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遇
接下来几天梁家似乎都沉浸在幸福中。首先是家里每天都有好吃的,母亲竟然还买了水果,这可是梁俊记事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以前也有吃水果,但是水果是自己种的、或者邻居给的、或者梁俊和其他小朋友偷偷去人家地里“摘”的,但是母亲主动买水果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啊。
其次是母亲竟然给全家人都买了一套新衣裳,这也是破天荒第一遭,梁俊父母的衣服一直是以前败家之前的,特别是梁诚,这几年一直干体力活,几年下来衣服已是补丁加补丁再加补丁;而梁俊更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衣服一直是父亲的破衣服拿来修改下,后来父亲实在拿不出可以再修改的衣服,乔伊莲就挑些自己的衣服拿来改一改,只要那些不是很花,不是大红大紫的,剪一剪就成了梁俊的了,所以梁俊经常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
最后是梁诚也过得很惬意,老婆乔伊莲竟然买了坛十年陈的老酒给他,还让他破天荒的在大太阳的天气里休息了两天,这可都是从来没有的。梁家这个破落的院子洋溢着浓郁的幸福气氛。
是rì,扬州城的“御源药坊”如同往rì,人声鼎沸,顾客来往不绝。乔伊莲也出现在排队买药的漫漫长队中。
这位曾经“扬州五美”之一,虽然经历了十来年的人生风雨,那吹弹可破的脸颊和皮肤已不再如斯,但是,身材依旧曼妙多姿,五官依旧清秀可人,皮肤虽不再粉嫩但却是冰清玉洁,眉目虽不再羞涩抚媚,但却显得清凉透彻,岁月和沧桑改变了旧的乔伊莲,却也塑造了一个新的美人乔伊莲。
来来往往的行人中,不断有少年公子侧目斜睨、驻足顾盼,希望能与美人交往一番。乔伊莲是来买药的,儿子梁俊虽然现在身体也算坚实,但是每天粗茶淡饭这么多年,做母亲的总觉得亏欠了孩子很多。现在手里有点钱了,rì子也能过起来,她也想给孩子补偿下,买点补药给孩子补补。
这时,忽然外边几个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引得后面排队的人一阵窃窃私语。
当中的一个进三十岁的模样,身高六尺,身材略显肥胖,一双三角眼jīng光闪闪却充满了yín念,似乎一眼就能把女人身上的所有衣裳都看穿的那种。旁边四个应该是随从,生得五大三粗,一幅打手的模样。
几位一进来,那四个随从便有一个大声叫唤“杨老板呢!还不滚出来,杜大人来了,没看见么!”。
柜台马上有小二一路小跑从后门出去。不一刻,一个五短身材,五十来岁的人慌慌张张跑出来“哎呀,杜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杜大人里边请!让小人有机会给杜大人奉茶赔罪!”
“赔罪就不用了!”中间那位年轻人发话,“我还很忙,我要的药准备好了没有啊!”
“好了!好了!秦隶,把大人要的药拿上来。”杨老板弯着腰,往后挥挥手,一位下人马上把一大包药和一个小包拿了过来,交到杨老板手里。
杨老板转过身“杜大人,这就是您要的药,包大人您龙jīng虎猛!”说着把一大包药交到姓杜的手中,同时用一种暧昧的眼光看着他。
“嗯,好,本大人不会忘记你的!”姓杜的接过药,转给自己下人。然后,杨老板又把那个小包递到姓杜的手中“这是本店的一点心意,半斤千年老人参,给大人补补身子,大人的身子可是扬州百姓的福祉啊!”。
姓杜的露出满意的笑容:“嗯,真不错,杨老板的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兴隆的。”说着,接过药,也没打算再理这个姓杨的,准备转身就走。
就在眼光交错间,那姓杜的忽然眼神一顿,停下了脚步,走到了乔伊莲跟前。
“乔伊莲!梁诚的夫人?”那姓杜的眼光死死的盯着乔伊莲。
乔伊莲自他一进门,便认出了这位杜大人就是当初“江南四少”的老二杜宇轩,只不过现在的他比当初足足胖了两圈。
当初杜宇轩经常来梁家找梁诚出去玩,每次来都不怀好意的看着他,看得乔伊莲心里发毛,怕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在梁家出事后的几个月,江南四少老大李武靠着父亲跟魏忠贤的关系,从鄞州县令升任高邮知州,直接从正七品升至从五品,这消息让杜宇轩眼光发热,赶紧屁颠屁颠回到了李武的跟前,每天鞍前马后的伺候,并且不断的用金钱贿赂,不到二年李武便让他当了个州判,从七品,负责巡查缉拿。
平时乔伊莲很少进城,没想到一进城就遇到了这个煞星。她心里一阵紧张,但脸sè丝毫不变,低着头,不卑不亢的回了句“民女乔伊莲见过杜大人。”
“嗯,好!好!好!你还是那样的漂亮!”杜宇轩一连说了三个好,让乔伊莲一阵心惊肉跳。而他看乔伊莲眼光,更如同一头饿狼发现了一头肥羊。正在乔伊莲不知所措时,没想那杜宇轩一连说了三个好,便转身离去了,留下一群嘀嘀咕咕的人群。
“你们知道,那杜州判买的是什么药么,是壮阳药哦!”“这个杜州判真是个yín贼,天天跑迎chūn楼,看哪家姑娘漂亮就抢,唉,真是无法无天哦”“刚才那个姑娘不会让那姓杜的给看上了啊?唉,真是命苦哦”………
虽然人声噪杂,但这些话却都落在了乔伊莲的耳朵里,她的脸sè一阵苍白,药也不买了,低着头转身就往家里走。
这天,梁诚砍了两大捆柴火回到东市卖柴火,几天的休息加上心情愉悦,让梁诚觉得干活都特别有劲,连砍的柴火都大捆多了。站着东市口,梁诚放好柴火,一边靠着墙根打盹,一边等着人来买柴火。
东市是一个杂乱的交易市场什么都有,卖柴火的也不多,总是固定的那么十来个人。而一般大户人家的柴火是不会到这里来买的,他们总算一整车一整车的买。
正当梁诚觉得无聊的时候,一阵脚步声朝他这边走来。梁诚赶紧jīng神一震,心想着“今天生意不错么”,赶紧堆满笑脸迎了上去“这位爷……”。
但是梁诚的笑脸马上僵住了,一种复杂的表现出现在梁诚的脸上,这张脸他太熟悉了,从13岁开始在一起,一直到20岁,整天混在一起,这张脸寄托了他多少年的美好青chūn岁月,寄托了他那曾经富足奢华的少年生活,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
“杜宇轩?!”梁诚喃喃说道。
“四光祖,现在怎么卖起柴火来了!这可不像堂堂的江南四少啊!”嘲讽堆满了杜宇轩的脸盘。
“唉,你也就别说风凉话了!怎么今天是来这里看我是怎么落魄的?”一阵悲凉充满了梁诚的心里。
“怎么跟杜大人说话的!”杜宇轩旁一位大汉凶神恶煞般的冲上前来,一只大手就往梁诚身上压上。杜宇轩用手一摆“我们兄弟说话你不要插嘴!”
“是,大人!”那壮汉知趣的退了下去。
“看来杜兄混的很不错么?”梁诚原本有点紧张的心松懈下来,一阵落寞的感觉涌上心头,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哪里哪里!区区州判而已。走,难得兄弟相聚,咱们去喝几杯!”说着也不管梁诚答应不答应,拉着他就往前面的一家酒楼走。
上到二楼雅座,一桌酒菜已经放好。杜宇轩把梁诚拉到上座,就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几杯酒下肚,梁诚开了口“杜兄进来应该不只是请兄弟我吃饭的吧?”多年的交往,梁诚对杜宇轩这种唯利是图的本xìng还是相当了解的。
“四光是越来越聪明了!”杜宇轩也没准备跟这个落难兄弟客套,“当初那场大赌你百赌百输,连一次赢的机会都没有,我想你一定还很郁闷吧。”
“噗”梁诚一口酒喷在桌上,那愤怒的双眼因为喝了酒变得通红通红,让人一看不寒而栗,“你知道原因?”
“对,我知道,这当中存在一个秘密。”杜宇轩一脸诡异的看着梁诚。
“秘密?!你知道?”梁诚激动的看着杜宇轩。
“当然!”杜宇轩一手止住激动的要往前扑的梁诚。“别急,我会告诉你的,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快说”梁诚变得急不可耐。杜宇轩微微一笑“很简单,咱们俩再赌一场!”
“赌一场?!”在赌博上翻了大跟斗的梁诚马上jǐng觉起来,他已经输不起了。
杜宇轩用手拍拍梁诚的肩膀“别担心,老弟,你也没有二十万可以输了,再说你看我是缺钱的人么?”
“那你的意思是?”梁诚不解的看着杜宇轩。
“这样吧,我们就赌一把,你赢了我告诉你那个秘密,然后给你五万两白银”
“五万两!”梁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那可是足以让他一家舒舒服服的过上一辈子的数字啊!
“哈,别紧张么!这么多年兄弟感情,再说兄弟现在可不缺钱花!”
一股热血涌上自己的心口,梁诚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时候杜宇轩变xìng了?竟然说出如此仗义的话来,真是让人难以相信,“那如果输了呢?”
杜宇轩微微一笑“如果你输了,我仍旧会告诉你那个秘密,但是我必须要问你要一件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梁诚一脸疑惑,自己家里除了那套破房子似乎没有可以卖超过十两银子的东西了。
“放心,什么东西现在不能说,但是可以保证:一这东西跟钱不相关,二这东西你要是没有了也可以跟现在一样生活下去。”杜宇轩有点紧张的看着梁诚,“怎么样?老弟考虑好了么?我也想让老弟过上好生活啊,但是如果我直接把钱给你总是让别人笑话,你说是不?”
梁诚沉默了很久。“跟钱不相关的东西,没有了可以跟现在一样生活下去?给钱我花的借口?”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缠绕梁诚心态多年的那个自己失败的秘密。一切都似乎没有理由拒绝。“赌吧!”梁诚终于一咬牙,反正自己已输无可输了,不就剩下一条烂命么。梁诚终于对着杜宇轩点了点头。
杜宇轩一根紧绷的弦终于一松,脸sè仍旧面不改sè“真是好兄弟!这样吧,五万不是一个小数目,为了保证公平,也为了确保兄弟你能安心,我们叫这酒店的老板上来做个见证。兄弟你看如何?”
梁诚忽然觉得杜宇轩考虑问题越来越周密,简直换了个人。但道理也是如此,当下表示无异议。
杜宇轩一挥手,一个中年汉子“咚咚咚咚”走了进来,向两位一鞠躬“在下穆青,欢迎两位爷光临鄙家小店。”
杜宇轩把见证的事情略一说,老板赶紧点头答应,并让店小二下去拿了一幅骰子上来。递给杜宇轩,杜宇轩认认真真将每个骰子翻看了下便转给梁诚,梁诚拿过骰子,在手里掂量了下,又拿起对着光线照照。鉴定骰子是否灌水银是入行的基本功,梁诚也早在入道两年就会了,只是多年不摸,也不得不小心起来。
“这样,我们先拿出一个骰子扔大小,小的先来。老弟你看如何?”杜宇轩看着梁诚。这也恰好切到梁诚的软肋。以前江南四少一直都让他先,那是他最为郁闷的事情了。
杜宇轩检出一个骰子,往瓷碗一甩,五点。梁诚捡起来,一扔六点!初战告捷让梁诚找回了自信,自己还是可以的。
杜宇轩也不介意,将三个骰子全部放入瓷碗,盖起盖子,边摇边听,一脸声sè庄重的样子。这次,他敢跟梁诚比,倒真的没想到作假,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骰子不离手,技艺也让自己越来越满意,而梁诚却是多年荒废,因此他有这个信心。半晌,杜宇轩终于放下了瓷碗,打开盖子,三个骰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后全部落定。五、五、六,十六点!虽然不是豹子,但大小没有问题。
梁诚也一脸紧张,他深刻的想起当初那场大赌输掉了全部家当,甚至还赔上了自己父亲的xìng命。他双手紧紧捏住瓷碗,手臂不停颤抖,手心冷汗直冒,边深思边摇,嘴唇发青,牙齿紧紧的咬着,不一会就一个深深的血印。在足足有小半柱香之后,梁诚终于把手放了下来,打开盖子。六、四、五!一种沧桑感如波涛澎湃般冲上胸口,一滴眼泪从眼角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唉!注定一辈子跟赌运失之交臂啊!“我输了!”
一抹喜sè出现在杜宇轩的脸颊,让他甚至不想去掩饰。他转向酒店老板穆青“穆老板,你看这场赌局公正么?”
姓穆的赶紧鞠了一躬说道“非常公正!”。
“好,你下去吧!”穆青躬身退下,杜宇轩把那三颗骰子从碗里倒出来递给梁诚,“梁老弟别太在意,这几颗骰子就留给你平时练练手,下次我们再比的时候你就可以赢我了。”然后一摆手,后面那四位恶煞般的下人走上前来。“你们去两位扶着梁兄弟,我们跟梁兄弟一起去他府上拿东西。”
“你!你们!”一种不详的感觉浮上心头,梁诚似乎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杜宇轩微微一笑,“放心,我不是说了么,那东西一跟钱不相干,二是即使没有了那东西,兄弟你还可以跟现在一样生活下去。”随后,往后一挪嘴,两个壮汉走上前来,押着梁诚跟其余几位一道往他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