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楼予烈瞳孔骤缩,吉符在半空飞速翻滚,渐行渐远,而公牛速度极快,眨眼间就能袭至面前。
要是躲避公牛,嫂嫂送的吉符必定丢失,若是追吉符,很大可能会被公牛撞翻在地,无法参加科举。
“温简兄,快躲开!”范游大声喊道。
在他看来,吉符虽珍重但比不上三年一次的科考,温简兄应该知晓其中利弊,立马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几秒后,范游目瞪口呆。
温简兄竟然不避!
他丝毫不怕疾冲而来的公牛,以一个不可思议的侧身躲开公牛的攻击。
公牛扑了一个空,似被惹怒,铜铃大的牛眼赤红,双蹄刨地,再次朝着温简兄袭去。
而温简兄一个借力踏上了牛背,奋力一跃将飘在半空中的吉符收回囊中。
范游震惊之余满是敬佩,没料到他还有功夫在身。
广场上的士子们亦是大开眼界,惟有楼无忧恨得咬牙切齿。
他辛辛苦苦布局谋划可不是让私生子出风头的!
可眼下他却不敢有小动作。
动静闹得太大,很快就有官兵来围剿发狂的公牛,楼予烈成功脱身。
楼予烈将失而复得的吉符揣进怀里,范游很激动,语速极快,脸皮涨红:“温简兄,你真厉害!方才那一招把我都看懵了,天老爷,你简直文武双全!”
范游叽叽喳喳,不给楼予烈说话的余地:“此番化险为夷有贵夫人的功劳,一定是她求来的吉符保佑你,我早就说了,那符很灵验的……”
楼予烈静静聆听,脑中想的却是他与嫂嫂的未来。
嫂嫂的处境有些麻烦,但又不太麻烦,较为繁琐,待考试结束后好好谋划一番,就是不知道嫂嫂愿不愿意离开侯府。
侯府是个富贵窝,多少人挤破脑袋往里进,嫂嫂舍得离开吗?
楼予烈吐出一口气,后面再与嫂嫂商议罢。
这厢,傅妙静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朝着文昌帝君祭拜。
命运的拐点近在眼前,她自认无纰漏,但心中仍忐忑。
在紧张中三天转瞬即逝。
贡院。
钟声敲响,尘埃落定。
士子们鱼贯而出,个个蓬头垢面,双目无神,宛若离魂。
门前挤满了各家来接的马车,见主人出来,仆从连忙上前迎接,门口围堵得水泄不通。
傅妙静站在樟树下张望,眼睛一直在门前打转但始终不见楼予烈身影。
马车一辆一辆离去,人群逐渐稀疏。
她担忧不已,楼予烈还没出来,想着别出了意外,便跑到门口塞了一块碎银给阍侍:“劳驾您进去看看,是不是还有人没出来。”
阍侍收了银子,不耐烦的神情消退,脸上挂着三分笑意:“夫人稍等片刻。”
谁知刚进去就回来了,他笑呵呵道:“出来了。”
傅妙静抬眼望去,只见楼予烈款步而来,他穿着织锦蓝袍,袍子很干净,一丝褶皱也没有,显得他的身材十分挺拔。
头发梳得齐整,如墨般的青丝被玉冠束起,玉质晶莹剔透,洁若凝冰,消弱了他锐利眉眼的攻击性,柔和了几分。
十足十的翩翩少年郎。
楼予烈轻唤了一声:“嫂嫂。”
傅妙静腹诽:旁人出来都是扒掉一层皮,他倒好,气度比之前更盛。
真像个精怪。
“这几天辛苦了。”傅妙静上前接过楼予烈的考篮:“快回家,我做了许多好吃的。”
离的近了,竟在他身上闻到一股淡香。
两人上了马车。
傅妙静给他倒了一杯茶:“尝尝。”
楼予烈接过喝了一口,眉头微挑,这茶汤竟是甜的,还有股花香。
他本不爱吃甜,但这茶甜的恰到好处,在贡院待了三天,身体多少有些亏空,急需糖补充。
一饮而尽,唇齿留香。
“这茶怎么样?”
楼予烈点头:“好喝。”
傅妙静露出笑容:“我在里面加了香露。”
凡诸花及诸叶香者,俱可蒸露。入汤代茶,种种益人。入酒增味,调汁制饵,无所不宜。
后世很流行,她提前做了出来,目前还没售卖。
楼予烈放下茶盏,赞她:“嫂嫂心灵手巧,聪慧过人。”
两人面对面坐着,傅妙静瞧他眼下青黑,关切道:“回家还要一段时间,四弟睡会儿罢。”
马车很是宽敞,完全够他躺下。
楼予烈嗯了一声,这几天他筋疲力尽。
马车轻轻晃动,催发睡意,嫂嫂靠在窗边看书,车内静谧安详,楼予烈慢慢合上眼睛。
他睡得并不安稳,时而惊醒。
傅妙静立马察觉,为他披上厚厚的毛毯:“睡吧,到家了喊你。”
嫂嫂身上的恬淡气息令他安心,楼予烈进入梦乡。
马车刚停下,楼予烈还未站稳,楼观澜身边的小厮就跑来,躬身道:“侯爷请您去书房。”
楼予烈未应下,而是看向傅妙静。
傅妙静冲他点头:“侯爷找你肯定有要事。”
楼予烈随着小厮到了书房,楼观澜背对着他,负手而立,淡声询问:“考的如何?”
“尚可。”
楼观澜转过身,盯着他问:“听说今年的试题刁钻,你的诗赋和策论都是怎么答的?”
楼予烈一一回了。
楼观澜如释重负:“答得不错,下去休息罢。”
楼予烈行了一礼后退下,眼里闪过嘲意。
这个家里,只有嫂嫂对他是真心的。
放榜的日子在四月。
来上京一趟不易,士子们大多不想空手而归,等成绩的空隙都会选择参加文会,拜访名士,为之后的仕途铺路。
楼予烈亦然,他野心勃勃,整日忙的脚不沾地,鲜少回府。
傅妙静也没有闲着,眼看放榜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也要准备起来。
城西南兰阴山下有溪,崖岸多兰茞,溪以兰名,县以溪名,故名兰溪。
傅妙静早早翻过地理志,将兰溪的风土人情记得滚瓜烂熟。
兰溪温暖湿润,草木众多,傅妙静很喜欢,可以开展她的香露生意。
“夫人,你想什么呢,笑的那么开心?”进喜在捡花瓣。
傅妙静摸摸自己的脸,奇怪道:“我何时笑了?”
进喜嘟囔:“不光笑了,还笑的开怀呢。”
“是吗。”傅妙静问她:“进喜,你愿不愿意跟着我离开侯府?”
进喜要是不愿,她就把卖身契还她,再给她留一笔丰厚的银钱。
“离开侯府?”进喜愣了一下,左右看了见没人,低声问道:“夫人想离开侯府?”
她是跟着夫人嫁进侯府的,亲眼目睹夫人和大爷的点点滴滴,知晓两人恩爱非常,为了大爷她都能容忍太太,为了大爷一退再退,不让他为难。
大爷死讯传来时,夫人肝肠寸断,恨不得要一同去了。
好说歹说夫人才歇了心思,虽然夫人嘴上没说,但是她知道夫人十分爱大爷,夫人必不会离开,更不会改嫁。
傅妙静拿起一片花瓣,慢慢捻着,红色的汁液流出,像血。
“侯府是个吃人的地方。”她道。
眼前的夫人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进喜盯着夫人,明明还是一样的容貌,但就是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夫人去哪我就去哪。”
进喜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但有一点永不会变,她是夫人的丫鬟,一辈子都要跟着夫人。
傅妙静眼眶发热,有一肚子的话想对进喜说,但又不知说什么,便紧紧握住她的手:“好进喜,好进喜,我们一起好好活着。”
放榜那天,侯府人心浮动,个个都坐立难安。
楼观澜瞧着十分淡定,但手上的茶盏空了都不知道,直往嘴里送,喝了半天没喝到水,啪一下砸在桌上,呵斥一旁的丫鬟:“空了都不知道?”
丫鬟连声告罪,楼观澜心里乱糟糟的,没心思搭理丫鬟,摆摆手让其下去。
赵英蔷冷笑一声,“你急什么?”
她既希望娼妓子高中又不希望他高中。
楼观澜没有理会公主,站起来在厅中踱步:“怎么还没有消息?”
二房,常秋芳隔三岔五就派小厮去打探。
楼观岳按压眉心,“走来走去,我的头都晕了,要是中了肯定有差吏来报,你慌什么。”
常秋芳扭过身,指着他骂了一句:“有你那么当爹的吗?自己的儿子一点也不上心。”
楼观岳顿时闭嘴。
常秋芳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跪在蒲团上求神拜佛,求楼无忧榜上有名。
会试共有几万人参加,上榜的不过三百人而已。
一直等到下午,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炮竹和敲锣打鼓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差吏唱到:“捷报!”
门仆一惊,脚底打滑,连爬带滚进去通传。
不多时,大房二房全都在门口聚集。
差吏下马,满脸笑意:“恭喜!”
常秋芳紧紧抓住手上的帕子,心里默念着楼无忧的名字。
楼予烈立在台阶上,神情淡然。
峥嵘院,傅妙静正在清点金银细软。
她没有派人打听,因为她知道楼予烈榜上有名,是第九名。
会试过后就是殿试,殿试后她就能随着楼予烈外任兰溪。
没有多少时日了,傅妙静打算将她的嫁妆点点,看能不能将不好带走的东西变换成银票。
“夫人,夫人!”进喜急冲冲跑来:“出结果了!”
傅妙静头也没抬,象征性询问:“四爷是第几名?”
“是会元!”
啪嗒一声,傅妙静手上的册子落地。
为什么与前世不一样?
没由来心慌,感觉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