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席律修言简意赅：“任务者？”
他仿佛忽略了003的后半句话，既然是关键角色，那就有较大概率是由任务者扮演的。
“无法确定，”003语调依旧平淡，“建议宿主暂时按照剧情走向行动。”
任务者通常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云粥的外观和行为一切正常。
而藏在衣兜里的机械小球外壳老旧，没有第一时间被003扫描到。
003将当前状况快速过了一遍，包括席律修目前的身份，云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以及有明确记录的“一见钟情”剧情段落。
伴随着003的机械音，席律修的目光凝固在云粥脸上，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此时此刻，云粥也在悄悄观察席律修。
他身量极高，微垂的眼眸居高临下，神色漠然冰冷，捕捉不到丝毫情绪波动，依然不断散发着代表危险的某种低气压。
仅两步之遥的距离，云粥几乎被堵在墙边，要想再逃走的话，恐怕不太轻松。
来之前，889跟云粥说过，主角攻身为主角，那一定得有过人之处，至少长相什么的不可能差。
云粥是蘑菇，还不懂得人类的审美，889夸他长得漂亮，他对此没有概念，也不知道席律修符不符合主角的特征。
他只知道被席律修这样盯着看，自己紧张得快要忘了呼吸，如果现在身处树林，他肯定早就变回蘑菇藏进土里了。
889的声音适时候响起，问云粥要不要试着和眼前的人对话。
云粥握紧藏在身后的玻璃片，小心翼翼出声：“你是谁？”
003也再次劝告：“综合判断下，建议宿主按照剧情走向行动。”
它连着说了两遍，席律修冷着脸：“云粥？”
889惊讶：“他这么快就认出你了？”
不过这也算是个好的进展，把即将偏移的剧情拉了回来。
云粥又往墙边缩了缩，眼神怯生生的：“你认识我？”
003见状，忍不住提醒：“宿主绑定的角色性格较温和，尽量注意些。”
席律修眉间轻皱，他往后移了半步，才勉强耐着性子说道：“你该在去研究院的路上。”
“叮——”
突然一声轻响，云粥的面板弹出一条系统信息。
[主线任务已开启，任务进度：0.1％]
“成功了宝！”889惊喜，“做得很好，剧情没偏！”
有任务提示和889的夸赞，云粥的紧张和畏惧稍稍缓解了些。
他飞快看了一眼席律修，低头小声说：“我不想去……”
这时，街道的另一头驶来一辆悬浮车。
悬浮车的速度很快，超出街角一段距离，又调头折返，停在席律修的身后。
车门打开，两名身穿白色制服的人出现。
003和889同时说道：“是研究院的工作人员。”
两名员工都戴着工作牌，匆忙走向席律修。
“刚才一直联系不上您，”员工焦急道，“街道马上封锁，得尽快离开。”
席律修冷淡应声：“通讯仪弄丢了。”
员工不疑有他，这时候才发现席律修身后还有一个人：“这位是……”
003及时将云粥的身份贴在面板上，席律修扫一眼，念了出来。
得知云粥是连雾星老将军的外孙，专门前往研究院治病，员工惊讶不已：“您怎么也在这里？”
但他没有多问，立刻拿出通讯仪。
今天碰巧遇上事故，云粥又独身一人，多半是走散了，或是别什么原因。
果然，待员工第一时间联系上其管家，还在焦急找人的其管家松了口气，并请求他们将云粥直接送到研究院。
隔壁的街区已经封锁了，其管家来不了，绕路至少得花上一个小时。
员工应道：“好的，您放心。”
云粥全程安静，但剧情走向没有偏差。
等他跟随席律修回到研究院，这一段就算结束了。
员工收起通讯仪，来到云粥身边温声道：“您乘坐我们的车吧？其管家也会直接前去研究院。”
云粥轻轻点头：“好。”
趁没人注意时，他将手中的玻璃片扔掉，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员工循声低头，云粥若无其事地挪了一步，装作是刚才不小心踩到了。
席律修好像没听见这动静，转身走向悬浮车。
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云粥悄悄看向席律修的背影，问889：“他的角色标签在哪里？我看不见。”
889回答：“要触碰到他才会显示。”
悬浮车只有一辆，前后都是三人座，司机和两名员工在前排，云粥和席律修坐空间更宽敞的后排。
云粥加快脚步，上车时趁机碰了一下席律修手臂的外套布料。
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889才说：“要碰到皮肤，这样是不行的宝。”
云粥垂眸：“好吧。”
席律修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云粥犹豫片刻，选择了对面，想尽量离他远一些。
889知道云粥还在害怕，藏在衣兜里不断扫描着席律修。
“我这里看不出任何问题，他就是景寒没错，”889说道，“而且任务清单里，现阶段只有你一个人类角色的任务者。”
889的功能不够完善，更扫描不到003的存在。
云粥低着头：“嗯。”
他打开面板，看着上面0.1％的任务进度：“但……任务还算顺利对吧？”
889说：“还可以。”
云粥点开任务详情，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与任务目标接触，进度达到50％时开启下一阶段]
悬浮车开始平稳行驶，席律修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889还在扫描他，不知是不是云粥的缘故，它也开始觉得席律修和书中描述得不太一样。
书中的主角攻身为研究院副院长，在药物研制和异生物研究方面有极高的天赋，恋爱剧情之外的整天泡在实验室。
他应该是个斯文有礼，温和谦逊的人。
889再扫描对面的席律修，心里犯嘀咕。
怎么感觉……匪里匪气的。
也许是席律修今天的着装不太合适，加上被他狠揍的几个小混混，让他看起来不像科研人员，像星盗。
889作为系统，找不出明显的bug或漏洞，就没有理由上报主机。
但云粥是它的宿主，它也不想让云粥遇上意外。
889想了想，对云粥说：“咱们走一步看一步，要是感觉不对劲，任务就不做了。”
云粥应声：“嗯。”
他不自觉抬头，再次悄悄打量席律修。
害怕归害怕，但任务已经顺利开启了，想着完成任务领到的佣金，云粥又觉得不能轻易放弃。
悬浮车依旧平稳前行，车厢里安静，他深呼吸两下，先前一直紧绷的情绪逐渐缓和。
对面，席律修问003：“综合判断？”
“是的，宿主。”
003冷静回答：“上个任务评分不高，再做出破坏世界意志的行为，宿主可能会领半年牢饭。”
杀掉任务者和穿书世界的任意npc都属于破坏，区别在于任务者不会真正死亡，而npc会。
“宿主目前受伤未愈，建议暂时休息调整，这个世界安全系数还可以，不容易被那几个狗皮膏药找到，还有个研究院可供使用。”
“狗皮膏药”是指以前与席律修结了仇的几个人，这时候遇上会有点麻烦。
见席律修不回应，003再接再厉：“要不是出bug，这样的穿书世界，任务还挺难抢到的，换个角度想，宿主的运气不错。”
低级穿书世界，代表着任务难度也低，最适合新手。
但这样的任务，都被不是新手的任务者抢了，用来作为休息旅游的地方，而真正的新手只能干最累的体力活。
席律修沉默了许久，终于出声：“研究院？”
“银座星的医疗研究院，资源不错，”003说道，“宿主现在是副院长，权限很高，也许能想办法做一些抑制剂。”
003说完等了半天，席律修又不回应了。
“宿主不想待在穿书世界吗？”它问，“虽然会有角色行为的限制，但剧情简单，还能在这个世界体验恋爱和结婚。”
这也是003劝说席律修留下的目的之一，这么久以来，它还没见过席律修接有关情感类的任务。
哪怕遇上主动示好的人，席律修半点眼神都不给，冷硬得像块石头。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宿主不想尝试吗？”003平淡的机械音里隐含求知欲，“恰好面前就有一位，即将成为宿主的恋人、妻子。”
“噢，等一下，”003很严谨，“宿主不是真正的角色本人，未婚妻不一定会按照原定剧情，也喜欢上宿主。”
席律修还是不回应，仿佛没听见。
003估摸着他还在考虑，安静下来。
悬浮车行驶了大约半个钟头，抵达位于城区中央的研究院。
其管家守在门口，见到从车上下来的云粥，赶紧迎上前。
“您没事吧？”他满眼心疼和自责，没有追问云粥独自逃走的原因。
云粥摇摇头：“没事。”
专属病房早已安排好，云粥跟着其管家和几名医护人员坐电梯去了顶楼。
席律修下了车就不知去向，他不在，云粥又放松了许多。
电梯里，其管家低声询问：“您什么时候认识的景院长？”
“我不认识他，”云粥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碰巧遇到，是他认出了我。”
其管家点点头，不再多问。
接下来是登记入院，病房里站着一个医疗机器人，要给云粥做一次全身检查。
889为云粥编写了疾病程序，机器人只能探查到程序里的内容，与云粥角色中的描述一模一样。
这一步也很顺利，检查结束后，云粥去浴室换了身衣服。
其管家看着他喝下一整瓶药剂，在病床上躺好，过了一会儿才无声退了出去。
房门一关，云粥就睁开了眼。
机械小球从被子里滚出来：“扫描过了，这里没有监控。”
闻言，云粥飞快下床，将房门反锁。
他彻底放松下来，在房间里到处走了一圈，找到存放在柜子里的花盆和手机。
从飞艇逃走时，云粥没有带自己的木箱，还好其管家没忘记。
他拿出花盆，摸摸里面湿润的土壤。
土壤的触感能给云粥带来安全感，他盘腿坐在地上：“我好像饿了。”
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刚才又是营养剂，根本填不饱肚子。
889变成了机械小人，仰头看见云粥懵懂又小心翼翼的神色。
它默默叹气，有点心疼。
一共才十八岁，兴许还是个蘑菇小宝宝。
889想了想：“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它身体零件不断缩小，变成拇指高，动作敏捷地从窗口缝隙钻了出去。
大约十五分钟后，玻璃窗户从外面被敲响。
云粥赶紧开窗，让变大了好几圈，提着一只一次性手套的889进来。
889跳到桌子上，放下手套：“我刚才去找的！”
那些办公室的门都没有锁，它专挑监控看不到的死角走，没人发现它。
云粥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有一颗甜枣，一块小面包，还有三块饼干。
他轻轻抽动鼻尖闻了闻，拿起一块饼干两口吃掉。
云粥把剩下的也吃了，枣核放进手套里，再由889拿出去扔掉。
他开心又感激：“谢谢你。”
889的蓝眼睛一弯，变成小球在地板上滚了半圈：“你是我的宿主，不用谢。”
吃过了食物，云粥再次打开面板，上面的进度还是0.1％。
“不急，才第一天，”889说，“明天应该就能涨点了。”
云粥点点头，又拿出手机，给蘑菇林的蘑菇发信息，告诉它们自己一切顺利。
一晃到了晚上七点，外面的天色渐暗。
其管家来看过云粥两次，护士到点送来药剂，和一份营养餐。
营养餐的口味很清淡，但比起营养剂要好多了。
直到晚上睡前，云粥没有再见到席律修，手机也没有收到回复。
云粥坐在床头，捧着手机：“完成了任务，才可以回去吗？”
889跳上他的肩膀：“嗯，中途不可以离开。”
云粥垂下眼睫：“要是哥哥也能接任务就好了。”
也许他们还能选择同一个任务地点，这样互相有个照应。
云粥以前从未离开蘑菇林，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说不想家是不可能的。
889知道他口中的“哥哥”是蘑菇林里的其他蘑菇，安慰了一句：“它们没有人形的话，可以进怪物区，说不定在你走后也被招募了。”
闻言，云粥双眼微亮：“可以吗？”
889问：“你哥哥叫什么？我查一查。”
“我有四个哥哥，”云粥回答道，“叫葡萄，小毛，六九，豆豆。”
889抠了抠脑袋：“唔……名字挺好记的。”
这也侧面证明，云粥是蘑菇林里最受宠的一个，连名字都更精致些。
889掏出胸口的显示屏，输入“豆豆”，选择怪物区。
屏幕加载了片刻，弹出一条匹配度最高的资料。
889点开资料，愣住。
[姓名：牛油豆]
[物种：异化蘑菇]
[所属区域：怪物区]
[等级：9990级]
[状态：参与任务中]
889的权限不高，看不了更详细的资料，这个牛油豆……物种倒是对得上，姓名也对了一个字。
可是这个等级……好像非常高。
889迟疑着看向云粥：“是牛油豆吗？”
云粥面露茫然：“什么？”
“那不是，应该……”889再输入其他几个名字，这次没有任何匹配得上的，“它们可能还没有登记录入。”
云粥知道它在安慰自己，低低应了一声，放好手机躺下。
—
第二天，云粥睁开眼，先打开面板。
[任务进度：0.1％]
没有变……
难道要见到任务目标才行？
云粥抿了抿唇，在护士的照料下洗漱，吃了点早饭。
昨天做过全身检查，研究院还在为云粥配置新的药剂，护士告诉云粥，他这几天可以在院内随意走动，但需要人陪同才行。
云粥想去楼下的小花园，又怕自己会不小心做出角色外的行为，还是打算独自待在房间里。
中午时分，云粥喝完药，回床上睡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889说：“好像有人来了。”
同时，一股略带熟悉的气息来到门前。
云粥几乎是瞬间睁眼，困意烟消云散。
房门没有上锁，从外面被拧开。
席律修身穿研究院的制服，站在门口。
云粥坐了起来，看向他的神情有些呆呆的。
研究院的制服统一为白色，风衣外套长至膝盖，没有太多装饰和花纹。
席律修戴着金丝眼镜，英俊的面容显出几分书卷气。
现在的他，与第一次见面时相比，气质又有不同。
或者说，更加贴合“景寒”这个角色。
889悄悄说：“宝你看，没昨天那么凶了吧？”
云粥不说话，轻轻嗅了嗅空气中流淌的气息，依然有一点被感知为危险的存在。
席律修没有进来，就这么停在门边：“好些了？”
他神色淡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云粥迟疑着，点了下头。
“剧情段落完成，”003慢吞吞说，“宿主能离得近点就更好了。”
席律修无动于衷，转身就要走。
云粥见状，鼓起勇气出声：“等一下。”
他的声音很轻，但席律修还是停住脚步，侧目看过来。
云粥掀开被子下床，慢慢朝席律修靠近。
初遇的任务体验实在算不上好，席律修今天的模样，又让云粥感到一点点困惑。
加上任务进度依旧没涨，不知道要什么样的接触才行。
云粥来到席律修面前，停住。
紧接着，又慢慢往前挪了半步，离得更近了些。
着装不同，好像就真的没有那么让他害怕了。
片刻后，云粥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席律修垂在身侧的手掌。
几乎是瞬间，面板上的任务进度涨到了1％。
云粥也终于看到了席律修的角色标签，写着[温柔][耐心][正直][善解人意]。
席律修视线透过镜片下移，落在云粥略显苍白的手指上，没有推开他。
大概因为紧张，云粥的脸颊微微泛红，小声说：“昨天谢谢你。”
席律修垂眸：“不用。”
做完这一切，云粥收回手，扭头快步返回床铺。
他坐在床上，抱着被子观察席律修，见他关好门离开。
走廊里，安静了好一会儿003出声：“年轻、漂亮，看起来很单纯，又软又乖……宿主，你喜欢这个类型吗？”
席律修出了电梯，走进一间实验室。
他取下眼镜，随意丢在桌子上，冷淡回答：“不喜欢。”
003“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