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熊田彦赖心事重重,一直想着刚才会议上发生的一切。
真是没想到……无论是处理案子的干脆,还是直迎高层的刁难和五条家主的怒火,千禾杳全程游刃有余,竟然真的做到了。
熊田彦赖想起好友得知自己的升职被千禾杳顶替,替他抱不平,可千禾杳为这些高风险的付出,得到回报,当之无愧。
真是……让人不得不甘拜下风啊。
他将赦免令打开门,忽而撞上一堵墙。
熊田彦赖:“……”
他抬起头,只看到“墙”的下巴,还来不及感概对方的身高惊人,便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清澈苍蓝的大眼睛。
他浑身战栗,吓得后退几步,撞上走廊的墙壁。
“你你你——”差点整张脸都贴上来了。
你一直站在门口干什么!
“原来是你。”蓝眼睛的主人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戴上圆形墨镜,越过他张望,“我还以为是千禾呢。”
“你想对她做什么——”
“没做什么,想吓吓她而已。”
熊田没好气地想哼声,但想起对方那可怕的父亲,不由心叹投胎是门艺术活。
他只是垂头拍拍衣服,掩盖情绪,露出公式化的招待笑容:“五条同学,高层让我来接你出去。五条先生先回去了,让您务必联系他。”
“挺快嘛。”五条悟左右环顾,发现真的只有熊田彦赖,并没有其他人来接他出狱,也不沮丧,反而更加懒散地双手交叉,扣在后脑勺上,走了几步后才想起来似的,摆手道,“哦,谢了。”
五条悟轻快地迈步。
不一会儿就走得没影了。
熊田彦赖:“……”
他可不信五条家没有礼仪课,所以五条悟这幅随性所欲的态度就是故意的。
口头说着“谢了”,却完全是一股张狂的意味。
甚至不问问案子进展,是料定没人敢制住他么。
真是白白浪费一身好皮囊……熊田彦赖腹议,这么个目中无人的世家贵子,却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他想到那个所谓的同期也是特级咒术师,心中难免酸酸的。
真是人各有命。
熊田彦赖走进牢房,忽而愣怔。
偌大的牢房里,原本四四方方的房间上贴着密密麻麻的黄色符咒纸张。
而此时此刻,墙壁上坑坑洼洼,符纸损坏大半,都是破坏的痕迹。房间面目全非,就连唯一的椅子都四分五裂,被拆解得干净。
熊田彦赖目瞪口呆,继而反应过来,胸口起伏,扭头追去。
这种败坏人缘的家伙,真让人无法喜欢起来!
十分钟前。夜蛾正道叹口气,说:“那么,我们先回去吧。”
一行人沉默地回到校医室,家入硝子朝他们嘘了一声,指着夏油杰原本躺着的病床。
双胞胎互相依偎,已经睡熟。
美美子怀里的布娃娃已经缝好,能通过细密的针脚看出,是家入硝子的手笔。
她带着他们来到隔壁的观察室。
夜蛾正道直到这个时候,才将紧绷的肩膀放松,打破沉默,说:“太冒险了。”
千禾杳也松口气,直径走到办公桌边,坐在凳子上,将提着一路的包放下:“事情解决,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两人一同看向眼睛发直的夏油杰,又看向家入硝子。
夜蛾正道目露欣慰,缓和语气:“杰,虽然你一直比悟沉稳,但刚才我真的担心你会忍不住。”
“老师你……”夏油杰哑然。
夏油杰终于醒悟,联想醒过来发生的一切,震惊地在夜蛾正道和千禾杳之间转移视线:“刚才的……都在你们的计划中?”
他的目光停在一脸镇定的家入硝子:“难道你也——”
“不。”家入硝子淡定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说五条杀人了,这么骇人的事情不会轮到我头上吧。”
夜蛾正道看着她还有心思调侃,根本没当回事。
他又不好透露刚才高层会议上的凶险,如果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不会这么顺利结束,只能无奈地说:“硝子。”
悟和杰都是比较难管教的孩子,硝子早当家,又是反转术师,心智、行为比男孩们成熟。但硝子在某种程度上,其问题也毫不相让啊。
家入硝子耸耸肩,体贴地说:“知道了,虽然不知道真相,但是看到那两个孩子,觉得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情有可原吧。”
千禾杳从进屋后就盯着夏油杰,看着他脸上的恍然,闻言好奇地侧头看向家入硝子,说:“你也觉得,孩子遭遇的虐待,需要有人付出生命代价吗?”
夏油杰看向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作思索状,很快就有了判断:“果然如此……或许吧,在我们眼里的无所谓,可能对于孩子来说,是一场不亚于灾难的摧毁吧。”
她自言自语地说:“亲缘之间尚且存在无法理解的鸿沟,我们又怎么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评价别人遭受的磨难呢。”
夏油杰没想到家入硝子这么说。
家入硝子走过去拍拍夏油杰的肩膀,说:“更何况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不过杀人总归是不好的,夏油,这次五条做得真的超出界限了吧。”
夏油杰没有回答,似乎在想她的回答。
她没有在意,问道:“五条现在呢,什么处罚?”
还没等夜蛾正道回答,门被人从外面撞开,重重砸到墙上,家入硝子口中的五条悟张开双臂,堵在门口,大喊道:“杰——你终于醒了!!”
家入硝子打量五条悟:“完全没受到影响呐。”
夏油杰想过很多,唯有一点,就是没有做好这么快面对悟的心理准备。
五条悟却已经风一般冲上来,抓住夏油杰的胳膊上上下下扫视。
他心无旁骛,眼里只有夏油杰,过了一会儿才抬头,朝着旁边的家入硝子担忧地喊道:“我直接攻击到他的脑袋,脑震荡了吗,身上的伤还好吗,当时他吐血了……该死,他们都不告诉我杰的情况——”
夏油杰心中忽而一酸,喉咙仿佛被堵塞住,难以开口。
五条悟一口气发出了无数个提问,紧接着说:“杰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失忆了吗,是被我打傻了吗!”
他双手捧住夏油杰的脑袋,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对方的,确认没有发烧,然后抬头,维持弯腰姿势,从墨镜上方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睛。
“天呐,我没想把你砸傻的!”
根本没给人回答的空隙,五条悟逼近夏油杰,企图从眼睛透视,扫描对方的脑袋。
夏油杰:“……”
夏油杰脑子一片空白,或者说,被掐住脑袋的姿态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千禾杳耸肩说:“老师?”
夜蛾正道给他们的团聚让出空间,走廊处,跟着五条悟前来的熊田彦赖来了,他则是一脸菜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熊田彦赖气得有些脸青,跟两人告状:“五条同学破坏牢房……那可是几万枚符咒,破坏不可估量。”
五条悟明显听见了,向后仰,和千禾杳对视,错开视线扬声说:“没想到还专门跟过来了,那什么,直接把账单寄过来就行了!”
屋内还有家入硝子冷淡的提醒:“你最好放开他,你造成他的负担了。”
“才不要!”
“他很难受。”
“不——”
根本没人把熊田彦赖的话当回事,夜蛾正道无奈地为学生们说:“辛苦熊田了,我会叮嘱悟及时赔款的。”
没有礼貌。
不知悔改。
原来还有夜蛾正道的放任!
熊田彦赖气得转身就走。
家入硝子再次提醒:“劝你最好放手哦。”
下一秒,里面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以及五条悟戛然而止的动静。
家入硝子笑出声来:“还好没吃多少东西,只是胃液而已,不然场面更好看了。”
五条悟夸张地叫起来,盖住了夏油杰努力推开他却无果后,有气无力的宣战。
“……等我好起来,我们打一场吧。”
千禾杳扭头和夜蛾正道说:“其他事情还需要处理,我先走了。至于五条同学和夏油同学,还请你多多密切关注。”
夜蛾正道点点头,听到里面叽叽喳喳的谈话声,他跟着千禾杳走到外面,迟疑地说:“你确定事情会严重到这个程度。”
千禾杳知道他的顾虑,叹口气:“老师。”
她无可奈何的叹息声让夜蛾正道感到羞愧,似乎她在叹息他对学生的疏忽。
“夏天高发死亡原因,除了高热,还有溺亡,那么老师听过隐形溺水么。”千禾杳伸出手,做托举状。
夜蛾正道说:“没有。”
游泳后离开水,人体可能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不等,出现的呼吸急促、轻微咳嗽,身体不适状态。
“这些症状很轻,往往一开始并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
但是水进入肺里,造成本人的溺水会在离开水后发作,很多人因此错失最佳治疗时间而死亡。
有很多人在想,怎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离开水后,竟然会死于溺水。”
千禾杳看向夜蛾正道:“很多事情在发生时,都会存在征兆,这些征兆却如同隐形溺水状况,往往被人忽视。”
夜蛾正道明白了,沉声说:“你是说他——”
她认真地说:“你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吗。”
不,当然不,夜蛾正道不敢否决千禾杳的话。
夜蛾正道是在昨天夜里得知调查的事情真相,当千禾杳用私人号码联系他时,他甚至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他也从未如此迷茫。
这届学生平日嘻嘻哈哈,欢快闹腾,不仅仅是能力,性格上,夜蛾正道也坚信他们会比其他人更为坚韧。
尤其是夏油杰,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给自己的冷静印象,他一度觉得,夏油杰都是被五条悟带偏。
令人头疼的往往是五条悟,直到发生这种事情——
他才意识到疏忽带来的代价有多么沉重。
“杰……是个看不出内心的孩子。”
看走眼了呵。
夜蛾正道的认知被这两个学生打乱,可能很长时间都无法恢复正常。在这样的混乱中,更不敢去评判其他人了。
本次事件从头到尾,他甚至都不被允许见学生一面,还是全靠千禾杳从中周旋。
夜蛾正道扶额,承认道:“我这个校长不能保护学生,真是够失败的。”
“不要这么说嘛,如果不是你的阻拦,也不会提供给我们足够的时间。”
夜蛾正道深吸几口气,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如果他们这些大人慌神,学生们恐怕更加无所适从了吧。
“千禾,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
千禾杳歪头,示意他听着屋内传到走廊的隐隐动静,里面最大的声音来自于谁呢。
“显而易见,能看住他的,只有五条同学了。”
夜蛾正道不放心,也只能如此了,但迟疑片刻后还是说出自己最担心的猜测:“如果……是最坏的预测。”
千禾杳久久不说话,皱着眉头看着远处的丛林和山峦,说:“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她答应五条悟,保下夏油杰,可不是给自己弄个不定时炸弹的。
千禾杳回到总部大楼,高层的处分文件已经下来,科长不在,又是她去领。
她站在走廊尽头,用手机按下五分钟的倒计时,很多事情不能遇到才去解决,当她提出绑定五条悟和夏油杰时,就已经想到后续。
五条悟和夏油杰之前都是一起出动,让他们重新合作,并不难。
难的是,如何实现夏油杰收集咒灵。
谁又是合适的人选,让千禾杳的提议落实——让高层培养夏油杰,避免五条一家重新独大。
自然是……
千禾杳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