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鹤碧音的猜测很合理。
“可姑娘,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闾沉皱着眉,“那可是魔族啊。”
魔,扰乱世道、屠戮生灵的罪魁祸首,人人得而诛之。
“没什么好奇怪的,”鹤碧音很平静,“你没有和他们正面交锋过所以不知道。高等的魔族很少,但有一部分尤擅蛊惑人心,操纵人性。这世上的大多人都有所求,因而也难以完全抵制住诱惑。”
“若遇上这类魔,需要格外当心。”
“我知道了。不过,这次事情闹得有些大,就算赵家也瞒不住了吧。”闾沉忍不住看向此刻灯火通明的前院,“姑娘,我们还要继续留在赵府吗?”
鹤碧音:“自然要留,目前魔影在暗,我们在明,与其毫无头绪地去找,不如盯住和其有关的赵家。”
“况且,他们不是还要帮我们寻人么?”
“哦对。”遭遇的事情太多,闾沉自己都险些忘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他有些羞愧地在心里对自家义父道歉,“剑宗的援助赶到之前,那魔影会有什么动作吗?”
“很大可能。我们还不知道它取走人生魂的目的是什么,”鹤碧音随口叮嘱,“你这两日也小心些,那东西想要恢复,主要还是靠吞噬修士。”
毫无灵气底蕴的凡人对其作用近乎于无。
闾沉点头:“我知道了。”
鹤碧音话头忽然一转:“对了,你刚刚说赵燕儿受伤了,是什么情况?你们不是一起去看林三吗,碰到什么了?”
闾沉:“啊这,林三那边,除了他魂魄又忽然充盈外,我倒是发现什么问题,赵燕儿是……”
他把事情前后说了个遍。
鹤碧音听完,稍一挑眉,稍一挑眉,看他:“所以,你就因为想事情忘了,差点把人家小姐丢半路上?”
闾沉挠了挠头:“我这不是没注意么……”
鹤碧音:“你还凶了她。”
闾沉:“……我错了。”
“人怎么样了?”
“伤得好像有些严重,我刚刚听外面侍女说,都下不了地了。”
鹤碧音看他一副惴惴的模样:“你如果觉得过意不去,可以送个礼物聊表心意,顺带探望一下她的病情。”
甚少和活人交往,因而交际经验近乎于无的闾沉,纠结但听劝:“我,我知道了。”
“至于那林三,我明日会去一趟看看情况。”
鹤碧音嗑完百灵丹,扔下这么一句,就打坐静修去了。
只留下闾沉整个下半夜都在冥思苦想送什么合适。
第二天一早,闾沉刚准备去赵燕儿的院子,被鹤碧音喊住:“我也和你一起去。”
“姑娘?”闾沉对她专门跑这么一趟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脑子反应还算快,“你怀疑赵小姐和这些有关吗?可她……”
平心而论,闾沉觉得那个心善又有些怯弱的女孩不太可能和这些有关。
“不要轻易下定论。”鹤碧音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法,“只看外表来判断一个人的本性如何,以后可是会吃大亏的。”
“这和我又没什么关系,”闾沉撇嘴,“姑娘你照你的做法来就行。”
赵燕儿在自己屋子里养伤,春雨引鹤碧音和闾沉来的时候,她正坐在靠窗的榻边,认认真真地用红色丝绳编织什么东西。
听闻动静后,她停下手上动作抬起头,下意识把东西收入了袖口,脸上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
“小姐,柳姑娘和柳公子来探望你了。”
春雨说完,又转头对客人道:“大夫说小姐伤到了骨头,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落地,两位请见谅。”
坐下后,鹤碧音率先开了口:“赵小姐,我阿弟昨晚没照顾好你,我代他道歉。”
然后不等赵燕儿有反应,继续道,“他说有些对不起你,想向你赔罪。”
赵燕儿和春雨都愣住了,回过神后主仆两人都慌乱了,赵燕儿脸都急红了,抬手间袖里的一抹红穗因她动作掉了出来。
鹤碧音眼疾手快,在那东西落在地上之前伸手捞住。
是一枚素雅的香囊,就味道 对修道之人也有一定裨益的东西。
她一抬头,赵燕儿身体微微绷着,一脸紧张。
鹤碧音微微一笑,把平安扣放回了她的手里:“没有损伤,手艺很好。”
春雨也松了口气:“多谢柳小姐,这是我家小姐要送予老爷的生辰礼物,她仔细打磨了许久。”
闾沉忽然开口:“我也有一样东西要赠予赵小姐当作赔礼。”
他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只木制的鸟儿,看得出制作之人技艺还算娴熟,上了颜料之后栩栩如生。
闾沉轻喝了声“去”,那鸟儿便如同活了,从他手上蹦蹦跳跳,一扇翅膀来到了赵燕儿肩头。
赵燕儿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赵小姐,别怕。”闾沉道,“它不会伤害你的。”
那只鸟儿亲昵地用啄了啄她的簪花,赵燕儿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好奇地抬手碰了碰它。
下一秒,鸟儿口吐人言:“好神奇的鸟儿。”
赵燕儿霎时瞪大了眼。
春雨也觉得有趣:“柳公子这玩意儿倒是新奇,还会说话来逗人。”
她很快发现赵燕儿僵住的脸:“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那鸟儿又扭过头,面对着春雨:“春雨,我,我没事。”
春雨愣住了。
鹤碧音已猜到什么,挑眉看了眼身边的少年。
果不其然,闾沉慢吞吞解释:“这算是用我所做的一个道具,不能用来战斗,不过可以帮那些不想说话的人代为开口。”
傀道的修习其实并不如外人想象的那般可怕枯燥,有趣的部分也很多,比如总是会掺杂不知道哪一任师长留下的用途奇怪的傀儡制作方法。
“只要让它跟在你身边就能发挥作用,我想这件东西,赵小姐你应当用得上。”
不必借灵力也可驱动,这就是它最大的优点。
赵燕儿那双圆润的眼瞳很快溢满了泪水:“我……我,能说,话了?”
其实鸟儿发出的声音并不似真的人声那么自然,离少女本来的音色更是相差甚远,可赵燕儿还是颤着手,轻轻拢住了那只小巧的鸟雀。
“谢谢,谢谢你。”
赵燕儿重复着:“真的谢谢你。”
春雨也红了眼眶,轻轻抚上自家小姐的背。
许久,等待赵燕儿平复后,她缓缓道:“父亲曾为了我的嗓子多方寻觅,可始终找不到法子。他与母亲都是修士,我却毫无灵根。”
鹤碧音静静听着。
其实正因为是修士,所以孕育子嗣比之凡人更为艰难。
而且这样诞下普通人的几率虽不高,却也不是没有,赵燕儿……大概是运气不好的那一拨。
赵燕儿继续说。
赵家并不是什么大家族,不过祖上曾出过一个元婴期的修士,使得家族一时兴旺,成了这偏远小城的顶梁柱。
后来,到了赵毅,即赵燕儿父亲这一代,仙缘更是稀薄。
除了赵毅本人,赵家再无筑基成功的人。
赵毅与其妻子林素之间,关系称不上和谐。
一个即将仙缘断绝的家族,一个即将走到末路的宗门,结合本身就是一场交易。
林素生性倨傲,难以相处,与赵毅总是争吵不断。
赵燕儿虽是母亲带大,可她从小便害怕冷漠的母亲,更亲近关心她的父亲。
直到后来母亲意外失踪,城中受灾,父亲重病卧床——经历这一接连串的变故,赵燕儿恍惚之间,才发现这偌大赵家,只剩下她和父亲相依为命。
“……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开口说话,”赵燕儿又忍不住擦了擦眼泪,“我待会就去见他,他一定很高兴。”
闾沉本来想安慰一下,闻言又想起昨晚的瘆人事,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提起父亲,赵燕儿眼神又黯淡下去:“父亲他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剑宗的先生说,当年他是力竭之际,受到妖兽攻击,因而根基受损,难以痊愈。”
“如今城中又出这样的事……对了,尚未感谢柳小姐与柳公子的仗义相助,若不是两位,这城中,不知还会有多少无辜百姓如二丫一般遭这等祸事。”
闾沉一本正经:“不必谢,除魔卫道,人人有责。”
赵燕儿愣了下,忍不住弯唇点头:“是啊,柳公子说的极是。”
鹤碧音提道:“柳家擅岐黄之术,若你不介意,我可以去帮你父亲看看。”
闾沉看上去对鹤碧音的信口胡诌没什么意见,甚至还点头应和。
反正柳家是戚含疏的从属,哪里需要哪里搬。
赵燕儿很是感激,她看着眼前的姐弟两人,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让春雨先出去,还关上了房屋的门。
“赵小姐,你是有什么话要同我们说吗?”
赵燕儿咬了咬唇,看着自己屋里的博物架想起身,却因为疼痛跌了回去。
鹤碧音止住她:“莫急,你想要什么,我来帮你取。”
很快,她按照赵燕儿的指挥,拿到一个小巧单薄的匣子。
“柳小姐、柳公子,今日之事……还望两位保密。”
赵燕儿表情沉重又有点恐惧,她深呼吸几口气,当着鹤碧音和闾沉的面,打开了那个东西。
鹤碧音定睛一看,里面是一块染血又布满裂纹的玉牌。
上面刻了一个长剑的标识。
闾沉没看懂:“这是什么东西?”
鹤碧音脸色却是沉了沉:“剑宗弟子的身份玉牌。”
“身份玉牌?有什么作用?”闾沉很茫然,他修的道一脉单传,门内没有这些道道弯弯的讲究。
“和弟子们留在门内的魂灯功效差不多,碎了,就证明这个人已经死透了。”
闾沉怔了一下,赵燕儿手里的这块玉牌,证明有一名剑宗弟子不幸去世了。
而他们,也恰好认识一名剑宗弟子。
闾沉下意识转头去看赵燕儿发白的脸色,低声:“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