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翌日,天朗气清。关山月依前几日的邀约来到佐易郊外的别院。
见到早已在此等候的佐易,关山月揶揄道:“你总告假你们夫子不会责怪你吗?”
“今日是夫子告假。”佐易自然地牵过惊羽,“此处是我兄长早年间寻得的小园,名叫依水园,依山傍水,风景甚好,他见我喜欢,就送给了我,我还是第一次带女子来这里。”
“是……吗?”关山月颇有深意地看着他。
“山月,”佐易将惊羽交给下人,自己推开依水园的门,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昨日去快活林了。”
关山月去快活林时是光明正大走的正门,本就没想瞒着他,她道:“我不能去吗?”
佐易的神色柔和下来,道:“我知道你也许会从快活林听到一些关于我不好的声音,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关山月站在门口抱着胳膊:“你说。”
“是,我以前是去过快活林,也是与几位女子有过深交。”他道,随即将右手举起,“但我发誓,我绝没有将自己的感情投入进去!”
可不是嘛!关山月好笑地看着他,看来他今天要演的是痴情男子,且听他准备如何编排。
佐易把手放下,想去牵关山月的手,却被躲过,他暗了暗眸子,道:“是她们纠缠着我,我才不得已与他们多来往了几日,哪知道她们就此赖上了我。山月,你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真的看上她们!不过是一时的怜悯罢了。遇见你,我方知晓,全天下的女子都比不上你,你是那样的独一无二。”
“全天下的女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关山月道。
佐易顿了一下,道:“是,但是你比所有人都要亮眼!”
“……”关山月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她从袖口中抽出一个雕刻着星芒的玉坠子,说:“前几日你要我的小刀,我没给你,今日把它送给你,你要不要?”
佐易大喜,只以为是自己的话打动了关山月,他急忙接过,道:“你给的我自然是要的!”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因为我是月,所以这上面雕着星,大概意思是星星一直陪伴着月亮吧。嗯……众星捧月。”关山月解释道,“这是父亲留给我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了,对我十分重要,你要好好保管才是。”
佐易一惊,他想过无论如何要拿她一件傍身之物,这样即便她实际上没有与自己定情也能有东西做物证,没想到她真的给了他这么一件贵重的东西,果然他还是风采不减啊!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坠子,郑重道:“我一定好好保管!”
“之前你说要帮我,大半个月过去了,可打听到什么消息?”关山月走进依水园,园子布置得也算别致,她在露天的石凳上坐下。
摩挲这玉坠子,佐易已经有些飘飘然了:“柳昱辉是个蠢的,随便套套话就套出来了。”
“哦?”关山月示意佐易坐下,“他打算如何做手脚?”
佐易示意李全把屋里摆好的酒和糕点端到外面的石桌上,道:“山月,你也参加过几次春猎,应该知道,要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做手脚要做得不露痕迹并不简单,陛下身边的侍卫各个是个眼尖的,猎出来的动物如果死了太久他们是会看出来的。所以他不能事先夹带已死的动物来充数。”
关山月道:“嗯,这我知道。”
“但也不是没有操作的空间。”他给关山月倒了杯酒,“只要让同去参加春猎的其他人帮他猎,以几个人的猎物伪装成他一人的,那猎物数量就会大大增加。”
“嗯。”关山月推辞他递出来的酒,“今日晚些还要去跑马,不喝了。”
佐易并没有逼迫她,而是叫李全换了茶水,“春猎用的箭镞和箭羽都是做了标记的,到时候他们只要用柳昱辉的箭进行狩猎就行,一般来说,捡猎物的内官就算是看见了也不敢得罪他们。陛下即使看出了端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有些氏族子弟就是盯着这个机会来给自己赚取名声,只要不要太过火,不将破绽做得太大,陛下也没有点破过。”
关山月道:“就这样而已吗?”
佐易重新给她倒了茶:“我已经知道要帮他的是哪些人了,我可以替你动些手脚,让他们不能参赛。”
“他就没后手吗?”如果只是这样,那她着实也没必要让佐易替她探查。
“山月果然聪慧过人。”佐易道,他压低声音,“春猎的围场附近还有一片林子,两地相距并不远,前朝还有把两片林子都划入春猎范围的时候。”
关山月道:“他难道要从那片林子现猎,直接送到围场吗?”这倒是可以保证猎物的新鲜度了,可是……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佐易点了点头:“风险是有的,但两片林子的交接处看守的禁军他也打点好了。猎物送进来后他们会把猎物身上的箭换成柳昱辉的。这也并非无解,毕竟是替换的箭,二次伤口多少会有痕迹,也许一开始检查不会那么细致,只稍叫人出言提醒,陛下身边有高手岩大统领,他一定能看出来,那么这局自然能破。”
佐易的方法并非不能用,但毕竟不是万无一失,万一岩大统领并不想入局,也万一柳昱辉找的人手法精妙,替换箭矢看不出痕迹,那她就会十分被动。也万一,事情是揭发了,但柳家手眼通天按下去了,那此局也就没太大意义。
关山月默了默,脑中已然形成了更好的破局之法:“围场内外帮他狩猎的各有几人?”
“围场内三人,围场外三人。”佐易道,“围场内的三人我都熟识,我可以帮你解决,围场外的我却鞭长莫及了,你可有好办法?”
关山月笑了笑:“你能帮我打听到这些已经很感谢你了,接下来你都不必做了,我已有应对之法,你可千万要让他们上场。”
佐易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也笑了笑:“你有成算,我就放心了。那我就静待佳音了。”
又聊了些许柳昱辉的计策细节,关山月便起身告辞,佐易挽留道:“可是此处风景不入你的眼?怎这么快就要走了?”
关山月摆了摆手:“不是,你也知道春猎将近,我也需要多多练习、布局一下才是。”
佐易了然道:“既如此,那我就不耽误你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关山月出门牵起马,不忘回头嘱咐:“这几日我恐怕都没空来寻你了,你不必送请帖到我府上了。”
“这……”佐易有些犹豫,随即摸了摸怀里的玉坠子,也便应了下来。
关山月走后,李全才走上前:“郎君,真的不管了吗?她若真的输了该如何?”
佐易怒道:“说你蠢你还不信,信物都到手了,她赢不赢我都能捅破天了,还怕什么?”
离开依水园,关山月骑着马在官道上奔了一阵,又迅速调转马头钻进一处林子里,嬉闹一般左弯右拐地跑了一会儿,这才停下来,道:“石榴,你让枇杷查一下依水园。”
几声鸟叫传开,不知从哪里冒了一个声音出来:“主君,天枢已传信给天玑。”
关山月满意地点点头,甩不掉的暗卫才是好暗卫。她钻出林子,真的出发前去元山寺下的野生草场跑马,这是她今年最爱去的跑马之地。
春日的草甸细细软软的,惊羽喜欢在这里奔跑,关山月也喜欢看惊羽高兴的模样。
凉风拂面,卷起密林的枝叶,其中夹杂着清脆的鸟鸣声,不远处潺潺的流水带着悦耳的歌喉冲向远方。关山月挥洒着汗水,不知疲惫地跑了许久。
在阳光之下,小溪闪着金光,惊羽的皮毛也闪着亮光,连草甸里藏着的小花都在闪着五彩的光。关山月坐在惊羽背上张开双臂,迎着光奔跑,每根发丝都在肆意叫嚣着自己的快乐。
惊羽跑累了,她便放过它,让它在一旁喝水吃草。
关山月躺在草上,歪头看着惊羽:“你倒好,饿了低头就有吃的,早知道带葡萄来了,她身上肯定屯吃的了。”
她看回天空,看那柔软的云朵被风推着往前行进,脸颊丝丝细痒,是另一阵风正推着小草给她瘙痒。不多时,她便惬意地睡去了。
再醒来时,身边却多了一个人。
关山月坐起,怪道:“你在这作甚?”
柳叶舒默了默。
关山月看见柳叶舒手上拿着一个食篮,里面放着几个元山寺的斋饼,她看了看身后的小山丘上的元山寺,揶揄道:“你是替你哥来抱佛脚的吗?”
柳叶舒把食篮递给她,好像是鼓起了十足的勇气:“我替我兄长向你道歉。”
关山月没有伸手去接,她道:“谁说错话让谁道歉,断没有你来替的道理。”
柳叶舒愣了愣,低下头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你跟踪我?”关山月继续道。
“不……我没有跟着你。”柳叶舒眼神闪躲,“我是……我在山上看见你了。”
“哦……原来如此。”他站着,关山月则半躺着,此时一只手肘部撑着地,一只手放在弯曲的膝盖上,可谓是坐没坐相地抬头看他,“你今年贵庚啊?”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问得十分突然,柳叶舒错愕地答道:“十九了。”
“你还比我大一岁呢,这么扭扭捏捏。”关山月惊奇道,“我家小葡萄都比你大方些。”
“……抱歉。”
“所以你在山上看见我了,就跑下来给我送斋饼吃?”关山月好笑道。
“……嗯,兄长的话说过头了,我想替他道歉。”柳叶舒轻轻搓着自己的袖口。
“你兄长知道你来道歉吗?”关山月审视地看他,“你到底是想替你兄长道歉,还是想了个由头来接近我?”
柳叶舒一惊,后退两步,慌乱道:“没……没有。”
“……”原本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怎么感觉被自己说中了!?关山月也是一愣,“你真是故意接近我啊?怎么,还没到春猎,想着趁我睡觉害死我啊?”
“不……不是的。”柳叶舒已经双耳红透,“不行的。”
“嗯?”关山月忽然觉得他这反应十分有意思,故意道:“还是你这个斋饼有毒,你想毒死我?”
“不……真的不是。”柳叶舒咬着下唇,红着耳朵行了个礼,丢下食篮就落荒而逃。
关山月目瞪口呆地看看食篮,再看看柳叶舒,怪道:“长得白白净净,个子比我还高,怎么是这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