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陆章--飞燕折翅 37折戟
苍头军迅速地变阵,从寓攻于守的方阵变成只守不攻的圆阵,从一只铁拳,变成一个团团的刺猬!
远处大营里的张合望见苍头军变阵极快,已经隐隐觉察到了一丝不安,可文丑身在局中,见苍头军退缩,以为是力有不逮,指挥大戟士围上去。
本来单论实力,大戟士要胜过苍头军两筹,胜过陷陈营一筹。可文丑不指挥,总是冲锋陷阵;苍头军、陷陈营却在高顺和梁啸的指挥下运转如意,再加上梁啸亲自斩杀意图退却的兵士,此消彼长之下,两军堪堪打成平手。
可苍头军一旦收缩阵型,引大戟士来攻的话,进攻的一方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张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他又偏偏不能上前指挥,只能在大营里干着急。
对,领兵救援!
张合蹭蹭蹭下了望楼,飞步走到大帐外高声道:“大人,张合求见。”
“俊乂进来罢,有一批粮草要运到了,麻烦你前去接收。”袁绍正坐在案边整理简牍,见张合来了,也想跟他开个玩笑,让他去押运一下粮草。
张合急道,“大人,文丑将军已经落了下风,极有可能战败,请大人发兵救援!”
袁绍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什么?文丑会战败?大戟士会战败?”
张合知道这个确实让人很意外,却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事情,仍是坚执请命道,“文丑将军冲锋在前,无暇指挥大戟士,是以落于下风,他已经受了箭伤,再这么下去,只怕会耽搁伤势。”他想着袁绍不信大戟士会败,那文丑受伤这一条又如何呢?
孰料袁绍还是不信,“俊乂莫要再开我的玩笑,文丑剽悍勇猛,武艺臻于超卓,受伤也只是轻伤,不足挂齿。我知道夺了你的兵权让你不悦,来来,兖州那里刚送来一柄宝剑,俊乂若是不弃,可来试试手……”
张合:“…………”
营外的文丑见久攻不下,心中早已焦急,反观黑山贼却似乎守得越来越严,不禁让他怒火中烧,不能自已。
骤然间文丑听到阵阵马蹄声,扭头一看,才发现左后方和右后方两面正各有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冲杀过来。这两支骑兵总共不过一千人,可冲杀而生的威势,竟然不逊于两千人!
文丑再怎么想厮杀,也须得顾及袁绍的军令,不能打败仗堕了士气,知道骑兵冲击对步兵侧翼和后军有致命的杀伤力——几百人的骑兵可能杀不了几个大戟士,可骑兵若是冲散了大戟士的阵型,却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收拢阵型,弓箭手射击,射死丫的的黑山贼!”文丑高声发令,见大戟士变阵虽快,可比起自己一个人的效率那是大有不如,他骑马高高在上,忍不住对动作缓慢的兵士拳脚相加。孰料此举不仅没让大戟士更快,反而扰乱了士兵们各自的节奏。
高顺虽然还只是八百陷陈的小头目,却已经能捕捉到宝贵的战机,立刻以陷陈营为前锋,发动了攻势。
“陷陈之志,有我无敌!”
文丑破口大骂不已,知道陷陈营虽精,兵力却少,自己一马当先,直取一路骑兵的为首骑士。
“弓箭手,放箭!”
大戟士阵中近千支长弓崩地一响,连成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数百支羽箭分头向两支骑兵疾飞而去。
抛射便抛射,射不到几个也没关系,他要是敢来,捅死他丫的!
“雁翎转翅!”
一边领头的骑士一声大呼,两支骑兵竟然倏然调转马头,划成了两道弧线,几乎是贴着大戟士的侧翼疾驰而过。如此以来,那一千只羽箭便近大半放空,剩下的小半射入骑兵阵中,却也因为骑兵阵型稀疏,马术高超,少有人坠马掉队。
反应过来的大戟士才知道敌军已经遁去,文丑愣了一愣,更是破口大骂。
他从未见过如此猥琐的战法!
猥琐!无耻!
梁啸远远瞧见文丑怒形于色,心生一计,传令下去,三千苍头军顿时齐声高呼:
“文丑将军大笨熊,不会用兵太昏庸!”
“文丑将军大笨熊,不会用兵太昏庸!”
文丑的脸色由红转紫,由紫转红,终于一马当先,向苍头军冲了过去。
“全军突击!”
高顺立刻下令陷陈营后退结阵,与三千苍头军重又连成一体,大盾顿地,长矛斜指,身后则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声:
“大笨熊,太昏庸,来叫爸爸,教你当兵!”
高顺嘴角苦笑,这个梁啸,总是忒多鬼点子……
正在中军大帐中的张合心系战局,听到外面传来呼声,忍不住出帐去听,脸色顿时绿了。
恰逢此时,一个文士匆匆走来,正是逢纪,张合不待逢纪进帐,便拉住了他手。
逢纪被张合一惊,几乎吓得跳了起来,看见张合目光灼灼,逢纪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张将军,你若是好娈童,我这就叫人给你送去,逢纪也有一把年级了,这……”
张合摇了摇头,脸色比逢纪更苦,“先生你听,黑山贼唱的是什么?”
逢纪明白过来张合并非对他起意,心中大石落地,他本来心中想着一件事情,是以对外面声响毫不关心,此刻凝神一听,不禁笑了出来:“文丑将军大笨熊,不会用兵太昏庸?……其实黑山贼中也不乏聪明人啊。”
张合用力摇了摇逢纪的手笔,“先生!文丑将军一旦被黑山贼激怒,说不定战局便要失控,此刻主公正在帐内,张合人微言轻,先生当为我提醒主公,此战不可败啊!”
逢纪和张合关系并不算好,平时几乎没有交集,可也知道事情轻重,文丑是袁绍爱将,若是万一折在此战中,那是大大的不妥。
“将军放心,我等一起进帐。”
帐中袁绍端坐案前,神色不怒自威,眉宇间似乎隐含着对张合不高而去的愠怒。
“主公,逢纪突然想到一件事。”
“喔?说来听听。”
“逢纪在想,究竟是家门外的一群狗危险呢,还是院子里的一头狼危险呢?”
袁绍笑了,“自然是狼,狼这东西桀骜不驯,野狗尚能为人所用,狼却不能。”
逢纪也笑了,“那如今主公为了赶走门外的一群狗,竟然让一头狼在院子里看守,让护院家丁去打狗,该也不该?”
袁绍的笑容顿时敛去,“先生此言何意?”
“若是逢纪来看,定然不能让护院家丁去打狗,而要让狼去跟群狗撕咬,不等他们斗个两百俱伤,我自家的人手绝不出动。眼下主公院子里不就养着一群狼,吕布麾下有并州狼骑之号,那可是整整三千人啊!”
袁绍此时已经明白过来,神色间有了犹豫,“然则,对敌之策昨日便已定下,若此时突然变卦,于军心不利。”
“主公听听帐外,若文丑将军被黑山贼激怒,战况将不利于我军,既然如此,何不顺水推舟,让吕布去消耗黑山贼的锐气?”
“吾明白了,传令下去,命令吕布从背后夹击黑山贼!歼灭这一支贼寇后,大戟士原地待命!”
就在逢纪苦口婆心地循循善诱地让袁绍明白驱虎吞狼的道理时,大戟士已呈败象。
文丑不是对袁绍不忠,文丑也不是作战不勇猛,可文丑真的很笨!
文丑被梁啸激怒,几次重进陷陈营的阵中,九死一生,又逃了出来。可大戟士无人指挥,才是他最大的过失。
这一段时间里,聂文的雁翎骑又有两次向大戟士的阵型猛冲。
可无一例外地,这只是虚张声势。
大戟士们频繁变换阵型,此时已经阵脚松动,不复往日严整。
士兵们也许身体并不十分疲惫,可在雁翎骑的骚扰和文丑的瞎指挥之下,心里已经很觉厌烦。他们谁也没想到换了个将军,这仗就打得这样窝囊样!
若是张将军统领,怎会如此憋屈!
大戟士左翼再次响起马蹄声,原来是那一支近千人的骑兵又过来了。
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是合并一处,而不是两路分兵。
可这又有什么区别?
跑到一箭之地,然后立刻拍拍屁股走人,弓箭手们只来得及射出去一支箭,还多半不能射中。
这算什么?
文丑这次已经不再去看那一支骑兵,大戟士们也只是去攻陷陈营和苍头军,就连是中间的弓箭手们也懒得拈弓搭箭。
骗小孩呢,狼来了狼来了,狼到底来了没?
没有!
可这次马蹄声竟然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委实让人有些疑惑,及至左翼的大戟士注意去看,才发现黑山贼的骑兵已经冲到了一箭之内。
这算什么?
这让袁军士兵有些不解,未及做出反应,只闻黑山贼骑兵一声怒吼,接着便是空气被不断撕裂的声音,他们终于觉察到了一丝的不安,忍不住地抬头仰望,发现空中一个个的黑点正向他们飞来。
一千枚投枪破空飞来,狠狠地扎进了阵型密集的大戟士阵中,又重重地刺穿大戟士们的铠甲,刺穿他们的身躯,将整个人连同衣甲一起钉在了地上!
投枪?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儿,可更多的人来不及思考,来不及记得投枪是什么形状,便已经被冰冷的矛头刺入脏腑,永远离开这个活生生的世界。
但这还远远不止,一轮投枪之后,黑山贼的骑兵竟然还能迅速调整姿势,又一轮枪林枪雨破空而至,对大戟士继续造成杀伤!
文丑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大戟士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大戟士阵中的弓箭手此时终于反应过来。
可是他们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作出反应。
整整一千名骑士组成到了滚滚洪流,猛地冲破了被两轮投枪穿刺地极其稀薄的防御,狠狠楔进大戟士的阵中,犹如一条翻滚的巨蟒,在步兵的方阵中荡开层层涟漪。
“陷陈之志,有我无敌!”
“三千苍头,直取敌酋!”
陷陈营和苍头军在高顺和梁啸的指挥下发动反击,大戟士的前军顿时崩溃!
“撤!快撤!”
文丑大声呼喊,一边挥动大刀,亲自断后,这份精神令梁啸很是钦佩。
可钦佩归钦佩,文丑杀了这么多自己手底下的兵,总该赔上一条性命才是。他再怎么勇猛,也不过是一个人,双拳纵然能敌四手,可百手又如何,千手万手又如何?
孰料文丑笨了一整天,却在此时突然聪明起来,始终在一个百人队的中间,指挥着最勇猛的一百个人到处救急解危,效果也着实不错。梁啸虽欲击杀文丑,却总是不得机会。
可做错的事,无法改变,木已成舟,又怎能不下水?
大戟士被文丑的愚蠢和梁啸的猥琐击败,阵型已然溃散,斗志已然尽丧。
数千人争相逃命,和数日前他们攻打黑山贼时黄龙的狼奔豕突,也不过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区别而已。
及至苍头军、陷陈营和雁翎骑汇合,聂文方要追杀大戟士,高顺却下令全军停止行进。
梁啸心有疑惑,旋即感到了身后地面的震颤,扭头一看,顿时惊诧地瞪圆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