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如果一件杀伤力极大的武器不受理智控制,没有理性,这是极其危险的事情。而咒术界仍然需要五条悟的能力,我知道这是个难题。”
千禾杳意味深长地看夏油杰一眼,目光极快地落在他身下的咒灵上,转身继续说道:“唯一有能力控制他的,恐怕不是你我……想必大家都知道最佳的合适人选。”
夏油杰被那一眼看得彻骨寒冷,慢了一拍反应……武器,是指悟么,是他想的那样吗?
千禾杳为什么说得这么轻松。
所以大家都默认了,他们将悟当成了什么。
夏油杰呼吸发沉,仿佛在听着天方夜谭的一场宣判,之前让他把罪名推卸给悟,所以悟替他承担这种蔑视么。
“你的意思是,让夏油监管,可是他这次不敌五条悟,还为此受伤昏迷了三天——”
有人考虑起千禾杳的提议,认为不妥:“不管如何,两个特级能力的术师放在一起,是浪费人力资源。”
“虽然是同级,但五条悟明显比夏油杰的资质更强,实力也毋庸置疑。”
夏油杰觉得自己错了。
大大的错了。
不用辨认是谁,光是五六个机关算尽、暮气沉沉声音交织在一起,就能在脑海里描绘出各色老态龙钟、布满褶皱的脸。
这些声音……不是充满朝气的,欢乐的,属于悟的声音。
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听着这些半条腿入棺材的老头们,在这里评价五条悟,去评价自己。
他和悟都被当成了天平称上的货物。
这就是……他认为是弱者的术师吗?
夏油杰的呼吸加速,难以遏制地抽痛起来。
那也许是肋骨的伤在疼痛,他强忍着生理性的反感,咳嗽几声,额头冒出密密的汗珠。
千禾杳的冷酷声音还在继续。
“各位,如果是仅凭生得术式判断咒术师的水平,夏油杰远不如五条悟,但是各位别忘记了,他的上限是没有尽头的。”
千禾杳听到禅院代表慢悠悠地说:“你可真是大胆。”
御三家代表着咒术界的巅峰实力。
然而她竟敢直接在五条彰二和御三家面前,说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是比不过一个没有家学传承、来自平民的普通咒术师。
几人发出嗤笑。
不是嘲笑千禾杳,而是存粹恶意地看着笑话,虽然他们刚才还要处罚五条悟,但不妨碍他们同时嘲笑千禾杳的异想天开。
更有几人反应过来,顺便想添几把火,让这闹剧烧得猛烈些。
坐在五条彰二隔壁的人侧过头,只能看到五条彰二沉涩阴霾的侧脸。
老者转回头,咧开嘴,露出阴森笑容:“千禾,如果你无法给出合适的理由,我会用你妄论总监部评级决策,给予你相应的惩罚。”
夏油杰握紧拳头。
夜蛾正道则抓着墨镜,面无表情地注视前方。
千禾杳一直认为搞人际关系真的很麻烦,但是,和人争斗,总比和咒灵厮杀来得轻松,也不会丢掉性命。
她喜欢利用人心来攀登遥不可及的阶级屏障。
而不是像肌肉发达,头脑只有杏仁核大小的无知咒术师,疲惫奔波于生死的劳碌工作中。
这种挑战,她欣然向往,勾起嘴角,战意满满地说:“当然。”
哪怕术式特殊或者强悍,都被身体和咒力储备束缚住开发的极限。
这些条条框框,都决定了术式所能到达的最高顶点。
很多术师都止步于这样的极限,无法突破。
“但是,夏油杰不一样,”千禾杳说,“决定咒灵操使上限的,不是操术者的自身,而是取决于他收服的咒灵的等级水平。”
而没有收服数量、收服失败反噬等诸多条件约束,也不用额外付出术师咒力。
她平静地说出可怕的话:“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咒灵,决定了夏油杰的上限。”
“根据去年星浆体护送任务失败中,我们可以得出,五条悟并非无人可胜,若不是关键时期觉醒了自身反转术式,他早就死了。”
夏油杰原以为,被压榨的咒术师,被迫向弱者屈服的咒术师,被弱小者欺凌而要保护他们的咒术师……这个扭曲的世道已经让他感到窒息。
但他错了。
千禾杳侃侃而谈的声音比起这些高层,更令人恶心,他们在毫无顾忌地讨论对于悟的处置——而原本该被处置的,是自己。
悟在他眼里,本该是想要做什么,就能轻松做到的。
作呕。
他死死盯着屏风上放大的影子。
为什么夜蛾正道这时候什么都不说了。
为什么千禾杳还在说话。
对了,她说过,悟被关在地牢中。
原来从来不存在强者,他眼里的强者——哪怕是悟——也是别人眼里的弱者,被估量,被摆弄。
他松开胸口的手,放在身旁,他不知道为何千禾杳说最好的办法,是将事情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但是——
他只知道,不该让自己处在无辜的立场上,任凭千禾杳诋毁悟。
不可以。
只要让她闭嘴,让高层知道,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就好了,这样就能证明悟的无罪。
他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抖动的手臂垂在身旁,准备随时召唤出一只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骇然的特级咒灵。
千禾杳声音停顿片刻:“在这一点上,禅院家应该懂我的意思,夏油杰的术式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比肩十影之法,甚至不需要被调伏规则束缚。”
夏油杰瞪大眼睛,他的脚下,什么都没有出现。
千禾杳说:“其一,降低五条悟的等级评判,作出相应处罚,堵住外界的嘴。其二,让两人恢复同伴合作,让夏油杰收服足够多的高等级咒灵,到达与五条悟较量的水平,对其进行必要的监管。”
五条彰二立刻否决:“我不同意!”
原本不同意降级的高层却纷纷表示赞同。
有人慢慢地说:“那你说,应该怎么处理。”
五条彰二铁青着脸,却没有回答。
千禾杳乐得看到五条彰二的哑口无言,施施然地说:“若是五条悟接下来表现良好,等级恢复是迟早的事,更何况,降级并不意味着五条悟的真实水平下降。”
高层一致认定该决定非常好。
降级和处罚,既在明面有了合理的交代,堵住那些想要借题发挥的人,又可以给五条悟一个教训,顺便让五条家颜面扫地,打压气焰。
这些年,五条家因为终于迎来六眼而扬眉吐气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众人三言两句,在五条彰二的沉默下,将千禾杳提出的方案通过。
至于夏油杰的想法?
正如千禾杳让高层所看到的是,一个被同期伤害而心生愤懑,又带着隐秘嫉妒的夏油杰,是对此是乐得所见,并无异议。
夏油杰走出走廊,外面的炙热阳光让他炫目。
就像在做噩梦一样,醒来后,噩梦延续,世界以另一种形式让他绝望。
夜蛾正道也跟着他们一起出来,静静关注着他们,沉声说:“杰,你还好么?”
夏油杰适应外面的光亮,放下胳膊,露出苍白的笑容:“老师,我很好。”
在召唤不出特级咒灵时,他就知道了,自己被允许参与高层会议,千禾杳早有准备,是不会让他破坏的。唯一的接触,就是进屋前,千禾杳自然而然地摸了他的咒灵。
哪怕他身在其中,也无法对高层的决议产生任何动摇。
夏油杰坐在牛形咒灵的背上,单手重新捂住眼睛,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入目之处,皆是荒诞的痛楚。
他的嘴角越裂越大,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猴子们恶心。
原来术师同类中也有这样令人作呕的败类。
原来……悟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哈哈,他竟然从头听到尾,竟然还成了他们监控悟的工具。
果然是悟将他的脑袋打坏了。
夜蛾正道带着这一届学生三年,哪里看不出夏油杰的假笑:“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他们后面传来疾步的声音,五条彰二气冲冲地走出来,身后跟着小跑而来的熊田彦赖。
熊田彦赖神色惊慌,不敢阻拦。
五条彰二停在千禾杳面前,咬牙切齿地说:“很好。”
他拥有着长期以来处在上位者的气场,千禾杳没见过他如此盛怒,哪怕知道是伪装,都忍不住退后两步。
夜蛾正道朝前一步,挡在她面前:“五条先生。”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五条彰二露出冷笑,轻蔑地盯着夜蛾正道,又冷冷扫了一眼夏油杰,讥讽道:“真是一条好狗。他们老糊涂了,我可不是。”
千禾杳不卑不亢地说:“五条先生,您说笑了。”
“我会记得你今天的‘出彩’表现的。”
五条彰二摔着袖子,重重哼了一声。
千禾杳朝惊魂未定的熊田彦赖说:“熊田?”
她的目光落在熊田彦赖的手上:“那是什么?”
熊田彦赖回过神,说:“这是五条悟的赦免令。”
这么快?千禾杳想起刚才五条彰二怒不可遏的表情,恐怕这是他趁机争取来的。反正处置五条悟不可更改,高层也愿意给五条家其他的面子。
“那就麻烦你了。”
熊田彦赖望她一眼,和夜蛾正道点点头,朝着楼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