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七章 阿骨尔的阴谋(上)
高大巍峨的领主城堡矗立在哈尔玛城内的高地上,在众多低矮的平民搭建的棚户中间显得非常醒目,骑马站在旷野的山巅就可以望见城堡的穹顶,天晴的时候,琉璃塔尖映射出绚烂的蓝光,似乎是萨满眼中的天之光。
哈尔玛领主城堡是斯瓦迪亚王朝统治南部草原时期遗留下来的建筑,整体外墙用巨型的白色花岗岩砌成,虽然经过蛮荒的游牧民多次翻新改建,但设计风格上依旧看得到斯瓦迪亚贵族文化的影子。城堡大门的屋檐,石柱,走廊上保留着残破的雕塑,题材广泛,涉及到古卡拉德时代的洪荒传说,帝王传奇、猛兽、鬼怪等等,雕刻手法精湛,运用了圆雕、透雕、浮雕多种艺术手法,在同一个平面上镂刻出多个层次。
城堡的屋顶上用灰色玄武岩半雕刻着人半兽状滴水嘴,用于引导屋顶上的雨水流淌。这些怪物面目狰狞,长着蝙蝠的翼和狮子的尾巴,都是些恶魔的模样。在古卡拉德的风俗中,人们把滴水怪兽装饰门口作为避邪。相传,亡灵巫师会在暗夜中把生命灌入这些雕像中使之行动。石像鬼有石头般坚硬的皮肤,刀枪不入,弱点是畏惧阳光,黎明前必须回到屋顶上,变回石头雕像。后来,这种怪物已经完全失去了最初的实用价值和宗教意义,成为纯粹的装饰品。
库吉特游牧人入主哈尔玛以后,建筑装潢便抹上了浓浓的草原风情,城堡入口的哨塔顶插着一面红色麾旗,旗杆顶端悬挂一具披散头发的骷髅头,在彤云下显得格外苍凉凄惨。
库吉特古人有猎头的野蛮习俗,在蛮荒时代,少女必须亲手砍下一个敌对部落男子的人头才能允许结婚,男子成年时常常会收到父亲赠送的礼物——人头骨制成的酒器。在战斗中,库吉特战士把敌人头颅系在腰上以炫耀战功。近一百年来,库吉特众部逐渐统一,慢慢受到中土斯瓦迪亚文明的影响,民风渐渐开化,许多不合时宜的陋俗被摒弃。
城堡内部装饰简单,石头墙上挂着萨满教的五彩经幡,大厅里的椅子都包裹油亮的野猪皮。领主的宝位上铺一层硕大的白狼皮。白狼通常是狼群的首领,毛色纯白,不带杂色,狼本身也凶悍嗜血,攻击性强,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也常常命丧狼腹。由此可见哈尔玛的城主的权势。
詹姆被城堡里的学士包扎好伤口,被管家领到一间暖和的休息室,也是地方官吏、商业领袖、市民代表等候领主接见的地方。房间壁炉里生了火,桌上胡乱堆放各种羊皮卷宗,都是一些地方性的报告和商业纠纷。
“请在此等一会。大那颜要接见重要的客人。”管家说完就轻轻掩上木门走了。
詹姆独自一人在宽敞的房间里来回踱了两圈,索性坐到一张柔软的库吉特织毯上,他闭上眼睛。刚刚的一幕让他惊魂未定。
傻骆驼哈尔巴拉带高云儿逃脱追杀以后,詹姆引诱追兵拼命向东狂奔,乌拜的手下骑马疾驰,战马的铁蹄踩踏着冻得板结的草地,嗒嗒作响。追兵如一股旋风,向他席卷而来。
詹姆跑得气喘吁吁,心蹦到了嗓子眼,暗暗叫苦,这几天厄运连连,新年里差点被阿古拉打死,对付完强盗又遇上了残暴的领主。嗒嗒的马蹄声已经到了背后,追兵咻咻吹起马哨,弯刀已经出鞘,刀刃的寒光刺入他眼中,詹姆不由冒出一身冷汗。
“咻——”一声刺耳的马鸣,一匹骏马冲到了他背后,两只前蹄高高扬起,朝咱们后背踩踏过来。詹姆本能地下蹲,奔马从他头上腾空跃过。马上的库吉特骑兵急忙收拢缰绳,端平弯刀,朝詹姆额头挥砍,詹姆再次躲闪,锋利的弯刀离头皮不到一寸,被他侥幸躲过。
“啊!”詹姆大吼,他侧身拔出匕首对马脖子狠狠一刺,战马受了惊,人立而起,将骑手重重甩了出去。骑手恰巧落在一块坚硬的岩石棱上,摔断了脖子,倒在冰冷的草地上喘气,动弹不得。
詹姆慌不择路,拉紧马的疆声,跃上马背,继续奔逃。赶上来的骑兵在背后叫骂。他发了疯似地抽动马鞭,和一队骑兵在草原上展开了亡命追逐。
胯下的马被刺伤,在疼痛的刺激下发了疯地奔跑,渐渐拉开了詹姆和追兵的距离。
“喀嚓!”
这是游牧弓弓弦拉开的声响,接着“呼”、“呼”、“呼”几只利箭射划破寒风从詹姆耳后飞过,詹姆急忙拉缰绳,改变方向,躲避弓箭的射击。
马虽然跑得飞快,可脖子上的伤口不停地流血。战马的体力支持不了长时间的追逐。库吉特骑兵渐渐追近了。詹姆回头一望,为首的一个骑兵正张弓搭箭,瞄准战马。
詹姆急忙收缰,但为时已晚,随着一声长嘶,战马向前跌倒,他被摔了出去,三个前滚翻后才倒在枯燥地上,浑身疼痛,血脉贲张。昨晚的伤口又裂开来,渗出汩汩鲜血。
战马中箭倒地,伏在地上打响鼻,再怎么拉也拉也不肯站起来。眼看追兵又冲到眼前,詹姆顾不上疼痛,丢下马鞭,继续朝前跑,只要追兵一箭射来,我们的主人公就必死无疑。
詹姆跑了大概三十多步,忽然不远处的山坡山出现一队库吉特枪骑兵,甲胄俨然,竖着一面红色大旗,旗杆顶端挂一具披发骷髅头。
“这下跑不掉了!”詹姆叫苦不迭。
“前面是朝鲁管辖下的帕希米村的人吗?”山坡上的骑兵朝詹姆喊道。
为首的一个库吉特老兵大约60多岁,三角细眼,薄嘴唇,留着一串花白胡子,气度不凡。骑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身穿用黄金片镶着飞鹰图案的豪华皮甲。
詹姆高声答道:“是的,朝鲁老村长已经死了,你是谁?”
“什么?朝鲁他死了!”老兵惊讶道,话音未落,乌拜的追兵已经追到了詹姆身后,扬起了刀!
“住手!”库吉特老兵喝道。
骑手楞了一下,指着老兵的鼻子说:“不行,这些人袭击了乌拜那颜,我们要带他回去下油锅。你他妈的是从哪个旱獭窝里滚出来的老东西,胆刚拦截乌拜那颜的亲兵?”
“放肆!下眼睛的贼鱼!”老兵身边一个高大威武的蛮族骑士朝追兵的脸挥了一马鞭,打得追兵脸如火灸。
“这位是哈尔玛城的领主,汗国在南部草原的最高统治者,阿骨尔大那颜,你们的眼睛都让雄鹰叼走了吗?”
乌拜的骑手面面相觑,纷纷下马,右手按住左胸,向阿骨尔行礼。
阿骨尔问道:“年轻人,听你说朝鲁死了,怎么回事?”
詹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弓着腰,手扶膝盖,把事情的原委述说一遍。
阿骨尔听完竟老泪纵横,说:“朝鲁是我的老战友啊,昨天我收到他的讯息,听说有强盗袭击了村子,我急忙集合军队赶来,没想到今天他却如此这般地惨死。”
“大那颜,请把这个维基亚人交给我们,乌拜那颜他……”
“滚……”阿骨尔厉声道:“告诉乌拜,不许伤害平民,明天到城堡里来挨我的皮鞭。”说完便挥手赶走了追兵。
“小伙子,跟我走。我要详细了解一下朝鲁遇害的情况。”阿骨尔大那颜用命令的口吻道:“朝鲁是汗国的功臣,我要写信向可汗报告这件事。”
阿骨尔说完,他的部下不由分说把詹姆拉上马,带往哈尔玛城。
“我和朝鲁是好兄弟啊,当年我们跟随伟大如朝日的杰拉克可汗南征北战,多次打败斯瓦迪亚人的进攻,朝鲁的战功加起来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啊。”阿骨尔感叹道,似乎很伤心:“后来我因为是贵族子弟被封为领主,而朝鲁却只能憋屈在村庄里做一个微不足道的村长啊。如今遭此毒手,怎叫人不痛心疾首呢?”阿骨尔边哭边捶胸顿足,他的部下也跟着伤心起来。
詹姆心想,这次总算遇到可以伸张正义的大领主了,不免宽慰自己,却又立刻开始担心起哈尔巴拉,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逃脱追杀,也不知道巴库迪、杰斯塔和莎琳娜现在是生是死……
慈祥的老额吉死了,朝鲁老村长也死了,詹姆心中突然生起浓郁的悲伤,那悲伤是雪原上的冰水,深深刺入人的骨头里。壁炉里火光跳跃,屋里十分温暖,他不由想起了孩提时代,自己和埃德呆在法维奥爷爷的小木屋里烤火,听他讲传奇的故事。那时是多么美好啊,可这种美好总是被无情的命运打碎。
“人改变得了什么呢?即使没有我的存在,埃德也会杀了卡罗尔,塔玛一样要嫁给瓦里西恩,吉姆大叔还是会在沙漠中遭遇袭击,朝鲁老村长和乌拜的仇恨迟早也会爆发,乌兰老额吉同样会成为冲突里无辜的牺牲者。一个个亲爱的人相继离去,对着这一切,自己却像一个弱小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不幸发生,却什么都改变不了,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啊。”詹姆黯然神伤,涕泪涟涟。
幼时在母亲的反复教导下,他曾憧憬当一个骑士,保卫国王,保护平民,捍卫正义……
“詹姆斯。”在熊熊的炉火边,年轻美丽的母亲编织着一件孩子穿的毛衣,窗外大雪纷飞。
“妈妈。”
“你不是梦想做一个骑士么?”
詹姆哭了,“妈妈啊,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好没用,没用,骑士信条我做不到”他催胸顿足,哭得很伤心。
“詹姆,你还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骑士信条,什么是真正的骑士。”
“妈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
“你会慢慢懂的。孩子,你会成为最优秀的骑士。”
“妈妈!”
……
母亲的影子消失了,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从黑暗中冲出来,锋利的制裁之剑插进他的胸膛,斗篷下露出瓦里西恩狰狞的脸。詹姆中剑倒地,吐着血,那张脸扭曲着,变成一张库吉特人的宽脸,是乌拜吗?不,不是,是阿骨尔!
“啊——”,詹姆猛然惊醒,额头上都是汗水,壁炉里的火已经熄灭,屋子变得昏暗闷热,灰烬余温尚存。丝丝的青烟是变幻的魔爪,在房间中挥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