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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十八◆长安乱 153奉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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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梁啸去查看父亲的卧房,发现屋内并不点灯,虽然尚未天黑,但老爹却似是早早地安歇了。

梁啸心中庆幸,正要去卧房打坐调息,却见到梁仓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门外。

“仓叔,你这是……做什么?”

梁仓微笑道:“如今天下大乱,长安局势,则更是关涉四方。少头领在兖州一年,对西方时势大概已是生疏了,大头领让我来与少头领讲述一番。”

西方时势?呵呵……梁仓怎么知道自己关心长安的局势?

“仓叔进屋说话。”

两人在大案前坐定,梁仓便道:“曹操此人心向汉室久矣。然少头领须得记住,他曾被许子将评为乱世之奸雄,当此天下大乱之时,纵然他心向汉室,也绝非不知变通的愚忠之人。”

梁啸点了点头,并不多话。

梁仓神色复杂,终于开始讲述曹操自初平年间便与汉室开始的珠胎暗结。

四年前,还是初平二年的时候,是董卓挟持天子,迁都长安的第二年。对于天子威权的失落,关东诸侯并不十分关心此事,他们更关心的,是力求促成天子东归以削弱董卓的力量,从而在大义上占据优势,以便更加从容的击败董卓。

当时的曹操作为关东军诸侯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色,虽对此事极为推崇,但因力量不足,此事也不了了之。

初平三年,曹操因为击破青州黄巾被兖州士人奉为州牧,恰逢太傅马日磾和太仆赵歧奉诏抚慰关东。曹操听说以后,率亲军出城数百里迎接,三拜作别,依依不舍。曹操甚至与他们约定,日后于洛阳再会。

到了初平三年年末,王允、吕布联合诛杀了董卓,曹操从其中看到了汉帝东归的希望,便派出从事王必出使长安。然而王必才到司隶,便被河内太守张杨阻拦,无论如何不让过境。

此时张杨麾下的骑都尉董昭认定曹操乃是英雄,袁绍虽然强大,与曹操的同盟关系必定会发生动摇。董昭认为不应当阻止王必西行,反而应当帮助曹操,并为他上表朝廷,以给自己留下后路。

董昭因此劝谏张杨,使得王必得以通行,还以曹操的名义作书致于李傕、郭汜等人,并因其权威爵禄,送去不同的礼物。曹操得知后对张杨大为感谢,赠以猛犬良驹,金银财帛。

但王允和吕布的掌权,实乃昙花一现之事。董卓之下的西凉军首脑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四人,听从了贾诩的劝告,率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入长安,逼死了王允,赶走了吕布。李傕、郭汜二人由是成为长安新的掌权者。

李傕、郭汜二人对关东怀有深刻的戒心,不仅对曹操的示好无动于衷,还一齐认定:关东军群豪欲图另立天子,此举纯粹是阴谋诡计!

二人正要扣留王必,却是受到了出身颍川望族的黄门侍郎钟繇的劝阻。钟繇认为方今英雄并起,皆欲割据一方称霸,唯有曹操竟心念汉室,若是连一个曹操的忠心都无法接受,汉室将大失天下之期望。

或许是出身寒微的李傕、郭汜二人为名士钟繇的到访而感到受宠若惊,又或许是他们根本对如何应对曹操的示好而感到不知所措。两人听从了钟繇的话,也以厚礼回报,却一直未曾授以兖州牧的印绶——也就是说,曹操的兖州牧,一直以来都是自立而已。

最后梁仓告诉梁啸,眼下的长安局势大可利用,然函谷以东,千里荒芜,并不入不停征战杀戮的诸侯之视野。梁啸将精兵隐藏于此,确是一招妙棋。

对于梁仓知晓自己的大军所在,梁啸已经不感到惊奇。

这个看似平平的山寨二头领,和容貌粗犷的老爹,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地深不可测起来……

梁仓看梁啸神情不振,心中最想说的一番话留到了最后,此刻却觉得说出来也未必顶用。想起梁师隰说梁啸已经斗志全无,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起身告退。

梁仓的意思绝非只告诉梁啸曹操于汉室有意而已,但梁仓这番话所隐含的意蕴,却未挑破,尚需要梁啸自己去体悟一番。

是以,仓叔究竟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呢?

梁啸斜倚在榻上思索,却总是不得其法,想不到其中的关键之处。

可是梁仓之前分明是说讲一讲西方的时势,却为何只说曹操心向汉室?

曹操在历史上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梁啸自是知道的,可现在皇帝还远在长安,曹操还在为老家被夺一事跟吕布拼得你死我活。

莫非……梁仓是在暗示他,曹操奉迎天子的时机已经到了?

可是曹操此刻连根基都不稳,李傕、郭汜未显乱象,梁仓真有那么大能耐,可以算定奉迎天子的时机便在近期?

梁啸想了半夜,仍是不能确定,索性蒙头大睡过去。

次日梁啸醒来,到庭院中闲走几步,却是一直未见到父亲梁师隰。及至婢女来唤他用早膳,梁啸这才隐隐觉察到了不安。

老爹跑哪里去了?

他跑去安排给父亲的卧房去看,又去前厅、后院,最后撞见梁习,梁啸抓着梁习的胳臂就问:“我爹呢!”

梁习略微皱了皱眉:“叔父已离去了。”

“他……”虽然已经朦胧想到了这个可能,梁啸还是未免有些难过。

尽管这个父亲想要逼着他做英雄,设下那些他并不愿的曲折,但父子毕竟是父子,梁师隰对儿子梁啸的疼爱,不用多说。

老爹来了便走,犹如蜻蜓点水,却让梁啸蛋疼无比。

但梁仓随后过来,却递给了梁啸一个包裹,不用说,这该是老爹留给自己的东西。

梁啸顾不得吃饭,先到自己房中,拆开布包,他很想看看父亲到底留给了自己什么。

有一封信……一本纸装书……

那信是用昂贵的左伯纸写就,上面几个隶体字“吾儿梁啸亲启”,笔画勾勒之间,尽显磅礴气势,飘逸出尘。

父亲在书法上造诣亦高,想来并非是一介草莽那样简单。

那一册纸装书淡黄封面,上面写着《韩非子》三字。

老爹送给自己的书,竟然是法家的《韩非子》?

梁啸对这个在历史书上留下了一笔的韩非,其实并无太多好感。据说他怀才不遇,又因同门师兄李斯嫉贤妒能,被其害死,可谓是悲剧中的悲剧,怀才不遇中的怀才不遇。

但梁啸素来不喜欢玩弄权术之人,包括韩非在内,所有曾提倡“术治”的人,都不为梁啸所喜。韩非子虽然据说是先秦法家之集大成者,但梁啸觉得战国之世乃是少有的大变革之机遇,若他真的有才,又怎会不遇呢?说不定是他内心阴暗,让人难以接受……

梁啸扔下《韩非子》,拆了信来读,入目的便是梁师隰雄浑娟秀的手迹:

吾儿梁啸,业已满足弱冠之年,为父本应为之加冠,然人海漂泊,不能尽职,深为痛惜。今吾人已去,啸儿可寻机行冠礼,表字吾已拟就,奉翔。啸者,吹声也;奉者,同凤,奉翔之意,为我儿翱翔九天,呼啸四海是也。

天下恶乎定?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我儿之见,殊为精辟,然距实尚远,假以时日,你亦自会明白。匡定天下之策,似难实易。我儿或助曹氏,或助袁氏,必能廓清四海,适时曹、袁薨逝,鸠占鹊巢,其计可也。

你聪明机敏,却不能通权达变,今有《韩非子》一策,内有“难言第三、主道第五、有度第六、二柄第七、孤愤第十一、说难第十二、南面第十八、功名第二十八、诡使第四十五”等卷,我儿可熟读之,审权谋之道,养人主之气。另有《太平清道领?易筋卷》藏于书册之内,可日夜修习,他日战阵之上,亦足自保。

——父师隰手书

梁啸读完,心头却是五味杂陈。

老爹走了,不辞而别,但是依然留下了很多东西。

寓意为翱翔四海的表字,深得权谋之术的《韩非子》,以及养气习武所用的道家功法……老爹虽然走了,但是仍然没有忘记他的梦想,老爹虽然走了,但仍然记挂着梁啸的安全,留下传说中的武功秘籍。

但是……梁啸少年时的叛逆心理复发,情绪化之下的他,此刻对匡定天下毫无兴趣。

梁啸点起油灯,从《韩非子》中翻出了一张羊皮纸后,便将书册递到灯前,想要烧掉。

黄橙色的火苗慢慢燃起,空气中也开始散发着一股燃烧的纸香……梁啸却是忽的又将书册抽回,挥起袖子拍打在火苗之上,三两下将刚刚点亮的火苗扑灭。

罢了,罢了……自己虽不愿争雄天下,可这毕竟是老爹的心意,不用便是,又干嘛要烧呢……

梁啸叹了口气,将书信和羊皮纸收好,放入怀中,只把《韩非子》往案上随意一丢,迈开脚步,走向餐厅,此刻他已经成了这个庭院里的主人,只怕有些人拘泥于礼数,非要等他到了才肯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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