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火8
#21
不仅是三姑娘,就连神通鉴也被吓了一跳。
神通鉴:“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有听过一句话吗?”徐行悠悠道,“‘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听过。”神通鉴道,“所以关系在于?”
“正是因为我会这么干。”徐行道,“所以我才会觉得她也会这么干啊。
神通鉴:“...."
“你还听过一句话吗?”徐行感叹道,“先下手为强。你看,其实,我也偷了她很多书。但我要先如此义正言辞地指责她,她便会很心虚。她一心虚,便根本不会考虑自己有没有丢东西。这就是普通心理学。”可以不要再污染中华词汇库了吗?
被抓了现行,三姑娘悻悻把鲛珠还了回来。她似乎真的很喜欢这东西,嘴上却道:“不要就不要,我稀罕吗?这破鲛珠,你从哪里偷来的?成色真差!”想来她知道了,也要去偷一个。徐行心想,妹妹,不是我藏私。但那个地方,真不是想偷就能偷到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那我们就先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徐行临走之前,闲话家常似的,“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三姑娘暴躁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这样捉弄我,我都没有追究,只是让你还回来。”徐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这还不能说明我们穹苍和狐族的友谊坚不可摧吗?况且,你也不想你偷东西的事被镇民知道吧?”“...三姑娘沉默半晌,终于瓮声瓮气道,“吾乃胡六十六,你可以唤我姑奶奶。”
旧话再提,狐族不仅盛产小白脸,还盛产多情种,于是狐口众多,论资排辈排不上号的狐妖,便只能按照出生顺序来命名。得要坐到执事位置往上才会有族长赐名,但赐名也赐得非常随便,张口便来,什么“图图”啊“果果”啊“桃桃”啊“笑笑”的
设想一下,一只威风凛凛、浑身肌肉虬结的赤狐,一张口说自己名叫胡图图。这名字真是不如不要!不过,正因如此,徐行也十分怀疑这位素未谋面的狐族族长的人品。给自己名字就叫“谈紫”,给别人名字就瞎取。这是不是太过分了点?素质在哪里?扯远了。徐行得知了她真名,也终于看见了属性面板。
“三十二级,还不赖嘛。”她若有所思道,“幸好没打起来。不然,动静太大,容易吵到别人睡觉。不过,这个好感度是不是出差错了?为什么这么低?”两人离去之时,君川无意间踩碎了一盖琉璃地灯,碎片霎时哗啦啦掉了一地。
“喂,你干什么啊?!黑灯瞎火的,不知道注意点吗?!”胡六十六肉疼道,“那个是人类上供给我的!很贵的!”“那抱歉了。”君川弯眼一笑,随手将其复原,毫无诚意道:“可看着成色不怎么样啊。”
夜里走这一遭,就算是徐行也有些乏了,于是难得睡了两个时辰,待到天光已亮,便信步走到大堂,要两壶茶、一碟花生米,坐下歇了起来。将和阎笑寒应当尚在梳洗,日头还未出来,街上人不多,十分凉爽。
茶便是普通的茶,徐行也不介意,匆匆灌了一壶,一抹嘴,方对跑堂的礼貌道:“敢问,这儿有没有什么风俗杂谈类的书册?”寻常茶馆都会有这种小册小报,然而,花些功夫去问问本地人便可知道得差不多,很少人会特意掏钱去买。跑堂的赶紧去把书拿过来,接过钱,心里不由嘀咕。见这人只点茶和花生米,还以为是什么穷人,到这种地方倒是舍得花钱?不是吧!跑过去拿个书的功夫又喝了一壶!你上辈子是水牛吗?!
徐行拿了东西,饶有兴致翻看起来。
“山中有山魅,食人。有蜘蛛,喜扒人皮。有老虎,窝中尸骨累累,皆为路过村民...."徐行思索道,“全都是‘山吃人’传说啊。不过,也能理解。原本对普通人来说,深山老林便代表着危险,不少靠山吃山、经验丰富的人都会因运气不好在里头阴沟翻船,所以有各色看似不同、实则统一的童谣传说,目的便是为了规劝警告镇民远离深山,以免丧命。不过,这老虎一则就一看有编造意
味在的。最简单的便是,虎伤人多半以驱逐为目的,就算真吃,也应该当场就吃了,不大可能费那老鼻子劲把人咬死了,再拖到同一个地方吃,最后让骨架堆堆满,自然风干挂在外头,更不会威风凛凛地躺在白骨上头睡觉,以此来随机吓死几个路过的人。世间万物,只有人类和猴子才会这么恶趣味。
但事实却和徐行想得有所出入。其中记载目击事件最多的,反而正是这虎食人传说,还有甚者画了图,一个大坑内躺着累累白骨,全都肢体扭曲,杂乱无章,似乎是在挣扎着往外爬。所有目击人都说,是老虎吃饱了,所以自己才被侥幸放....唔?
徐行认真思索时,神色肃然,还当真有那么些许万分靠谱、侠气逼人的模样。就在此时,她忽的察觉到什么,抬眼一看。君川不知何时下来了。他仍是束发束得一丝不苟,雪浪白袍不染尘埃,面如冠玉笑似春花。似是因为徐行前些阵子批评他演技太差,他现在扇子的模样倒真像个挥毫泼墨、温文儒雅的文人青士,简而言之,一到大白天人就显得很正常。徐行心头不由嘀咕:“此人是吸血鬼吗?白天正常人,一到晚上就开始发癫?”
神通鉴:
“你一个全天候都在发癫的人有什么可说的?
君川看见徐行仍坐在昨夜那张桌上,便在对面擦起衣摆轻轻落座,笑道:“书,就放我这里么?”“等小将他们下来,再顺带叫一下无极宗的。人多力量大,我们要快,被发现了就麻烦了。”徐行见他坐的这么行云流水,下意识看了眼地上。“不必担心。”君川温声道,“我昨夜已经擦干净了。”
徐行指了指他,哂道:“那你还真是很爱干净。地都擦干净了,还不记得先把自己擦干净?”
君川无辜地微微瞪大眼睛:“我不过是忘了.....
两个人都演得很开心的样子。
不到一柱香,将和阎笑寒便下来了,几人找了间无人的空屋子,将偷来的破书全堆在地上。
徐行正色指挥道:“每人分一点,将其中内容破译出来,找到什么重要的便给我看。”
将:“这书哪来的?"
徐行:“如果有什么名册、图画之类的,就是重要的。哦,还有类似山食人的传说,也很重要。”
将:“这书哪来的?”
徐行:“事不宜迟。阎,你去叫一下小曹他们!”
将:“我问你这书是哪来的?"
“庙里偷的。”徐行一派自然到仿佛回答的是“用钱买的”,道,“怎?”
众人:......
怎么不怕天外突然一道电闪雷鸣劈到你头上啊!!
阎笑寒一副无话可说的沧桑神情,飞奔出去找人了。将也是雷厉风行,先自己抱了一叠书蹲在角落,开始用灵力破译。神通鉴忽的插播一条新闻,告知道:“你的功德和声望又下降了。”
“我一直想问。”徐行好奇道,“这两者下降到一定程度,会产生什么后果?”
当然是有后果的。尤其在功德太低的情况试图进入少林门派时,从守门的僧侣开始,进去一路便会被骂一路。“你再盯着我们脑袋看试试呢!”云云
。如果再低到一个限度,可能都
例如,“宵小之辈也敢走进佛门清净之地!”、“真是不堪入目!”、
“方丈,方丈快将此人赶走!”
“真的吗?”徐行大喜过望道,“下次路过就去试试!”
神通鉴:.....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得到你这样的反应吗?!!”"
她不在乎。
过不了一会儿,阎笑寒便带着无极宗众人来了。林郎逸和小曹二人眼下带着浓浓的黑眼圈,不知昨晚是偷鸡还是摸狗去了。徐行毫不心虚地使唤起他们,“快来。
林郎逸却用一种十足复杂、又十足幽怨的语气,欲言又止道:“你.....
徐行:"我怎样?"
林郎逸又道:“我..呃..这..嗯
徐行善解人意道:“要是吃坏了东西很急的话就去吧。茅厕出门左转。”
“我才不用去!”林郎逸怒道,
“我的意思是,人有独特的癖好很正常!但你是不是有一点过分了呢?!竟然,竟然亵渎我的偶像!我妈可是从小听着九重尊的故事长大的!”徐行:“...."
她终于知道莫名下降的声望是降在哪里了。
“这很重要吗?”徐行莫名道,“更何况,哪里亵渎了?”
林郎逸正义指麦道:“这还没有亵渎?那什么叫做亵渎!我都不敢想,你竟...
事不宜迟,行想快些结束这个话题。她面不改色道,“这能叫亵读吗?我一没有对....没有把他....更没有想要....你不要乱用词语不忍卒听!真的不忍卒听!主要是一听,脑海里就忍不住出现那种画面,简直堪比撞见长辈私房。林朗逸捂耳大叫,脸已经红成了番茄:“你别说你别说了!!!”众人皆死鱼眼看他。也不知道他没事惹这人干嘛。唯有君川远远坐在角落,笑了声,搧了两下扇子。都是优秀门人下山游历,自然凡事懂得轻重,一行人迅速分好工,开始紧赶慢赶破译起旧书来。徐行捡了两本看,发觉自己注意力罕见地不太集中抬眼环视一圈,将理由归结在君川
子晃来晃去,摇得她心烦上。
“又在偷懒。”徐行把他扇子按下来,无情赶人,“既然不干活,就不要待在这里。”
“冤枉。”君川摇了摇头,“那些书,我看不出什么。有其他的事可做么?”
徐行:“要说有,也有。不过,只怕你答不上来了。”
君川笑眯眯地将对面的木凳拉近,示意她坐下说话。又斟了一杯不知哪来的茶,推到她面前,双眼弯弯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般自信语气,简直就是“有问必答”。
热茶氤氲出雾气,渐渐模糊了面前人的眉眼。徐行见他先喝了一口,这才将茶落肚,结果舌头被狠狠烫了一下。她面不改色地装作没被烫到的样子,问道:“现今六大门,你以为谁最棘手?”
“这嘛。”君川面带难色。只不过这难色比起“不知难更棘手”,更像是“谁都不太棘手”。半了,方道:“无顾忌者,弱点较少。我看来,白玉门吧。灵境六大门分别为穹苍、少林、白衣、无极、峨眉、昆仑。虽然无极宗公认的实力第二,但其余四门也不代表实力便弱多少。少林不必提了,白衣门便是男主角瞿不染所在的宗门,原为“白玉”,但因天天穿着白衣飘来飘去,被红尘众人讹传为“白衣门”,而这些人也不屑澄清,所以慢慢就变成这个名字了。峨眉,盛产刺客和机关,山内毒物遍地,神出鬼没。而昆仑,是道家神山,长寿之乡,里头全是正经修仙炼丹的道士。值得一提的是,其他五大门派出游历的全是年轻门人,以此为新生代长长见识,只有昆仑派截然相反。他们是越有资历才越出门,甚至连访学时出战的都是颤颤巍巍的白胡老道....“要我看来,还是昆仑棘手一点。”徐行对神通鉴道,“对他们说话稍微大声点都涉嫌虐待老人。这还不棘手?”神通鉴清晰地听见功德再次破碎的声音。不过你真的在意这个吗?
徐行回神,又问:“那你以为,五大族中,最棘手的是哪一族?”
君川:“蛇。”
徐行:“为何?”
君川:“心身皆毒。”
徐行:“玄素如何?"
君川:“性情优柔,果断不足。久病在身,更缺锐气。
徐行:“我如何?”
君川:“好。”
徐行:“你的真名是什么?”
君川:“...."
君川但笑不语,徐行一副“不说算了我也不是很想听”的镇定神情,正要说些什么来揭过这句,便听到阎笑寒道:“徐道友!你来看看这个!!”她便飞也似地过去了。
阎笑寒手中拿的,是一本名册,上面写了不少人名。但奇异的是,这并不是紫兽庄人所写,而是“河安城”之人所记录。一城一庄,这城定然比庄的规模要大许多,但这个地名却消失了,至少如今这附近并无叫这个名字的城镇。名字写的整齐,隔一段时间便增一页,除了一页页的人名之外,只有重复的二字
[已死]。
人名的姓各不相同,应当不是一家。而另一书册上,则更为直观一一有人画出了这些人的画像。绘画之人的意图比起“纪念”,更像“记录”,画中诸人面色麻木,也有神色扭曲的,不论神态如何,皆齐齐站成几排。
果不其然,徐行在某一页看见了与石雕上相差无几的面容。但,随着她目光扫过,有什么竟令她也神色一凝,抬眼看向屋中某人!将接收到她的视线,皱眉道:“怎么了?这书有什么不妥?”
“太不妥了。”徐行极其自然地将那几本书全收进袖中,一打响指,
“我有一个猜测。你们想不想听?”
阎笑寒默默道:“难道我们不想听,你就不说了.....
“好。那便坐好了!”徐行举起一根手指,“我只说一次!”
首先,是事件的开头,那几个诡异出现的石雕。找不出来源,也找不出亲族,那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了。距今已经将近几百年,就算没遭横死的人也不一定还有血脉留存,更何况这些早已死去的人?“山会吃人”这个念头深深地扎根在紫兽庄的信仰之中。然而,不论地域,在极早之前,或多或少都出现过以人作祭的习俗。老虎吃饱了,就会放过其他人,那山吃饱了,岂非也是同样?徐行道:“名册中这些人,应当便是选出来的‘祭品’,之后丢到山里去,或是活埋了....都有可能。”按照那些人目击的虎卧白骨来看,至少有一批是被活埋了。为了试探出L
的“规律”,
这群人应该会
选择不同的方式去祭祀。
将紧锁着眉,道:“那衣物的不同该作何解释?”
她说完,自己便想到了,“原来....地方原来是有水有河的!!”
地壳运动,引发地形不变,这很正常。更何况,这里本就有着连绵的火山!
历史中,至少不止一次,这恐怖的活火山是真的爆发了。滚烫的岩浆,携带着铺天盖地的火山灰土,末日一般席卷而下。这是天灾,人力根本无法阻挡,即便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逃不掉,就这样被覆盖,沉淀,埋进地底深处,如今,又莫名地重现天日。众人皆皱着脸,并不能接受。半晌,将才哑然道:“那为何,狐族之人要将石雕藏起来?”
小曹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等....你们听说过吗??五大家的族长当初是经过灵境六门的同意才能选出来的。其中一个众所周知的原则,便是它从未做过任何伤害人族的事一一或者说,至少不能被发现!”而现在这位谈紫,早些时候压根无声名可言。论实力,并不出挑。论功绩,更无多少。最终决胜,他坐上那宝座的原因,是他自称找到了能够镇压活火山的方法一一所谓的“石火祭”。而就在他继任之后,这火山就真的温驯下来了,不再有任何的异状。如果这个时候,被发现了什么,可怎么办?
比如,他发现的办法,其实是拿人去祭。或者说,并不单纯是拿人去祭。这些人的心脏,都去哪了?这已经都不是卸任就能解决的事了。被发现,便是无尽的怀疑,这些年,失踪了多少人?六大门应当会直接发出绝杀令,现在的时局,他除了被诛杀没有第二个下场。不过,徐行其实并不觉得事实真是如此。她的直觉告诉她,肯定还有隐情。
人不是不可以做坏事,但做了坏事就要承担。如果已懦弱到拼了命也不想承担,这种人通常会把事做得很绝。那些石雕刚出现的时候就谈全让他们消失,书也不需要藏,直接一把火烧干净岂非更不留瘦迹?何必派人下来这样做一半留一半,迫不得已了才动一动。这不是自找麻烦么?到底想不想让他们发矛盾。说不通。既然说不通,说明她想错了,至少不够全面。
不管如何说,能在一行人来的前一脚便把东西藏起,这紫兽庄看来不少这位族长的眼线爪牙。
就在此刻,徐行忽的感到身后一寒。轻微到几乎察觉不到的风声掠过,有谁已然静静站在了她背后,正用一种毫无感情的空洞视线注视着她。那一股尚未散去的肃杀之气,仿佛刚从血战之中逃离。
其他人也后知后觉地才发现有人,顿时,瞳孔骤缩,望着她身后,齐齐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徐行一扯唇角,缓缓转头。
她终于看到了那位。
“这是茶馆吗?”徐青仙静静递过来一枚铜钱,“小二,麻烦给我一杯水。好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