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表演(5)
但在这些声音里,焦磊大爷依旧是一座泰山,稳稳地耸立在堂屋中间的那把椅子上。他的脸上依旧粘贴着威严。这显然是他自已用虚荣粘贴上去的。因为他露脸的时候比人们口袋里的钱还少,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只有把他的自尊和虚荣粘贴出来,他也才能继续维护他的智者形象。
坐在他旁边的大伯、程涛大叔和已丑大伯,依旧在和焦磊大爷说着话,但他们的声音则被巨大的声浪压了下去,根本就听不清他们说着什么。清醒的,倒是放在程涛大叔旁边的鼓和放在已丑大伯旁边的锣。
只是这个时候,春妮也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有些女人的手就像伸出的竹笋。一双双手向春妮伸了过来。她们在春妮的手上、身上、脸上、头上、衣服上,摸一摸,看一看。似乎是想从春妮身上找出什么稀奇宝贝似的。
那些话语里也充满了关切。说春妮好好的,怎么就丢了魂呢?
并且告诉春妮,今后不能再到处乱跑。丢了魂非常麻烦。让大人多操心。
在她们的关切里,春妮似乎成了他们手里的面团,被她们摸来捏去。也显得非常地不自在,恨不得尽快的钻出去,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小香来了。
一看见她的身影,春妮就像找到了一棵救命稻草,叫了一声小香,就从那些女人的包围圈中逃出来,一下子就拉着她的手。
因为人多,小香也显得不好意思,脸上红扑扑的,就像好看的红灯笼悬在那里。没有说话。
春妮便问她:“你怎么才来呢?”
小香回答春妮,说:“她要和她奶奶一起来。所以就来迟了。”
越过她的头顶朝那边望去,果真发现阿香婆来了。她正站在门口和另外的几个女人说话。声音亲切得就像流动的清泉那样动听。
接下来春妮就放了小香,和她一起站在人群里望望这个,望望那个,似乎成了声浪里的一棵草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朝哪儿飘去。
随着时间的推进,黄昏就一步步朝乡村走来了。太阳早已急不可耐地投入了西山的怀抱。晚风借势在村庄里自由地奔放。乡村泊在宁静之中。鸟们也开始关闭它们的嗓门,开始归巢了。
这时的大伯似乎显得有些着急,催焦磊大爷开始。焦磊大爷说:“搞。”说过,就站起来撑上灯,然后拿上排铃,在堂屋中间站成一个木马的样子,扫了一眼旁边的程涛大叔和已丑大伯,说:“开始。”
程涛大叔就敲起了鼓。已丑大伯就打起了锣。一时间,鼓锣大震的声音就淹没了房屋和所有的人群。焦磊大爷则在鼓锣声里,拿起排铃边摇边手舞足蹈唱起来:
说跳云,就跳云,
动口为诀,指示为令。
脚踩罡步,手摇排铃,
弟子坛前显威灵。
看着眼前的焦磊大爷,春妮突然发现,他的另一副面孔暴露了出来,完全成了十足的疯子。那张瓷白的脸不再瓷白,而是被心里涌出的兴奋揉成了红柿子,闪闪发亮。那双老眼也被兴奋擦得一点点亮起来。只是那挥舞的黑手比木棒还硬,跳着的黑脚比扬叉还僵。那样子看上去,似乎不是在跳神,而是在抖落身上的蚂蚁。在他的跳动下,黑夜就过来吞没了昏黄。春妮的父亲和母亲及时的点起了煤油灯。但是煤油灯的灯光不太明亮,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人们的脸立刻就隐入黑暗里,也似乎变成了若隐若现的鬼。雄壮的则是锣和鼓的声音。焦磊大爷手里的排铃似乎成了尖刻的女人,随着他的不停摇动,声声都单调、刺耳、刮毒、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