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陆章--飞燕折翅 38苍头军,迎敌!
及至苍头军、陷陈营和雁翎骑汇合,聂文方要追杀大戟士,高顺却下令全军停止行进。
梁啸心有疑惑,旋即感到了身后地面的震颤,扭头一看,顿时惊诧地瞪圆了双眼。
他们身后东面的山谷里,正涌出一支势弱群狼的骑兵来,为首那将,手执无双方天戟,胯下赤兔嘶风兽,正是吕布!
“圆阵!撤!”
梁啸一声令下,苍头军和陷陈营再度结成乌龟一样的圆阵,聂文率领雁翎骑远远散开,并不与并州狼骑拼杀。
因为无论是聂文,还是梁啸,都知道并州狼骑太过犀利,成军刚刚三天的雁翎骑,无论是马匹、装备,还是骑术、士气,都不能望其项背。若此时雁翎骑冲上去阻敌,那就只有给并州狼骑塞牙缝的份儿。
所以梁啸再次变阵为最具防御力的圆阵,期望以步兵的密集阵型来阻挡这支天下无双的骑兵精锐。
本来若是梁啸断尾求生,尚可分出数百人设鱼丽阵阻敌,可苍头军成军未久,诸般阵法之中,也只有方阵、圆阵这两个堪堪掌握。
不是梁啸不想跑,而是真心没法跑。
梁啸总不能自己一个人骑着马出去,然后被吕布一箭射死?
此时场中形势已然大变,黑山军和袁军双方的部署都已经被打乱。梁啸本来是要被文丑击败,却猥琐无敌地击败了文丑。大戟士这支本打算用来正面破敌的步兵精锐,此刻虽没有一败涂地,可袁绍却势必打算调用并州狼骑来消耗黑山军的可戦之力了。
并州狼骑本来伏于东面山谷,等黑山贼伏兵尽出时从后掩杀;张燕却是埋伏在更远处的两面山腰,准备对并州狼骑进行合围。
此刻大戟士一战而败,并州狼骑提早出动,却又恰在黑山军的两重包围之外。
苍头军已成孤军,若是大戟士反身杀来,必当覆灭!
梁啸望着北方,望眼欲穿,期盼着张燕能让黄龙或者青牛角的援军开过来,救他一救。
呼吸之间,并州狼骑已经沛然而至,可吕布显然不打算用他唯一的精锐去和愚蠢的黑山贼拼命。他见苍头军的圆阵比乌龟还乌龟,手中大戟一挥,三千并州狼骑在将要冲到阵前时霍然分裂,宛若两道流水环着圆阵流过,马上的骑士拈弓搭箭,羽箭如蝗般抛射过来。
抛射因为并无具体目标,所以对于密集的阵型有莫大的杀伤力,但密集的步兵阵型便多有大盾阻隔,是以伤亡并不算大。苍头军成军只有三天,虽然不能人人配备橹盾,但三千人聚拢在一起,所需的盾牌却是不多。
当下羽箭飞来,陷陈营将士们纷纷举起手中大盾,顿时连成了一片,只听羽箭乒乒乓乓地射到盾上,偶有大盾聚拢不严,闪出缝隙,便有羽箭乘隙而入,将士兵钉在地上。盾墙有了空隙,更多的羽箭接踵而至,却因为盾墙早已补全,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鲜能再次造成杀伤。
梁啸身在盾墙之下,只听到叮叮当当的箭雨前后叮当了三次,那种压迫胸腔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由近而远,只是数息之间,便全部从苍头军阵前飞驰过去。
可这短短的数息之间,却似乎比漫漫十年还要长,这短短的数息之间,已经夺去了许多人的生命,冰冷的箭簇刺穿身躯,将百余名苍头兵钉在地上,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仿佛也在诉说着对命运的不甘!
听到并州狼骑渐行渐远,高顺也终于下令撤去盾墙,全军朝北方缓缓撤退。梁啸跳上马背,远远望见并州狼骑卷起了一道黄尘,恍若狼群出动,心中不免骇然。
正当此时,一员大将放下方天画戟,绰起长弓,反身一箭射了过来。
梁啸怔了一怔,吕布!
不错,正是吕布。
唯有吕布才头戴束发紫金冠,唯有吕布才用方天画戟,也唯有吕布,能力挽强弓,敢在如此的距离射出飞箭!
遭了,吕布是要杀他!
等到梁啸明白这点,飞箭已经撕裂空气,呼啸而至,他胸前就算是再套四层皮甲,也会射个对穿,多一个透明窟窿!
就在这一刹那,梁啸突然感受到了死亡的冰冷。
是的,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公平的,却唯有死亡最公平。每个人都要死,不论是生前享尽荣华富贵,穷极翻云覆雨,还是一生坎坷琉璃,饱受世情摧残。不论你是谁,不论你是高富帅,还是小屌丝,白富美还是黑木耳,你总要迎来死亡。
因之公平,所以冰冷。
死了之后,所有的仇恨都将消弭,所有的难题都不在疑惑,所有的人间滋味,酸甜苦辣,世态炎凉,都将随着这股冰冷迅速消失,恍若处于真空中的气囊,被针尖刺破后,气囊中的空气骤然流失一样,你明明知道结果是一片虚空,却无力阻止。
目睹着那支羽箭的黑点越来越大,梁啸瞳孔爆缩,心中霎时间闪过无数画面,身体却已经本能地激发出求生之欲!
这一瞬间,梁啸似乎看到了谒戾山山寨惨遭屠戮的场景;蔡琰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地期盼着他的归来;张燕的豪迈豁达,视自己情若亲子,恩若兄弟……画面最后是老爹梁师隰的音容笑貌,还有他死死握住那块“安定”匾额时的坚决……
这一瞬间,梁啸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老爹让他去找安定,去过安定的日子,原本是一番苦心。
这世间仇怨多多,若是你杀我老爹,我去杀你,等到你的儿子再来杀我,如此仇雠相加,累不可计。
既然如此,何如一笑泯恩仇,相忘天地间?
这道理原本想来极是简单,可落到每个人自己身上,要领悟却是极难。梁啸此时方才明白这个道理,想着自己未能好好活在这个时空,多少有些对不起老爹,对不起蔡琰,更对不起瘦柴、胖槐、聂文和高顺这四个兄弟。
可对不起便对不起了,对不起又能怎样?
梁啸骤然间目光平和,身体也停止移动,嘴角斜斜挂着一抹微笑,似乎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最后一刻,梁啸的坐骑猛然人立,一声长嘶,透出无尽哀婉——羽箭刺入战马前颈,复从颈后穿出,带着血珠,余势不衰,仍然飞向梁啸的胸膛!
梁啸骤然间觉得右肩被人狠狠一撞,接着便是一股冰冷沁入肩背,身边一声闷哼,被羽箭带着落到地上。
此时梁啸已经看到身侧的胖槐,原来危急之下,胡赤儿猛击战马,胖槐却是高高跃起去撞梁啸。可吕布的一箭实在威力太大,刺穿战马脖颈之后,又刺穿胖槐左胸,刺透梁啸右肩!
胡赤儿此时举着一张大盾护在梁啸身前,胖槐却已经胸前鲜血狂涌,昏死过去。
“胖槐!”梁啸一声呼唤,凄厉无比,圆阵的三千苍头军竟然也尽皆听到。
左髭丈八飞奔过来,看见梁啸和胖槐串成一串,一人重伤,一人生死不明,只觉一腔悲愤涌上心头,正要喝令苍头军跟并州狼骑拼命,已然听到高顺再次发令:
“全军后撤,违令者斩!”
高顺虽然只是八百陷陈营的统领,可他铁面无私的形象只用了三天便在整个苍头军中建立起来,此时苍头军主将负伤,生死不明,众人慌乱之间,便奉高顺号令。
左髭丈八目眦尽裂,正要发作,梁啸却拉了他手道,“瘦柴,听高顺的,你我生死,全在此战!”
左髭丈八虎目含泪,点头领命而去,梁啸又对胡赤儿道,“你率两百人大声呼叫,须得让袁军大营里的人都听到。”
须臾,吕布的三千并州狼骑划了一个圈重新列阵,苍头军的圆阵虽然仍是缓缓移动,却是齐声高呼:“速引袁绍前来,温侯当居首功!”
吕布阵前听到这话,不免一愣,他旋即明白过来,知道是黑山军的离间之计,不免怒从心起。
“温侯,要不要遣人往大营说明澄清?”吕布身后一个小校问道,他身形剽悍,正是日前去联络刘豹的聂远。
“不用!某家不需要委曲求全,只需要杀光这群杂鱼!狼儿们,冲!”
梁啸此时已经让亲兵用两支长矛和盾牌搭成一个简易的担架,抬着昏迷的胖槐,他望见吕布整军再度杀来,势弱奔雷,锐不可当,胸中顿生豪迈之气,亢声高呼道,“八百陷陈,纵横敌阵,三千苍头,直取敌酋!兄弟们,此战死中求活,明日但有一人幸存,梁啸与之歃血为盟,永世不弃!”
“歃血为盟,永世不弃!!少头领威武!”
吕布嘴角轻蔑之意更浓,不屑地道,“杂鱼就是杂鱼,成廉、魏越,率众随我冲锋,让我狼骑踩死这群杂鱼!”
这次并州狼骑不再放箭,也不再炫耀马术,只是分成两股,从两个方向向苍头军的圆阵狠狠冲来!
梁啸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双眸之中战意勃发,已经燃起了熊熊怒火。
并州狼骑又待怎地,也是人他妈生的不是狼他妈生的,也是两手两脚一条命,凭什么高人一等,凭什么胜过苍头?
“苍头军,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