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捌章--歃血 59刘石
“传令给聂文,我乐割草。”
“我乐割草——”
陡坡上军士的呼声响起,聚集成团的乌桓骑士不明所以,但聂文却是再熟悉不过。
“投枪,发!”
一千支投枪向着一团乌桓人射来,蹋顿早已气得破口大骂,“梁啸竖子!梁啸竖子!你的心毒过蛇蝎,必定要被天雷劈死,被天狼神撕得粉碎!”
但无论他们怎样骂,都无法改变梁啸的想法,更无法改变乌桓人必然覆灭的命运!
数千枚投枪如雨般落下,最后陷陈营打扫战场……
两营乌桓突骑没了。
乌桓突骑没了,但他们的战马还在,弓箭还在。
乌桓人的战马并非宝马,但也要胜过中原战马,乌桓人的弓箭多为软弓,但射程总要超过苍头军的投枪。
战马、盔甲、弓箭、刀剑,这些东西对梁啸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资源。
梁啸可以打包票,他是从未见过如黑山贼这般穷困的军队的。
清理完战场之后,梁啸当即率领众人回转。他们来的时候都是走路,疾行一日,直至天天色全黑方才到达,回去的时候却可以骑马,不亦快哉?
更重要的是,这三千匹战马,可以让梁啸以雁翎骑为基础,拉起一支三千余人的骑兵。
这支骑兵虽然不能与吕布的并州狼骑正面拼杀,但用之于袭扰袁绍的粮道,甚至是绕到冀州腹地劫掠,也大有可能!
当年霍去病只率领八百骠骑,就可以俘获匈奴贵人千余,而聂文之于梁啸,便如霍去病之于孝武皇帝。
就在梁啸启程回转的时候,袁军大营也开始了骚动。
左髭丈八带了三千人,夜袭袁谭所部,一把火将袁谭部的军辎烧了个干净。而袁谭因为日间攻寨斩敌颇多,根本不做戒备,袁谭拜逃到了大戟士的营中时,左髭丈八退出敌营,清点伤残,竟然只折损了不到五百人。
然而,梁啸的前军大寨虽然平静,却已经酝酿着另一场风波。
听着营外的左髭丈八率领得胜之师回营,刘石嘴角抽搐,冷笑不止。
也罢,便让你再得意一时。
刘石此时扮成了一个万人将的模样,挎着环首刀,大大咧咧地走向梁啸的帅帐——帅帐之侧悬挂大纛旗,旗帜上画的是只有黑山贼大督帅才有的玄鸟飞燕。
玄鸟大旗下的帐中住的当然不是大督帅张燕,但梁啸这些天来代张燕之责,为全军军心士气所在,已经担负起指挥全军的职责来。
刘石便走便想,心中有些兴奋,但更多的,则是冰冷的杀机!
刘石本来不想这么快,这么早。
但兔子被逼急了都能要人,狗急了都会跳墙,况于人乎?
刘石本来想把梁啸从少督帅的位子上逼下来,或者是统帅数千精兵,一举突入大营,将梁啸废了。
但计划不如变化快,在刘石秘密培植精兵死士的时候,梁啸大张旗鼓地整训部众,恩威并施,将八万大军整治得服服帖帖,整个前军大营虽说比不得袁军的整肃森严,但在黑山军中已经居首。
梁啸派左校行刺于他,他本想借机扳倒梁啸,却被梁啸摆了一道,把青牛角和黄龙从他身边推开。梁啸已经立誓,说不会生出相害之心,刘石、青牛角三人亦然。这在刘石看起来多少有些可笑,梁啸想杀他,他想杀梁啸,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至于立誓,不过是一时的敷衍,为的只是瞒过对方而已。
但对青牛角和黄龙来说,又不一样,黄龙精明胆小,说白了就是墙头草一根,在大局底定之前,休想从他那里得到实质性的援助。青牛角虽然鲁莽,却重义气,他们四人已经对天明誓,青牛角又怎会有违?
说不得,也只有杀了梁啸了。
至于刺杀的人选,刘石思忖再三,还是觉得自己亲自出马最为合适。
他的武艺的确比不得郭大贤和青牛角,但这两人招式威猛,走的是阳刚的一路。刘石武艺也是不差,但却本自剑术而起,他战场上只抵挡得郭大贤五十个回合,但若是一对一的武艺对决,说不定他五十合便能杀了郭大贤。
战阵搏杀之能不是刘石的所长,但刘石的武艺,却也当真不差。
此外,他已经命令李大目率数千精兵伏于营外,一旦他刺杀梁啸成功,举火为号,到时候李大目率精兵冲入营中,保护他与飞燕大纛,只需几句煽动的言语,便能在一夜之间,取代梁啸,成为前军大将,成为黑山贼的下一任大督帅!
想到这里,刘石不禁有些得意。
梁啸自以为得计,却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而已,这数万兵力用之于决战,自然可以一举击败袁军,可笑梁啸不敢调度,每次都以自己精锐的内军对敌,当真是愚不可及!
眼见着就要到了大纛旗下,突然一声雷吼,“来者何人!”
刘石被吓了一跳,发现那帐外的护卫身材高大,极其威猛,不禁有了些心虚。
“万人将刘贤,有急事禀报,求见少督帅。”
大汉道,“少督帅睡了,不见!”
他声音如雷,可当得“雷公”之号,却正是新到梁啸麾下的张雷公。
帐内传来一声咳嗽,刘石笑道,“少督帅纵然睡了,可是听见兄台这两声雷吼,想必也已经要醒了吧。”
张雷公警觉地瞪了瞪刘石,“别动,待我禀报。”
须臾张雷公出帐,竟是为刘石掀开了帐纬,“将军请。”
刘石反倒觉得有些奇怪,纵然梁啸让张雷公出来迎接,但他所假冒的不过是一个万夫长,张雷公的态度怎会转变如此之快?
刘石心念电闪,不及思忖清楚,已经迈进了帐中。
这座大帐与前些日子大督帅在那个山谷中的大帐如出一辙,长长的地毡之后,是一副硕大的河北山河图。
大帐中灯光并不明朗,地图屏风前面的大案边,正坐着一人,处置事务,只是深恐事务耽搁,只顾专心理事,连头也不抬。
刘石一步步向那人走去,越近一步,刘石就觉得自己离成功越近了一分,大督帅的位子也宛若眼前——杀了梁啸,这一切都将是他的!
及至更近些时,刘石却愣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梁啸?
这人身形瘦长,脸色苍白,不是大督帅张燕,又是谁来?
“咳……刘兄弟,你来了。”
张燕淡淡地一句话,竟然让刘石感到有些竦容。
怕什么?张燕已是油尽灯枯了!
刘石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敬畏,但那股敬畏却如潮水一般,来势似缓实疾,顷刻之间便已占据心扉大半。
“大……大督帅。”
“呵……刘兄弟一向伶牙俐齿,进的竟然也要期期艾艾,口吃起来?”
面对着张燕的言笑晏晏,刘石不再说话,开始了急速的思考。
张燕为什么在这里?
梁啸若是不在,又去哪里了?
他们是否已经觉察到了李大目的数千精兵?
张燕在这里,究竟又要做什么?
他难道知道自己的谋划?
霎时间,刘石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了。
若是张燕早就料到他的谋划,并且算定他今夜前来行刺,那又该是怎样的一种智慧?
想到这些,刘石不禁觉得后怕。
可是,他不能怕!
刘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大督帅,刘石此行,本为梁啸而来。”
张燕点了点头,“果然是他,你还是不能放弃么?”
刘石一怔,“放弃什么?”
“放弃刺杀梁啸,放弃做黑山贼的下一任大督帅。”
张燕依旧语气淡然,但淡淡的话语之中已经有了深深的疲惫。
“我知道你一直想代替我的位子。但我威望高,你也服我,所以只是一心辅佐我。我张燕,要谢谢你。可是自从梁啸来了之后,他崛起过快,很多人的心生不满,我让他接掌督帅之责,你更是心忧怨言。”
听着张燕的话,刘石额上冷汗涔涔流下,突然觉得这个伤重的大督帅似乎并没有受伤,还依然是一个月前的大督帅。
“本来你有怨言也是正常,可你不知道用正当的方法消弭争执和矛盾,反而执着于杀人一途……唉,我当年也杀过人,所谓人在做,天在看,你今日学我,我也并不埋怨。”
听着张燕说得话,刘石突然道,“你是说……张牛角是你杀的?!”
他震惊不已,张燕却笑了笑道,“前尘往事,尽如过眼云烟,你若是想做大督帅,就拔出剑来,刺死我便了。”
此言既出,刘石却好似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连剑都很难握起!
张燕仍是面带微笑,刘石颤颤巍巍地握住了长剑,缓缓地抽出,金属摩擦的声音似乎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一种煎熬。
一寸……两寸……三寸……半尺……一尺……二尺……三尺……
干涩刺耳的振音随着剑锋的出鞘荡漾开来,但刘石的脸上却不见往日的轻松,只余紧张。
他自然感受得到压迫感,来自张燕的压迫感。
张燕是大督帅,一直都是,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刘石的心中。
张燕只是坐在那里,便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纵然他已经身受重伤,张燕的威势比起往日却犹有过之,犹如受伤的雄师,让人不敢正撄其锋。
张燕只是坐着,而刘石举着长剑。
这场景恍若当日梁啸举着安定宝刀一般,只不过张燕还是张燕,举剑的人却已换了。
举剑的人已经换了,不知张燕会不会再像上次那般手下留情,保得举剑的人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