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杏花巷的路两旁种满了梧桐树，一直延伸到学校门口。
两人站在树下，前方是斑马线。
一辆车从前方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像巴掌一样，扇到人的脸上。
陈亦舟也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对。”
同是天涯沦落人。
米熙心情大好，热情地向对方介绍自己的情况，“我也迟到了，我这个学期已经迟到三次了。”
旁边等着过马路的行人纷纷动身——绿灯亮了。
米熙看了一眼绿灯，转头笑着对男生说：“我先走了，刚才谢谢你。再见！”
女孩转身跑向了对面。
陈亦舟停了两秒，也迈步向前。
这是米熙在泪眼中，由模糊到清晰，第一次见到陈亦舟。
因为这次相遇，一大早笼罩在她身上的阴霾，已在不知不觉中一扫而空。她像翻飞的树叶，步履轻快地飘向学校。
到了教室，第一节课已经过半。
第一节不是班主任的课，任课老师看到米熙来了，也没有问什么，直接让她坐回座位。
下课后，班长吴慧敏来到米熙座位旁。
“你是生病了还是有什么特殊情况，这么晚才来？”吴慧敏说话时轻声细语。
吴慧敏作为班长，理应关心同学，况且米熙昨天迟到的事情，是她告诉班主任的，虽然也是职责所在，可她不想让人觉得她是一个铁面无情的班长。
她想着，米熙总不可能连续两天迟到吧，所以上来关心，也是为了刷刷好感。
因为早上遇到的帅哥，和她自身强大的恢复能力，米熙回答时脸色平静。
“我睡过了，所以迟到了。”
吴慧敏看不出她什么心情，这个答案也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她本来猜米熙迟到是因为生病，现在她先前想好的关心的话完全用不上了。
“你上次迟到，其实我也不想记名字，但是我毕竟是班长，这是我的职责，不好意思啦。”说完她满怀歉意地笑了一下。
因为米熙强大的内心和发自心底的善良，这会儿不但不难过，还有心情安慰别人。
“这不怪你，你应该做的，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次迟到我会跟老师好好说的，你不用担心了。”
“对，你跟老师好好解释，说清楚原因，她应该不会太怪你的。”吴慧敏说完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像一个贴心的大姐姐。
大课间时，米熙主动跑到了程方圆的办公室，把事情的始末解释清楚了。
只不过有一点她自己都没搞清楚，周明和起晚，是因为熬夜玩游戏，不是感冒。
程方圆坐在办公桌旁平静地听着。
听完让她写2000字的检讨，第二天交上来，然后又交代两句就让她回去了。
米熙一直到回到教室，人都是懵的。
她去办公室时，抱着赴死的决心，但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不是第三次了吗？不是应该叫家长来了吗？就写个两千字就完事了？
再上课时，程方圆走进教室，“同学们，我们班的迟到情况总体来说还可以，不算特别严重，希望同学们继续保持。但是有些同学一定要注意啦，以后没什么特殊情况，千万不能再迟到了，我相信你也长记性了。
“多的我就不说了，下面我们聊一聊月考的事情。”
月考？
米熙更新了她的推测，程姐没有长篇大论，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
班里的同学听到这里，都吸了一口气。
一中每个学期，有五次大规模的考试，分别是开学考、两次月考、期中考和期末考。这些考试有时是我们学校内部考，有时和其他高中联考。
这是他们高二选科分班以来，第一次正式考试。
“我们这次是学校内部考，这也是你们分班以来，第一次正式的考试，希望大家都重视起来。这次考试，能够检验你们这一个月的学习情况，还可以看出来你对新班级、新学习状况的适应情况。
“我认为最最重要的，对你们的学习的自信心有很大影响。我希望同学们都能加油，考出自己的最高水平。
“当然，不要作弊。”
下面的同学哄笑。
“好，下面我们开始上课。”
与此同时，A栋301班。
“最近发烧、感冒的同学有点多啊，昨天是陈亦舟发烧，到现在还没退烧，今天早上又多了一个周明和跟我请假，刚才上课前才到教室。”
李启文继续道：“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还有一个事呢，就是月考。
“这次考试安排再下周二，待会班长去领座位表。考试呢，我也没什么想说的，毕竟大家的水平都那么优秀，学习又那么认真。”
李启文话锋一转。
“我就一个愿望，希望有人能取代陈亦舟，成为第一名。毕竟一株独秀不是春，我要的，是春色满园。”
班里没人接茬。
陈亦舟自从进入高中，一直保持断层第一，实力有目共睹。
刚开始还有人兴致勃勃，目标是超越他，但陈亦舟雷打不动，以绝对的优势碾压。
渐渐地，大家都只争取第二的位置，将陈亦舟视为只能仰视的存在。
李启文没有被班里的安静影响，继续鼓励大家。
“大家不要觉得陈亦舟是不可战胜的啊，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
“大家想想我们刚建国的时候，那个条件艰苦啊，我们不还是造出来原子弹了，抗美援朝不是照样打赢了。这不，经过几十年的建设，我们的国家都发展得多好了。这要是搁几十年前，谁能想象啊。
“我们个人也是一样，自己要咱们肯努力，万事皆有可能。同学们一定不能妄自菲薄，大家……”
李启文不知不觉说了大半节课，到后面大家都开始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了，他还在激情澎湃。
下课后，班里乱成一团。
“怎么样啊，这次能考第一吗？”班长李浩然跑到最后一排，问周明和。
周明和看了眼前桌的脑袋，故意增大了说话的声音，“老陈感冒一直不好，我说不定可以。”
李浩然看着他，想起来班主任上课说的话，疑惑道：“我看你这也不像感冒的样子啊，好那么快吗？”
“没感冒，早上睡过了，临时想出来的借口。”
说到这里，周明和想到了陈亦舟。
“老陈，你发烧还没退吗？现在多少度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早上起来是38度5，打算中午去医务室挂水，考试前能退。”
前排的陈亦舟回头，看了眼周明和。
很显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并且有些反骨地配合。
“你刚才说你是早上睡过了？”李浩然问。
周明和回忆起这件事，立马没了开玩笑的心情，“嗯，还忘了叫醒我妹，害她也迟到了。我猜她都快气死我了，早上走的时候都不跟我说话了。”
“我要是你妹，我也气死，什么破哥，那么不靠谱。”李浩然打抱不平。
陈亦舟坐在位子上，听到后面两个人的对话，知道周明和得罪人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转过身仔细听。
“那怎么办？”周明和很无奈。
米熙早上走的时候，一句话不说，他就很慌，搞不清楚小姑娘在想什么，现在两个人都上来怪他，周明和更不知所措了。
“你给人家买个礼物道歉吧，小姑娘应该都很喜欢礼物。”李浩然提议。
周明和点了点头，觉得可行，又看了眼陈亦舟。
陈亦舟不置可否。
三人说干就干。
周明和立即从桌洞里拿出手机，在百度上搜索：女生生气怎么哄。另外两个人自觉做起了参谋。
陈亦舟靠在周明和的桌子上看，李浩然因为没有座位，直接撅着屁股，两只手撑着周明和的桌子。
三人就这么围着，气氛十分紧张认真。
下面的第一个回答列举了几点：
1.少说废话，认真地认错，让女朋友感受到你的真诚。
2.向女朋友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3.送女朋友礼物，给女朋友发红包，让对方感受到你的诚意。
周明和大概扫了一眼，就往下翻，可下面回答的标题也就这几种。
哄女朋友独门秘籍。
女朋友生气了怎么办？学会这招，保管有用！
女友生气怎么哄？恋爱小技巧。
……
周明和找了半天没找到想要的答案。他忍不住吐槽起来，“怎么都是哄女朋友的，男的怎么那么容易惹女生生气？”
“对啊，惹生气了还不会哄，还得上百度。”李浩然补充。
周明和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陈亦舟看到周明和窘迫的样子，低头一笑。
周明和知道自己被嘲笑了。
“笑什么笑，你们不也不会哄吗？要不然还能三个人一起问百度。”
“可是我没惹人生气。”陈亦舟说。
陈亦舟一脸的无辜。
但周明和觉得，他绝对是故意的。
上课铃响。
这节课是自习课，没有老师，但所有同学都自觉地安静学习。
三个人为了继续讨论，李浩然直接换了座位，坐到周明和同桌的位子上，周明和的同桌倒也配合，二话不说拿着书本和笔往李浩然座位去了。
座位换好后，李浩然作为班长，装模做样地在班里喊：“这节课我坐到最后一排，你们什么情况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要交头接耳，大家都好好自习。”
说完心虚地抿了一下嘴。
他在班里这么说，同学们大概率不会再回头看他换座位要干什么，加上三人坐在最后两排，就算有点风水草动，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
陈亦舟下一秒拿着一本题集转过身，三人围着看周明和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他把题集垫在手机下，上面写了一道做完前两问的高考压轴题，如果突然有老师来问，就把手机收下去，说在讨论题目。三个人的成绩都是拔尖的，老师不会怀疑。
万无一失。
两人看到陈亦舟的题集，立即明白了他什么意思，没有再问。
“这样，你下载一个小红书，她们女生好像都是用小红书。”李浩然小声提议。
周明和立刻打开了应用商店。
两分钟后，周明和点进小红书搜索框。刚输入“女生生气”四个字，下面弹出一连串搜索内容。
女生生气对身体的危害。
女生生气不说话的原因。
女生生气不理人咋办。
女生生气为什么不说话。
女生生气怎么道歉。
……
“女生是不是生气都不爱说话，你看这一个问题都能出那么多问法了。周明和，你妹是不是也不搭理你？”李浩然提问。
周明和“嗯”了一声，点开“女生生气对身体的危害”词条，逐字阅读第一篇笔记。
两分钟后，他得出了结论。
女生生气，波及五脏六腑。伤害乳腺、肝脏、心脏，还可能导致抑郁失眠、月经不调等问题。
女生生气主要分以下几种类型：炸药包型、苦水瓶型、隐忍：怒火心中藏型、阴阳怪气型和整天一副臭脸型。
周明和根据米熙早上的所作所为，推断出结论。
“米熙是炸药包-隐忍混合型。先是对我一顿暴打，随后将所有怒火藏于心中，一言不发。”
另外两个人不知道早上的情况，听到他这么说，没发表意见。
笔记后面又写了几个平复情绪的小技巧。
周明和看到这几个技巧，觉得这篇笔记实在是实用，决定先点收藏，回头转发给米熙。
周明和算是踏入了全新的领域，大开眼界，“没想到还有那么多危害。”
“那男生生气会有什么危害？”陈亦舟提出疑问。
“这个我知道，”李浩然回答“蛋疼。”
一阵沉默。
这下班里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没有了。
“那你继续搜吧，怎么哄女生。”李浩然挠头说。
“好，那我搜生气买什么礼物。”
有推荐买护肤品、包包的，有买黄金的，还有直接转账的。
周明和爸妈吵架的时候，他爸会买这些东西送给他妈，但是米熙这个年纪可能不喜欢这些；至于转账，周明和觉得自己如果真的转过去，会显得太不用心了。
在一堆礼物推荐中，三人最后选择了几项最可行的：鲜花、美食、新鲜的小玩意。
“那这周末，周末你们有事吗？没事我们一起去逛逛。”周明和提议。
“我没事。”
“我也没事。”
“那好，就这周末，我们下午去。”
三人讨论完毕，也没有再继续说话，都拿出自己的试卷、资料，专心做题。
周明和计划好了怎么哄米熙高兴，一下子心情大好，连带着解题都顺畅不少。
***
自从程方圆通知了月考的事情，后面两节课的老师，无一例外，都会就着考试的问题再谈上半节课。说的内容无非是考试题型、考试范围和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便是鼓励大家，加油打气。
老师在讲台上讲月考的事情，米熙在下面写2000字的迟到检查，等老师开始讲课，她就放下笔，安心听课。
上午两节课，她已经写完了一半。
中午放学，她和刘依琳、宋盈三个人手挽手跑着去食堂。
高中第一天开学的时候，米熙和宋盈兴高采烈地拿着饭卡去食堂吃饭，到地方两个人都惊讶了。
一中食堂有三层，种类丰富、便宜好吃，而且就在学校里面，距离也近，所以一到放学，大批学生都是冲到食堂抢饭。
两个人去食堂的路上有说有笑，第一天上高中，忙着谈论自己这一上午的新奇经历，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疯狗一样冲去食堂抢饭的同学。
到地方两人一是惊讶食堂的条件，二是惊讶里面大片座无虚席的餐桌。
从此，再去食堂吃饭，养成了听到铃声就冲和先占座、再排队的良好习惯。
高二，队伍中加入了刘依琳。
三个人在火力全开去抢饭的同时，有条不紊地计划下一顿吃什么。
“今天我们吃什么？”米熙问。
“我想吃二楼的麻辣香锅。”宋盈答。
“批准！”刘依琳审核通过。
三人吃完饭，走出食堂门。
从食堂回教室，需要经过操场，米熙走在最外侧，侧头往操场看。
没什么人。
她又继续环视四周，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正从医务室门口的台阶走下来。
米熙记得周明和早上好像说，他跟班主任请假了。
他早上睡过头，不会是因为生病吧？
那我早上还打他，冲他发脾气，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个，”米熙忽然开口。
宋盈和刘依琳正聊着天，听到她说话，停下来看她。
“我觉得有点撑，去医务室买盒健胃消食片。”
“行啊，跟你一起。”
“不用！”米熙赶紧打断，“你们先回去吧。”她说完就推着两个人往前走，自己左转，往医务室的方向去。
天空颜色湛蓝，天上一个亮得发白的太阳高高挂起，万里无云。路上洒满阳光，来往的学生有三两成群、说说笑笑，也有一人独行，行色匆匆。
米熙快步往医务室走去。
对面出现一个人，身形高大，看到她，有些意外。
“你怎么了？”
“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两个人同时发问。
米熙问完也不说话，等着他回答。
“我没事，陪朋友过来的，他发烧了。你呢？”
你没事就好，这样就没那么愧疚了。
“我没事，买点健胃消食片。”米熙当然不可能说，是因为看见你才来的，“那都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米熙说完就转头往回走。
身后传来周明和的声音，“你不买健胃消食片了？”
米熙的脚步停住。
真是，怎么转头就把这事忘了！
“我忽然又不撑了。”
周明和走过来看她，“你开什么玩笑。”
米熙快速地看了他一眼，“说着玩的。”然后又折回去，快步走向医务室的方向。
周明和站在原地，看着米熙快步走远的倔强背影，以为她还在生气。
忽然不买药了，是不想看见他，不想跟他说话。
中午的医务室很安静，没有什么人。
问诊室只有一个医生坐在办公桌后面，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米熙想着来都来了，还是买点药吧。她上前跟医生说自己吃撑了，要了健胃消食片。
医生随即用看不懂的字迹写了张药方，撕下递给米熙。
“出门左转，沿着走廊往前走，走到尽头就是药房。”
米熙交了钱出了问诊室。
走廊光线明亮，两旁都是房间，但是没有人，更显得冷清。
路过其中一间病房，米熙转头往门里看。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窗户开着，风吹动白色的窗帘。
一个男生上前，他左手还扎着针，慢慢用右手小心把窗户关上，又转身回到病床旁。
米熙看清了男生的脸，忘了往前走。
陈亦舟察觉门口有人，一抬头，撞上了米熙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