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十八◆长安乱 158凋零之花
自打步入三辅之后,梁啸就觉察到了与洛阳一带不同意蕴的荒凉。
洛阳城的荒凉,是焚毁一切,人烟尽去的荒凉,那里已成废墟,除了其辉煌的历史,本身倒没有多少可圈可点。因此,将洛阳的荒凉说成是一种自然的荒凉,也不不可。
但三辅乃至长安的荒凉,却与废墟式的荒凉大不相同。
路边村寨有些已经被焚毁,但火烧的痕迹犹在,可见贼寇掳掠一事发生并不算很久远。被焚毁的村寨自然再不能看出什么,但若是抢劫之人连放火都懒得做,岂非是要留下一个遍布尸体和血迹的村寨?
梁啸一路向西,路上已经见到了很多这样的村子。
所有能看到的人都已经死去,也许是头颅被斩,也许是两肋插刀,也许根本是被汹涌的骑马队远远撞飞,狠狠踩碎,那种马蹄踏碎骨骼和胸腔的声音,就算是以梁啸来看,都很悦耳。
肆虐太行一带的黑山贼早已演化成了并州的数十万生民和梁啸麾下八路苍头,肆虐司隶的白波贼也已经被梁啸击溃收编,择其强健者补入苍头军,余下的也变成了好良民。两年多以前,韩遂和马腾在西凉起兵造反,但他们也已经被朝廷招安,各自得了一个杂号将军。所以,寇掠关中的又会是什么人马?
只能是朝廷本身,只能是掌控朝廷的西凉军!
西凉军早有寇掠平民的前科。早在董卓当政时,就曾经纵容麾下兵士在司隶一带劫掠,强抢妇女充为军妓,杀人劫财,将砍下来的人头悬在车辕上,满载而归,自称是外出击贼大获全胜。
但董卓虽然狂妄自大,不可一世,但终究是曾经的天下霸主,本身具有相当的见识,麾下也不乏李儒之类的策士,吕布、华雄这样的虎狼之将。但现在的朝廷掌控者,李傕、郭汜乃至樊稠、张济四人,在董卓在世的时候根本轮不到他们说话。四个粗人当权,而其中最为蛮横的两个人居首,对麾下西凉兵纵容也变得容易理解。史书中说,西凉兵劫掠年余,而三辅之民死伤略尽。
梁啸从洛阳一路醒来,愈接近帝都长安,便越是荒凉。想来是西凉兵先对长安城附近下手,等到人们都逃掉了才一圈圈地扩大狩猎范围。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梁啸轻轻叹了口气,却被身旁的甄尧摇了摇手臂。
“大哥你看!”
顺着甄尧的指向,正望见不远处的一个小茅屋外围着几人。那几人皆是身着皮甲,有两人手中拄着长枪,战马被放在身后随意啃食青草,看来是西凉军的骑兵。
那几个西凉兵对着茅屋一阵阵地淫笑,他们太过张狂,以至于连梁啸都想去看看其中究竟有些什么。
梁啸点了点头,胡赤儿便缓缓靠了上去,及至那几个西凉兵发现,连忙抖了一朵枪花,高叫道:“胡儿大胆!”
胡赤儿本就是胡人,被他们称作胡儿也无不可,只是他们这幅样子,怎么看都想是打了鸡血。
“几位大哥,小弟迷了路,不知去长安该怎么走?”胡赤儿虽然身材高大,但唯唯诺诺,为的便是不让西凉兵起戒心。
这时,两个持枪的西凉兵才重新端回了长枪,指着西方的大道:“只走便是,还有一日路程。”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胡赤儿偷偷地往茅屋的方向望了一眼,但屋中昏暗,只是朦胧的两个人影。
“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挖出来!快滚快滚!”
西凉兵不耐烦地嚷嚷,胡赤儿点头哈腰,转身离去。那几个凉州兵聚在一块儿低声地道:“若是有仗可打,倒不如抓了这小子当军奴。”
另一个西凉兵却笑道:“关东鼠辈,无胆之徒,咱们没得仗打,没得功立,只需女军奴便够了。”
这些话胡赤儿都听在耳中,他尚在思索,便听到茅屋的方向传来一声惨叫。
叫声凄厉尖锐,显然不是男人。那些凉州兵听见惨叫声反而淫笑不止,想来惨叫的那人也不是基佬,而是女人。
原来是女人,他们,这几个西凉兵,是**民女!
胡赤儿心中顿生反感,虽说他当年也是如此,但自从跟随梁啸,他也变得有了规矩,做这种事都是花钱去青楼。在那里你只要给足钱,不论是用强还是被用强,都能够满足你的需求。但眼前这几人是**裸地用强,这在苍头军中,可是死罪!
胡赤儿已经转过身来,朝那几个西凉兵迈开脚步。
女人的惨叫声也愈发凄厉,很容易分辨出那是身体的某个部位被撕裂被猛击的痛苦,也许女人在以后能够适应,但此时此刻,只能是煎熬。
那几个西凉兵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妙,但他们注意的并非是大步前来的胡赤儿,而是骑着一匹青骢马的青衫青年。
青年的马儿颇为雄峻,掌中更是横着一柄紫檀为鞘的环首刀!
“下马止步!”
茅屋外的四个西凉兵顿时分外前后,两名两个手持长枪的将枪尾扎入土中,长枪斜指前方,后面两个却是拔出了环首刀,立在两个枪兵身后,如此一来,一个简易的防御阵型已经列成。
梁啸不由佩服西凉兵的训练有素,但反应再快又能如何?
青骢马奔到那两杆长枪之前,猛地发力一跃,避过了锋利生冷的枪头,而后重重地落在了两个枪兵的中间。动如疾风,势若奔雷,两个枪兵甚至来不及将长枪从土中拔出。
梁啸刷刷两刀,两名枪兵的头颅已经飞上了半空,他们半跪在地上的身躯喷射出一股鲜血,高可数尺。两名枪兵之后的两人却是不约而同地趁着梁啸挥刀的机会,猛地劈向梁啸!
梁啸旧力方去新力未生,关键时刻猛地朝向左边撞去。刀鞘挡在那人的环首刀上,旋即两人扑倒在地。趁着那家伙摔了个七荤八素,青骢马已经高高扬起双蹄,猛地拍下,将那个西凉兵的胸腔踏了个粉碎。
另一人怒起而斩马头,却被梁啸挥刀格开。那人只觉环首刀上传来巨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荡开手臂,环首刀都险些脱手。梁啸也没料到此时自己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连忙趁虚而入,一刀贯胸,从那人的心脏刺穿!
此时胡赤儿已经闯入了茅屋,嘭嘭几声巨响,胡赤儿再跳出来的时候,手中各自提了一个西凉兵,只是那两人俱是脑壳碎裂,不住地流出红白之物。
“嗵”地一声,胡赤儿将那两人丢在了地上,拍拍手道,“屋里还有一个,女的。”
尼玛的还玩山P!梁啸啐了一口,往地上的两名尸体扫了一眼,上前踹了胡赤儿一脚:“你下次要打爆他们的小脑袋!”
胡赤儿连忙答道:“了然!了然,下次不敲碎脑袋,敲碎小脑袋!”
梁啸这才还刀入鞘,缓步走进了茅屋。
茅屋中光线昏暗,但地上的茅草堆里,依稀是一个少女的身影。
少女此时蜷缩在草堆中,还在低声啜泣。她身上的衣物早已撕裂片片,长发散乱,下身还在缓缓渗出暗红色的血液……
禽兽!禽兽!
梁啸咬了咬牙,想要伸出手来又发觉似有不妥,只得柔声道:“坏人已经被杀死了,你现在安全了,姑娘。”
那少女犹自蜷缩在草堆中,背对着梁啸,并不言语。
“坏人已经死了,别怕,跟我来。”
梁啸友善地伸出手来,却依旧只能看到少女的背影。
“别怕,我带你去看郎中。”
梁啸脱下了青衫,上前披在了少女的身上,小心将她抱起,一步一步朝外走去。他的手臂接触到少女的身体时,年轻的娇躯还在下意识地颤抖,纵然是在梁啸怀中,少女也似乎并不敢直视这个救了他一命的男人。
所有的男人,都是恶魔!
少女身体很轻,柔弱无骨,但梁啸却觉得极是沉重。
之前父亲梁师隰问他何人能一天下,他回答睡不嗜杀人者能一之。也许他的答案并不正确,但嗜杀者必定为人们所唾弃,为人们所杀!自爱者人恒爱之,自贱者人恒贱之,杀人者,人必杀之!
少女容貌清秀,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好姑凉,竟然在今天被西凉兵给毁了——她纵然能够坚强地活下去,也必然怀有巨大的阴影,从此之后,她的人格甚至都可能不再健全。
梁啸走过之前那几个西凉兵的尸体时,怀中的少女却是眼前一亮。
她缓缓扭动身躯,轻轻地道:“大哥哥,让我下来。”
少女的声音稍显嘶哑,但仍是悦耳动听的类型,梁啸不禁心头一荡。
及至放下了少女,她却是嘴角有了微笑,猛然冲向那杆仍旧插在地上的长枪!
梁啸伸出手去,眼中满是痛苦之色,他的青衫飘飘,套在少女的身上何其宽大,但面对决死之志时,梁啸也无能阻拦。
“噗嗤”一声,长枪透胸而出,近尺的枪头复又出现在少女的后背,只是枪头染血,在阳光的照耀下愈显狰狞。
少女的口中也咔出一口口鲜血来,看到随后跑来的梁啸,她的眼中甚至有了感激:“大哥哥……谢谢你……”
“不!郎中!郎中!不能死!”
梁啸不住地呼喊,却无法注意到少女眼中的遗憾之色。
原来死……真的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只是死的时候好难受……大哥哥,若有来世,让香香再侍奉你吧……
“全都烧了,战马甲胄派人带回函谷!”
梁啸在原地愣怔良久,终于一声令下,跨上了青骢马,朝西方缓缓走马而去。在他的身后,车队隆隆启动,紧紧跟随。
到了第二日的日暮时分,高大巍峨的长安城已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