”唐毓的话很轻,犹如呢喃,但十分清晰,琴声刚烈,李熙迈没听见,湘柳没听见,可钟连馨听见了。
唐毓冷笑着起身,转过头,手却被抓住了。唐毓下意识的一怔,回头,钟连馨正睁着眼睛,眼神空洞的望着房梁。抓住唐毓的手很有力,就如平时焕发着活力一样。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