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借眼
“你的干娘,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人,她一心想要个孩子,你干爹我也是争气得很,龙凤胎,嘿嘿……”
“但就有天,你干娘像是有什么心事,咱问她也不肯说,只是一个劲说个什么‘他会来的,他会来的,这是第三个’这种奇怪的话,后来,没几日,生了场大病,死了。”
祝添认真听着,丝毫没注意到赵耀祖整个人的面孔突然就扭曲起来,像是压制某种巨大的痛苦。
“她临死前,瞒着我跟一个巫师一样的人做了某种交易,用自己的面皮,加上巫师的材料,造出一副面具,就是这个。”
“巫师临死前,说这东西就叫‘响鬼’,可是,咱的老婆,怎么能跟鬼沾边呢?”
赵耀祖颤抖得越发厉害,牙关紧咬,剩下的字几乎都是从嘴里迸发出来的。
祝添正想着伸手触碰那副面具,岂料那面具倒像活了一般,毫无征兆的,腾空飞起,径直吸附在祝添脸上,强拉硬拽也没有一点作用。
“什么情况?!”
祝添心中大骇。
短短几秒钟,他清晰地感受到面具内仅存的一点氧气正被迅速吸干,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感和窒息感死死扼制着他的喉咙。
他感觉自己的神经绷得越来越紧,在每次呼吸后不断摧残着自己的理智。
“你应该注意到的,谁杀了那狗屁巫师呢?老子杀的,他亲手剥下了老子女人的面皮,还要做那些个怪事,呵呵,就算老子女人答应了,老子也不答应!”
“老子就,先把他打倒,再用刀,像割蛇皮一样,从脸颊,到脚,划开,我嘞个乖乖,他那个叫,那个嚎,嘿嘿,老子心里舒服呀,老子女人死的时候这么痛苦,想了想还是便宜他了。”
“他吐了老子一口血,老子急眼了,一刀就把他喉咙割了。死太快了,不解气。”
赵耀祖搓着手,咧了咧嘴。
“所以,冤有头债有主,老子女人说的第三个,那不多半就是你了,这张面皮老子要自己留着,可不舍得给你用。”
“哈哈,哈哈,你该庆幸的,家里另外两个崽子早在你来的时候我就都弄死了,反正老子不在乎。”
“老子等的就是你啊。”
该死!
上当了!
第一时间,祝添反应过来,是赵耀祖干的好事!
祝添透过面具的两个孔,死死盯着赵耀祖,后者的眼里多了一抹自己看不懂的无奈。
“你命大,今儿个咱没想杀你,老子不想伤了自己婆娘的面皮,以后你要还活着,老子自会来要你的命。”
为什么……
不行!
不行!
这样下去绝对会死,我必须活下去!
来不及多想,他咬咬牙,狠命往桌上一撞,因为过于用力,额头直接磕破了,鼻血也瞬间喷涌出来。他瞬间感觉脑子刺痛无比,像要裂开,用手扶着桌子才勉强站住。
面具虽然没被彻底毁坏掉,但至少给了自己呼吸的空间。
耳边嗡嗡声响个不停,很吵,像蜜蜂,又不完全像。他没精力去看此时的赵耀祖在干什么,头昏得厉害,甚至眼睛,看东西也是模模糊糊。
他知道自己流了很多很多血,但他还是笑了。不仅仅在于原主的嗜血,他感觉自己也快向着危险的趋势发展。
等稍稍恢复点状态后,祝添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赵耀祖不见了,这其实也在预料之中,挨千刀的狗东西怎么可能干候着送死。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祝添捂着半边脸扶墙走出门,地上星星点点都是他的血,脸上,鼻子上,衣服上,都是他的血。
这小鬼的身体素质也还行啊,这都没死。
但想想原主当初的成长环境,他也释然了。
爹不疼娘不爱的家,身体素质怎么可能不会好。
可以说他营养不良,但身体素质绝对比那些纨绔子弟要强。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要遇上几个犯了病的富家子弟,他不介意择时弄死几个杀杀他们的威风。
老子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空白着回去,总得丰富点资历吧。
先找赵耀祖,妈的这次必须杀了他。
杀了他!
真踏马废物啊,只是示个好当初就直接原谅他了?别搞错了,人家不是小孩子啊!
祝添恨自己的胡作非为和任性。
他轻轻一拉,这次面具倒是拿下来了。看着手中的面具,或者说,他干娘的面皮,他只感到一阵恶寒。
正想着丢炉子里烧掉,可转念一想,赵耀祖那个狗东西不就惦记着这张面皮吗?
“哈哈哈哈……”
你老婆,你老婆又怎样?我干娘又怎样?我干你的娘!
祝添神经质地狂笑着,脸上的伤口破裂溢出了血他也不去管,他很享受这种复仇的方式,他打算越快采取行动越好。
收起面具,走出门。
……
王兜儿,我记得这小子有个好哥们叫王兜儿,先去他那搞点钱用用,否则一路上没法顾及温饱。
反正我也跟他不熟,他要怪就怪原主和他关系好。
因为原主经常去他家玩,所以祝添很快找到了地方。
一个大院子,墙边堆着几捆杂草和柴火,外大门没锁,走进去一眼就能看到,正中央摆着一些圆石桌圆石凳,里屋的门倒是关得紧紧的,可能这个点人家还在睡午觉。
“汪汪!汪汪汪!”
忽然,一连串激烈的犬吠吓了他一跳,大门旁边竟然安着个狗窝,一条通体黄色的大狗龇着牙对自己叫,满眼的敌意。
记忆里,原主特别怕狗,祝添也是挺无语的。
人都能杀,怎么还怕狗?
算了,帮人帮到底吧,占用了你的身体别说我亏欠了你。
那狗正要接着叫,祝添眼中一狠,猛地扯住它脖子,死死压住,不顾它的挣扎,然后腾出一只手掂着板砖狠狠拍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那狗起初闷哼一声,再到呜咽,最后没了气息,躺地上彻底老实了,像一滩烂泥。
祝添忽然就觉得好笑,有一瞬间,他把这狗当赵耀祖了。
他将砖头丢进池塘,在衣服上擦了擦狗血,心里产生了一种久违的舒适感。
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杀生才能定杀心,哈哈哈哈……
祝添觉得好痛快,他甚至认为只有这几天才是真正为自己而活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不比原先那操蛋日子过得舒服?无忧无虑,当真逍遥快活。
“哪来的狗东西,杀我家的狗,你是要死吧?”
里房门突然开了,一个长着一身肥膘的老人拄着拐,慢步走出,见了大门口的惨状,忍不住大喊,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老头,你是真幽默啊,不过我劝你识相点,家里什么值钱的,要留着陪葬的,给我一个不少的,全部拿出来。你年纪也有那么大了,别看不清局势。”
“你,你……”
老人急得满脸通红,捶胸顿足,却又无可奈何,以他多年的经验,可以推断:
这次八成碰到神经病了。
还病的不轻。
“造孽啊!”
“等等!”
老人正要转身回房,祝添在身后又急急问了一句,
“王兜儿在不在?”
听到儿子的名字,老人顿时一脸警惕地看着祝添,犹豫不定地开口,
“你这厮与我儿是什么关系?”
“没事,简单的朋友。”
“你找我儿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要没什么就请离开吧,今日不便面见外人。”
老人满眼的嫌弃与憎恶。
草!
把我当外人了?
要不是王兜儿对我挺好的,我高低也要整整你这老东西的臭脾气。
“要不,还是杀了吧?”
“我觉得,要是不杀人,你永远定不住你的杀心。”
脑子里又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非常陌生,但因为恰恰说中了祝添此时的心声,他突然感到慌乱与不安。
“外面不是有干柴火吗?杀了,都杀了,放把火一烧,就凭他们这些当差的,能有什么本事知道是谁干的?”
这声音低沉,但仿佛克制着极大的喜悦,令祝添很不安。
想象你是一个恶人,哪怕坏事歹事做尽,但有朝一日一个陌生人忽然出现在你的生活,了解你的性格,并想要诱导你走向更深的恶,你会害怕吗?
祝添此时面对的就是这种意外情况。
哪怕杀了生,哪怕心里再放肆,他还是没有恶到见人就杀。
他忽然害怕起来,以至于后面老人嘟囔什么他也没在意,他转身慌里慌张地跑出门。
一出门,祝添撞上了个人,抬头,见是王兜儿,他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手上提着一只烧鸡。祝添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添哥儿,俺爹是不是赶你出去嘞?先别走,俺分你点肉吃。”
“等等……”
祝添稍稍冷静了一下,犹豫地问道,
“你不奇怪我这一身血污是哪来的吗?你不害怕?”
“没事啊,不用看俺也晓得你把俺家狗杀了,杀了就杀了呗,俺也不喜欢那条狗。”
祝添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容老实的王兜儿,不敢想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因为原主的记忆告诉自己,王兜儿是个最老实的人,庞能是个实打实的笑面虎不假,但前者是真老实。
不对劲,他们都不对劲!
这个世界有问题!
祝添连连退后几步,可王兜儿一脸关心地靠近。
“滚!”
“滚!”
“你踏马离我远点!你不是王兜儿对不对?你们都是假的,全他妈是假的!”
王兜儿一脸麻木,呆呆地看着祝添。
“添哥儿……”
“既然这对眼睛看得不实,那要是换一对呢?”
什么?
没等祝添反应过来,一双手已经贴近了他的双眼。
“借你的东西,记得还我。”
祝添意识消散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