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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画生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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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方亮,云晚意便随着雪晴一同去了府中库房。

许是昨儿的威风还未消去,她们刚走到琳琅轩,就瞧见康嬷嬷一路小跑着过来。

额前鬓际间沾着些湿意,瞧着是匆忙抹了把脸跑过来的。

见云晚意神情诧异,康嬷嬷讪笑道,“那些小丫头粗手粗脚的,老奴陪着您,莫让她们冲撞了去。”

她说的好听,不过是生怕云晚意又借着这个由头出什么幺蛾子。

经着昨儿一遭,她怎会还不知,这世子夫人看似性子娇软,却绝非任由人捏圆搓扁的简单角色。

云晚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好一会了,见她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不由得好笑,“嬷嬷有心了,那便有劳了。”

昨儿晚间,云晚意便看过礼单了。

奇得是,却并没有她所寻的那物件。

那上一世狱中探望时,阿娘言之凿凿地说,确是随归宁礼一齐入库的,又是因何?

一件一件看完后,云晚意皱眉道,“便就只有这些么?”。

陪在一旁康嬷嬷闻言一颤,连忙解释道,“世子夫人,老奴可都是依着府中规矩拟的呀,您也是晓得府中如今的境况。”

???

康嬷嬷忽就诚惶诚恐的模样,云晚意一时发怔,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康嬷嬷当她是嫌弃礼太薄,误当府中故意苛待。

不由失笑,“我并非这个意思,……罢了。”

云晚意摇了摇头,转而再道,“嬷嬷,我观府库中,好似并无字画藏品?”

康嬷嬷小心打量着,见她神情不似作假,松了口气,回道,“原倒有的,只是前年琳琅轩一处漏水,浸湿了些字画,便都收去了藏剑阁,后虽是修补了,但世子爷觉得字画放藏剑阁倒合适,便没再移回来。”

云晚意心头一紧,她忽就想起,上一世归宁时,陆明渊从藏书阁出来时,确是抱着两个长条状的紫檀木盒子,那时她不得陆明渊喜欢,心中忐忑,自不敢多嘴招惹。

可,若是当时那两个盒子的添礼当真有那幅画,那确是不会记于礼单上。

只消说是姑爷添的心意,收拾的人自然也当做是归宁礼一齐收纳入库,如此,便会出现礼单与录库记册不一致的情形。

想至此处,云晚意压下心中的波澜,状若随意道,“那嬷嬷可还记得,府中有无前朝张载张大家的画作,家父平生最是敬重张大家为人,若有是画作,我倒想求世子赏个画。”

能得靖宁老夫人重托,管理后宅一应事务,康嬷嬷的见识自是不差,只是那些字画藏品,毕竟早先便已不记于录库记册的。

她凝神思索了片刻,方恍然忆起,“老奴倒还真想得,有一幅张大家的《春江月夜图》,那次亦是浸了水,世子爷烘烤了几番,才勉强救了回来,如今应当是悬在藏剑阁三层,您倒是可以向世子爷讨…”

话语未尽,康嬷嬷忽觉得身边氛围一沉,愕然抬首,却见云晚意脸色苍白,嘴唇微颤。

忙噤了声,一时无措,愈发觉得这貌似娇憨的新主子,性情多变,难以伺候,不由得暗暗叫苦。

云晚意此刻却再无余力理会她,康嬷嬷方才那一番话里的“浸了水”、“烘烤”,反复在脑海中回响。

前朝张载晚年时名扬天下,再无银钱之困,是以作画皆以岭南所产的雪澜绢为底,名贵非常。

而那幅《春江月夜图》,亦是他那时作品。

云晚意也后来才得知,《春江月夜图》所用绢帛,却并非寻常雪澜,而是经南疆特制草药液浸泡七七四十九日,方有几率获得的顶级绢帛,雪隐澜。

张载神思精巧,笔法通神,以雪隐澜的奇异特性,一画生两景,一幅月图,一幅夜图。

平日所见,便是月图。

若以明火烘烤,显现夜图,幅面除却暗沉的江面及江岸篝火,只余漆黑一片夜空。

但此事隐蔽,鲜有人知。

依康嬷嬷所言,陆明渊定是知晓其间奇巧的。

若他所送是此画,那上一世云家因着此画卷入汉王谋逆案,最终家破人亡。

陆明渊在其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当真只是如表象一般,奉了皇命,抄没云家么?

云晚意只觉的周身发寒,不敢再做深想,只是忽就想起年初云家途径三江峡时,那一场匪乱、陆明渊出现的时机,现下再回想,似乎太过及时了些,亦是凑巧么?

抬头一看,只觉得这侯府四处,那些儿看不见的角落,满满令人心惊的恶意。

同康嬷嬷匆匆道了声谢,她便领着雪晴往时盈苑回去了。

身后,看着云晚意难掩慌乱的身影,几次三番差点倾倒。

康嬷嬷眸光一凝,她非蠢人,云晚意的失态太过明显,细细回想方才的对谈,似做无意状的询问,骤而回过味来。

一旁管匙的小侍女见状,忙咬牙恨恨道,“嬷嬷德高望重,她竟这般折腾您,奴婢……”

奉承未落,却见康嬷嬷面沉如水,高声训斥道,“放肆,主子如何行事,也是你能嚼舌根的!”

小侍女吓的脸色一白,正欲开口,康嬷嬷大手一摆,喝道,“自个儿下去领十板子,若再教我听见不敬主子的话儿,就到庄子洗衣裳去。”

说罢,康嬷嬷不再理会她,便匆匆往前院而去。

主仆有别,且再忍一段时日,这世子夫人就是有些手段又如何,靖宁侯府,还轮不到一个新妇作威作福。

藏剑阁前。

夜莺低啼叫自屋中响起。

守在院门前的夜七,身子骤然一紧。

打量了四周,只见夜色沉沉,方才松了口气,转身推门进屋。

屋中,凌五正收起衣饰、杂物,一身中衣的陆明渊端坐在书案前,左肩处一抹血色依稀可见,面无表情道,“可有异常?”

“不曾,昨儿大厨房的元嬷嬷亲自送的晚食,说是想见您,属下拦下了,只是说主子在养病,刚歇下,她并未起疑。”

陆明渊闻言剑眉皱起,“为何突然要见我,可是大厨房的吃食你没收下?”

夜七摇了摇头,“属下猜测,大抵是与昨日世子夫人整治府务的事有关。”

闻言,陆明渊面色一沉,哑声道,“可是撤了元嬷嬷管事的资格?”

“这倒不曾,世子夫人只是往各房安了院里的丫鬟。”

看来主子爷对对世子夫人意见很深啊,七夜心里暗暗衬道。

说着,便笑着将时盈苑发生的事儿一一道出,竟是如亲眼所见一般。

末了,还低声补了一句,“依属下看,世子夫人不是那等蛮横骄纵之人。”

凌五随着道,“依着主仆规矩,令康康嬷嬷不得不出头,再大论侯府名声,借势舍大取小,取得督家之权,既不曾全开罪管事们,又给各房上了层枷锁,世子夫人处事得体,轻重有度。”

陆明渊脸色好了几分,吩咐道,“夜七,去知会元嬷嬷一声,明日晚食时,我要见她。”

“主子,这吃食……”,凌五脸色一变,正欲开口。

“下去,陛下那边,我自会去解释!”

屋里头静了下来。

陆明渊端看着案上的礼单。

淡薄的眸光柔下几分。

小姑娘肆意张扬的笑颜悠然浮现。

她说,“这刁奴,凭甚这般苛待于你,长宁你且瞧着,我这便收拾了她。”

他从是不在意口腹之欲的。

但那时姑娘家愤愤不平的小模样,让人疼极了,他又怎会不纵着。

只是不想,饶是他自幼百般隐忍克制,母亲却从始至终,都不曾放心过他。

不过一时气起,换了个手脚不干净的嬷嬷,竟险些害她香消玉殒。

想至此处,陆明渊抬眸望向置在一旁,已是凉透的“吃食”,轻“呵”了一声,眼中柔光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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