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秋水耳朵从小就灵,还被信一笑过老鼠过街都能被听到,那个时候龙卷风轻捏她的耳根哄道说是顺风耳。听见城寨里传来打斗声,她没过多和王九斗嘴,只丢下句“食懵咗啊你”就往声音源头赶。
“别跑!进了太湖楼!”
“都跟着去太湖楼!”
太湖楼?那不就是理发店的位置吗?真是不走运的小子。
她看见一个穿着黄色运动裤的男人从楼上跳下来拐进了楼梯里,探头的信一见到她使了个眼神,秋水立刻追了上去。信一嘴巴咬住蝴蝶刀,朝隔壁楼的窗口纵深一跃跳进楼道里。
陈洛军闯进理发店,抓过台上的工具刀别无选择地挟持龙卷风,秋水这才看清这个外来者的脸,满面细汗眼神颇有玉石俱焚的意思,龙卷风咬着烟丝毫不为自己被刀抵喉感到危机。
信一手腕翻转蝴蝶刀在他手里乖顺地回到刀鞘,颇有信心地对龙卷风挑眉,示意他可以有所动作了,都不知到底谁才是城寨大佬了。
秋水眼神一暗,好啊,龙哥,自己偷偷食烟。
龙卷风三下两就解决了被挟持的问题,两指一弹那烟就飞去空中,陈洛军被他一个过肩禁锢在地,折断了一条胳膊。龙卷风双手一撑倒立起身稳稳接住了半空落下的烟。
秋水注意到龙卷风的手没有发颤,也不去再纠结龙卷风背着他们抽烟的事,安心地捂面靠在信一肩头,心头小鹿疯狂乱撞,龙哥,你都太有型了吧……
那个袋子就像是陈洛军最后的稻草,被打得直不起腰了还拼命伸手去够,龙卷风一脚抬起他的头连带身体,拳头生风,击中陈洛军的胸口。
被击飞的陈洛军狠狠撞上栏杆动弹不得。
正烫头的三姑见事情解决,开玩笑问:“要不要帮忙?”
龙卷风呼出口烟,很是捧哏:“三姑,怎么你不早说?”他坐在椅子上,信一和秋水走到龙卷风身后甚是像左右护法。
“怎么回事?”龙卷风低声问。
“这个傻子带粉进来卖。”
“不懂规矩。”
陈洛军反手抓住栏杆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上每一寸尤其是手臂让他每动一下就疼地大叫。
“警告你,城寨不许你乱来。”龙卷风斜眼看去,语气里充满不容置疑的威压,“再搞事,命都冇。”
秋水捡起地上的袋子给他丢过去,好奇地歪头去看陈洛军,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笃定印象里是没这张脸的:“靓仔啊,我係唔係在哪见过你?”
信一过来把手按在她肩上,小声说:“妹啊,冇睇都个男人都心动好唔好?”
“痴线,我真係觉得见过佢。”
信一耸耸肩不当回事,厉声驱赶陈洛军:“走!”
陈洛军竟然攥紧袋子直接就翻过栏杆跳了下去,摔到楼下发出乒砰人肉落地的冲撞声响。
秋水感慨:“都係个硬骨头喔。”
信一问秋水王九那边情况如何,她回答:“王九他们睇起来係不抓住个靓仔不罢休喔,一直係楼下等住。”
“哼……”信一不屑道,“咁就俾佢哋等咯。(那就让他们等咯。)”
人群散去后龙卷风坐在沙发上吃糖水,可能是天色都夜了,他不知不觉慢慢合上眼睛睡着了,秋水靠在沙发另一头发现龙卷风睡着后,小心地凑过去看他的脸。
信一轻手轻脚地帮龙卷风摘下眼镜。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巨响,惊醒了龙卷风,信一和秋水循声去查看,发现是陈洛军跌倒在房檐上,信一以为他还想来惹事,不满大喊:“喂,你仲没走?“
龙卷风醒后端起糖水又吃了一口:“想干嘛。”
“想换钱。”
龙卷风放下糖水,拿起桌上的云斯顿问:“袋里东西哪来的。”秋水眼疾手快拿走了他手里的烟,她皮笑肉不笑,龙卷风只好作罢。
信一回:“大老板的,王九班人係出边守了一夜,就是要抓他。”
龙卷风问陈洛军跟谁混的,陈洛军腿都快站不住了,说自己不是□□,解释他是被大老板骗的,他偷渡来的香港。
得知陈洛军没有家人,龙卷风慢慢站起来,走到栏前打开栏窗对陈洛军说:“那袋粉给我。”
陈洛军戒备地把手中的袋子握得更紧,这是他的唯一能换钱的身价筹码。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陈洛军知道在城寨若是做错了选择,他就没办法继续过下去,打又打不过龙卷风,外面又有大老板手下追杀,他一咬牙踏上房檐把袋子递给了龙卷风。
“带他去看四仔。”龙卷风说完,拿着这袋粉离开了理发店。
信一对他颔首:“光头仔,没死的话楼下等我。”
秋水说:“你撞运啦光头仔,龙哥愿意帮你。”
陈洛军被四仔正好骨后开始在城寨做各种工作,一个陈洛军进城寨十个人失业,他晚上就睡在屋檐上,每天进食只吃光酥饼。秋水撑在栏上叫了声躲在房檐角吃饼的陈洛军:“喂,俾你食啰。”
陈洛军眼神戒备但又有点怯,秋水端住咖喱鱼蛋翻身踩在房檐上,踮脚走到他旁边递给他:“呐。”
他先是沉默一会,可能是实在饿得受不了,强撑了会才愿意接过。
秋水点头:“係啦,咁就啱啦。(这就对了)”
她给完东西直接就跳下房檐,抓住缆线和墙边片一撑力进到楼内。见秋水即将隐入梯间,陈洛军问:“点解要俾我?”
“城寨係有人情味嘅地方咯。”
陈洛军盯望秋水的背影,想起四仔那句,在城寨,你帮人,人帮你。
城寨地方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陈洛军干活时总会碰到龙卷风,龙卷风也经常暗地关注他,安静地看他老实踏地的干活。
又是一次陈小狗躲在墙角啃光酥饼的时候,龙卷风向他搭话,问他有没有吃过城寨招牌的叉烧饭,陈洛军说没钱,龙卷风招呼他说:“我请你,来。”
他把陈洛军带到七记冰室,见陈洛军面对叉烧饭迟迟不敢动手,龙卷风打趣道:“做乜,要加个蛋才肯吃啊。”
秋水用手肘捅了捅在台前做账的信一:“话你啊,加蛋才肯吃。”
信一勾唇笑笑。
有了龙卷风这句话,陈洛军这才敢端起碗,小心与不解的眼神投向龙卷风,试探地吃了口叉烧,大抵是真心觉得人间美味,马上大口大口地吃饭,城寨招牌叉烧饭可不是吹的。
龙卷风才坐下就用煤油打火机点烟,火机开关盖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一只纤细的手夺过龙卷风手指间的烟,手的主人仰头把这根烟占为己有,吐出的除了烟雾还有她的舌头:“又被我抓到了。”
龙卷风摇头笑笑,表现不出责备多的是宠溺。
陈洛军满嘴的饭,生怕有人跟他抢食一样,他说赚钱是为了买身份证,龙卷风劝他去别的地方揾食,他语气委屈极了,连眉毛都微蹙:“去边啊,咁辛苦才来到香港。”
这把秋水看愣了,她回到信一身边说:“你有无觉得,个光头仔好容易激起人嘅母性。”
信一反转笔头戳了下她的额头:“咁年轻你就想做阿妈啊?”
“无痛当妈都係可以嘅。”
“痴线。”
龙卷风让信一收拾阁楼让陈洛军住,他不收房租,俨然是一副长辈照顾晚辈的做派。
陈洛军听到他说:“喘够气,找对路,好走了。”,一路上陈洛军都是靠自己摸爬滚打混到现在,这是他出生这么久难得遇到的善意,清澈的眉目不禁染上感激之情。
信一拿出几套衣服给陈洛军,大家一起在冰室看电视时,陈洛军就坐在楼梯上跟着看,慢慢的,他感觉自己好像也融入了这个大家庭。
秋水最憎的就是粉仔,所以在鱼蛋妹的母亲被打死后,她和信一他们不约而同戴上面具去围堵她老公。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拿糖果做眼罩的陈洛军,大家偶然撞面后纷纷短暂呆愣,以信一跳下为号角,纷纷上场开始群殴。
“吊黎佬昧啊!打女人你好威乜?”
“扑街,仲食蔗?食棍啦!”
“吊黎啊,吐蔗把声跟开枪咁!”
一阵痛殴,秋水靠住墙看他们四马分尸般抓住男人的四肢往地上摔:“哇,古有五马分尸,今有四仔撞人噢。”
没打死人,只是狠狠教训了他,大家跑到巷子里,十二少喘气抬手:“喂,那么巧,你们又知我会打条扑街嘅?不用帮手,我仲点噢!”(我也能搞定)
秋水摘下面具笑道:“你都大喘气咧。”
陈洛军把面具还给十二少,他说了句谢谢,转而疑惑地看向秋水,似乎不解为什么她也会在这。
秋水挑眉:“仲乜啊?睇不起女人啊?”
信一搭上秋水的肩膀,对陈洛军说:“冇小睇佢噢,秋水打架好劲嘅。”
十二少笑陈洛军整个城寨都知道他被龙哥打断了手,信一介绍他叫十二。十二少潇洒昂首补充:“少!十二少,庙街虎哥头马。”
每次秋水听到十二少叫tiger她都会想笑,发音听起来都蛮可爱,叫泰噶,他介绍的得意劲好像不是头马反倒像马子。
他们提议去庆功吃叉烧饭,秋水比起跟这堆男人混在一起更想去找龙卷风,直接告别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