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程涛大叔和已丑大伯
程涛大叔和已丑大伯接着也赶到了。
程涛大叔走在前，已丑大伯走在后。
他俩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好像是在打嘴仗，脸上堆着的讥笑比丰收的麦李子还厚，结得砣上砣，且脸比绿草还绿。
但一进门看见了焦磊大爷，他们就把麦李子摘了，也将嘲讽对方的话题扔到一边，然后就分别叫了一声焦磊大爷。
先介绍一下程涛大叔和已丑大伯。
程涛大叔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单身汉。从长相来看也应该说是可以说得过去的。他个子高高的，看上去也宛如细袋烟杆一样瘦高瘦高，同样让人担心一场大风会将他刮跑。但整体来看，他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就仿佛山里普普通通的一棵树，不特别出色。眼睛、眉毛、鼻子、嘴都长在各自该生长的位置上，没遭过风灾，也没受到虫蛀，看不出有什么大的缺陷。眼睛不大，基本上也称得上清秀。鼻子也端正。嘴巴不大不小。然而在他的那个脸上，内心的苦痛和窘迫的生活还是无处躲藏，从他的脸上都一一暴露了出来。因为他的皮肤过早地衰老了，三十多岁的人，额头上让岁月在上面刻了很深的皱纹。看上去就好像有数条蚯蚓在那里蜿蜒地爬行着。
很显然，那把刻刀在他的内心里，是他不宽敞的心，一点一点慢慢雕刻出来的。所以可以猜测，别看平常他像个人来疯，那不过是他装出来的，是在别人面前的一种自我保护。没人的时候，内心里的孤寂一定比山大，痛苦一定比天高。
还有他那雀窝一样的头发和从衣服里散发出的馊味，也把他的贫困在人们的面前异常清晰地摆了出来，就宛如一块石头，从来没有搬走过。
最让人不敢恭为的则是他的性格。他是那种比蒲公英还轻狂的人，几乎从来没个正经，似乎一天到晚都飘在空中，没塌实过一回。说话不知轻重，不知高低，嘻嘻哈哈，弄不清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其实那颗长在他头上的脑袋，纯粹是棵洋葱，除了会耍一点小聪明外，似乎别的什么都不会。
他不过就是块木头，别人把他卖了，他最多也只能是顺江飘流，不会以为自已上了当。
在队里，他也几乎是别人的开心果，谁都可以摘下来戏弄一番，踢上几脚，让人家开心。而他自已却又乐意别人拿他开心，别人一拿他开心，他就立刻成了发欢的狗，可以摇着尾巴扑到别人身上去，那张破嘴可以笑得扯成撮瓢，嘴角似乎要扯到耳根去。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他才讨不到老婆的。哪个女人会嫁给这种人呢。
其实程涛大叔这人好商量，别人求他的事，他总是有求必应的，从来都不吝啬自己的劳力。也从不要报酬，最多只要别人供他几顿饭就可以打发了。
他有两兄弟。上面有个哥哥早已结婚成家。只是他的哥哥嫂子从没把他当人看过。他的哥哥是个闷葫芦，话憋在心里沤成了粪也不多嘴，但却极有心计，下口极狠。他嫂子势利，嘴尖毛长，唆使了非，处处只想多占便宜。一结婚，他们就把程涛大叔分开单干了。而分开后，程涛大叔又人穷志短，家里因为没有女人打理，搞得跟猪圈一样。既不喂猪，也不种小菜园，屋周围的野草和屋里的荒凉连成一片。队里放假，他就成了野猫，跑到别人家串门，日白聊天，或是被别人拉去剥削劳力，吃现成饭。光阴就这样一点一点被他扔进了岁月的深处。
已丑大伯则刚好相反，他是那种老谋深算的狐狸。年龄与春妮的父亲差不多，三十来岁的样子。模样也普普通通。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长着一张国字形的脸。眼睛略显得小。鼻梁高耸。嘴巴大小合适。所以这样的外形与他的老婆胖胖婶，就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无论怎么看，他们都不像一对夫妻。从表面来看，他是那种沉稳的人，话也不多。别人说话，他只是一个好的听众，偶尔才能听见他插上一两句嘴。他的笑容也很少，而且笑的幅度也不大，就仿佛是滴在纸上的油，那么慢慢地向四周洇开。在队里干活儿他也是那种慢吞吞的，就好像他不是年轻人似的。与别人也很难发生争执。即便是你和他急，或者是和他吵架，他也总是处于低位，并不急于占上风。其实，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就其性格来讲，他是那种真正的精明睿智，老谋深算的人。他并不是喜欢在明处与人明争暗抢，而善于在暗处算计别人。他的狡诈就躲在他的小眼睛后面，藏在他的心里。所以与他打交道，就得格外的小心。这也是他在队里没有什么人缘的主要原因。平常大家休息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呆在一边。就一如离群的流浪猫，显得那样的孤独，孤单。别人也不愿意和他说话，就更是谈不上与他共事了。
不过在他们这些小孩子眼里，他们并不觉得他是多么的狡猾，多么的老谋深算。因为他的话少，笑容也是那样淡淡的一朵，性格又是那种温吞吞的，一如春妮的老母羊一般，对人没有攻击性。所以在春妮眼里，与胖胖婶比较起来，春妮更喜欢他。
一看见他们，春妮也赶紧站起来，叫了他们一声。他们分别应了一声，就大步走进了堂屋。春妮便反身进屋给他们找椅子。因为春妮知道，他们是来为焦磊大爷打下手的。整个法事必须三个人做才行。一遇焦磊大爷做法事，程涛大叔总是负责打鼓，已丑大伯则一直负责敲锣。
程涛大叔和已丑大伯接过椅子，啪地一声在堂屋两边坐下。椅子都分别发出了痛苦的呼喊声。焦磊大爷和大伯的话自然被他们的到来打断了。
春妮便转身走进父母的卧屋，又分别找出两匹叶子烟递给了他们。他们接过，春妮依旧在门墩上坐下，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