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长安伯府邀约
“姑娘,消消食。”
雪晴递过盏茶,便在一旁端坐下来。
云晚意收起手中的信笺,在烛火处逐张点燃。
皎白的面容上光影明暗荡漾,瞧不出悲喜。
福生所收集的京中权贵名录、近日各家生的事端,无论人事,无一与上一世有一丝出入。
但偏生那日天地异象又与她所知不同,这疙瘩似片乌压压的阴影压在心头,搅得人心神难宁。
今日父亲已有所动作,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便是仅是三分人事,七分天命,她也不得不做了。
“明儿尽快差人回趟云家,三日后胡大夫前去请脉,请父亲好生招待,至于府外的药堂的安排,让何叔去请东市街德仁堂李大夫,”
雪晴提醒道,“姑娘,不若先打听一番?”
云家举家入京不过两月有余,又忙于同靖宁侯府的亲事,对京中杏林之所了解不多。
城中各处医馆、药堂坐堂大夫品行、声名亦一无所知。
此番毕竟是给长辈请平安脉,马虎不得。
云晚意摇了摇头,“不必,我已询过常家阿姊,德仁堂规模为京城之最,药材最全,且是府医为主,无碍的。”
雪晴应了下来。
云晚意转又拾起一旁的账册,细看了片刻,沉吟道,“私库的嫁妆里那些儿玛瑙首饰、金银头面,明儿都包起来,以药材名头送出府,寻福生典当了去,全折现银,先存在城东的胭脂铺子。”
“姑娘……“,雪晴闻言一颤,正欲开口。
“我素来也不爱妆扮,房里的簪子、耳饰足用,与其放着吃灰,还不如生些银钱,不必多言,依着我吩咐去做便是。”
那怎能一样,往常闺阁之时,姑娘只与钰莹姑娘交好,就是素面朝天也无妨。
如今身为一府主母,往来应酬,若无头面妆点,岂不教人瞧轻了去。
只是见云晚意态度坚决,不容置喙,雪晴的这些儿说辞,堵在了喉间。
罢了,姑娘自有思量,想起这几日种种,她不及姑娘思虑周全,能耐大,全听姑娘安排便是。
皇城,紫宸殿御书房。
宣昭帝揉了揉眉心,询道,“什么时辰了?”
一旁伺候的黄总管,打量了眼时漏,“回陛下,戌时三刻了。”
宣昭帝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奏本,“大伴,今儿歇哪儿啊?”
“陛下,是重华宫,淑妃娘娘那儿。”
“淑妃?御史台张延福?”,宣昭帝轻声喃喃,似在自语。
黄总管竖着耳朵应道,“陛下圣明,淑妃娘娘正是是御史台张老大人长女。”
宣昭帝瞥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老货倒记得清楚。”
“哎呦,陛下这可冤枉老奴了,今儿张老大人殿上那般威风,老奴想记不起都难。”
“呵,倒是好一番文人风骨……”,宣昭帝冷笑了声,摆袖起身,“摆驾长春宫,朕今儿想寻姝儿解解乏。”
黄总管赶忙跟上,至于合不合规矩,什么规矩?陛下才是这宫里头一家之主,最大的规矩。
是夜。
锦安巷中哗声大起,城中四处马蹄阵阵、甲胄摩擦,火光通明。
雪晴着兜衣持烛台进了里间,关切问道,“姑娘可是惊着了。”
云晚意摇了摇头,那些嘶喊、惊泣声儿离着锦安巷约莫还有几条街。
总归不是侯府生了变故,她没什么怕的。
“我无事,你且速去寻康嬷嬷,嘱好门房,关牢了大门,所有下人好生歇着,不许出府,不许打听。”
雪晴应了声是,匆忙离去。
屋里头一时又暗了下来。
云晚意靠在迎枕上,隐约的月色透过窗纱,点点晦暗不明。
从琼玉楼回来时,便听说靖王府邸被禁军围了。
道是因前日天象,御史台的言官纷纷上书,弹劾靖王平日行事多有僭越,才致上苍示警。
钦天监监正亦是同辞,今上震怒,勒令靖王闭府禁足半年思过。
虽是天象不一,可后事与上一世却并无不同。
说来好笑,城中的文人士子,谈及此事,都说言官大人们的风骨无双,为天下安危计,对天子家事直言不讳,令人钦佩。
到奇,以周珺周大人为首的多位言官大人们,今夜却是因贪腐受贿,为大理寺抄家查办。
云晚意不知风波里那位靖王殿下,是否当真是行事肆无忌惮,冲撞了东宫。
但素来有仁善之名的天子,护短是真的,报仇从不隔夜也是真的。
云晚意再次醒来时,天色已大亮。
雪晴正招呼着仆妇、丫鬟抬着两箱笼的“药材”往院外搬。
抬眼瞧见云晚意倚在房门处,低声吩咐了几声,忙走上来,“姑娘起啦?康嬷嬷求见,候了有一会儿了。”
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差人唤康嬷嬷进来。
只见康嬷嬷垂眸福了福,递上了一幅帖子,上头鎏金的小楷赫然写着“长安伯府”。
云晚意一诧,这样式分明是一张邀帖。
长安伯府,虽瞧着面上爵位不显,可在这京中勋贵圈子,却是一等一的人家,哪家敢瞧轻了去。
要知这长安伯府的老夫人,不但是宫中那位西太后闺中密友,更是今上乳母。
若非长安伯老夫人执意推辞,今上御极之初,伯府险些可就成了侯府。
可不是靖宁侯府这等没落权贵比得了的。
更何况她这靖宁世子夫人,出身微寒,怎得瞧,都不似该有交集。
上一世她嫁入靖宁侯府后,不说这等尊贵人家,就是寻常官宦人家的邀帖也不曾收过一封。
到陆明渊身居高位那时,靖宁老夫人归府,云家落罪。
她这罪人之女,困在笼中的秃毛麻雀,就是有不长眼的人家邀约,也到不着她手里。
云晚意不由狐疑,难不成上一世这时也有这么一封邀帖,因着不曾树威,康嬷嬷给截了下来?
打开帖子扫了眼。
竟是长安伯夫人柳氏邀她前去后日山湖别庄的游湖宴。
这伯夫人云晚意倒是知的,昨夜从福生送来的信笺中才堪堪见过,国子监祭酒柳燮次女,出身诗香世家,无论是同靖宁侯府还是她,都素无干系。
云晚意正一头雾水时,康嬷嬷开口道,“您瞧瞧,可是要推了去?”
云晚意笑了笑,“因何?既是人家诚请,又怎好拂了情面。”
见她不在意的神态,康嬷嬷不由暗急,把心一横,“世子夫人有所不知啊,往日长安伯府同府中并无交集,这些儿高门贵女,端是会折腾人的,音仪容貌、言行举止都要得万分苛刻,老奴也是怕您受了委屈。”
这话,是在委婉劝她,粗俗不知礼?就少些出门去给侯府丢脸儿?
云晚意不由好笑,上一世,靖宁老夫人亦是这般嫌她上不得台面。
云家落罪后,她也曾痴想过,借侯府权势替云家奔走,任着老夫人从宫里请来管教的嬷嬷随意摆弄,虽称不上满是贵女风仪,却也不差就是。
不曾想今世这般快便有了用武之地。
若按着心意,这莫名的邀约,许是有恶意,云晚意亦是不愿去的。
只是,那不同的天象,如悬顶利刃,不弄清期间其间变故源来,谋划在即,她总有些不安。
何况,后日恰好是府医去云家看诊的日子。
方才她还想着怎地推脱去了,今儿倒是有个顶好的由头。
只见云晚意眸色一凝,“那依嬷嬷的意思,可是那日要将我拘在府中?”
“老奴不敢!”
……
通州府衙。
灯火通明,陆明渊定定看着案上的卷宗,面带霜色。
“主子,杭州府来信。”
凌五递过信笺,自顾自倒了杯水饮下。
才放下杯盏,便听几声扑腾的声儿。
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落在案头。
眼瞧着自家主子满是煞气的脸倏忽转黑,凌五不由得绷紧后肩。
好一会,沙哑的声音响起,“回信杭州府,云家老仆交由当地司长,他亲自跑趟江宁县,寻一名为“皮管”的掮客,无论什么手段,五天内,我要在通州府见到人。”
凌五闻言暗暗咋舌,杭州府距通州府,可足足一千五百多里,便是马不停蹄,也得三日时间,也不敢多劝,恭声应下,退了出去。
案上展开的纸条,“刘锦佑”三字其上垫压着,一盏顶级的明前龙井。
片刻,信鸽从屋中飞出,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