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去床上躺着。”宋温陶命令道。
她站起身,微微凌乱的发中,露出一双含着愠怒的眼。
她身后,是一面素色屏风,绘着闺中之景。
房门被春风关上,傅迟晏立在原地,没有动。
宋温陶上前,娇嫩的素手攀上他的腰,轻轻施力按下去。
“香料快要压不住血腥气了,郎君。”宋温陶抬眼盯着他。
傅迟晏退后两步,宋温陶步步紧逼。
他后背抵上衣架,轻薄如蝉翼的红色大袖衫半拥他入怀。
“要我在这里为你治伤吗。”宋温陶的指尖摩挲过他的伤口,眼底却一片冷静清明的澄澈。
并无半分旖旎。
傅迟晏明知她此番动作不过是恶劣手段,喉头却仍不受控地轻滚一下。
他垂下有些颤动的眼,对上她清冷的目光。
这时候,外面忽然响起叩门声。
“时候不早了,管事的吩咐奴婢来为您沐浴更衣。”
他们瞧一眼门外,又对视一眼。
宋温陶在他身畔压低声音,玩笑道:“郎君不想去床上,便只能委屈去床底了。”
“你……”傅迟晏道。
“无妨。”宋温陶抬手,将几个小瓷瓶塞入他手心,“止血丸,清心丹,止痛药,若撑不住就用上。”
傅迟晏将清凉的瓷瓶在手心中攥紧,微微点头,避入内室。
婢女带人进来,在浴桶中倒入热水。
“我自己来便是。”宋温陶道。
“管事的吩咐了。”婢女只说。
宋温陶拗不过她,又不欲耽搁太久,只得随她安排。
水声潺潺,热气蒸腾,素衣被婢女轻柔地褪下,屏风上映出美人入浴的影子。
滴答淅沥,惹人遐思。
傅迟晏躲在幽暗的床底,被那抹晃动的阴影扰乱了心神。
他闭上眼,咽下一颗清心丹。
不多时,宋温陶在婢女的扶侍下出浴。
婢女将她的头发擦至半干,为她敷粉描眉,口唇染朱。
替她披上大袖,又换上一身曳地的青绿纱罗裙。
而后婢女点燃房中蜡烛,静静退下。
房门阖上。
门外传来咔哒一声,落锁的脆响。
傅迟晏站起身,瞧见窗外夜色已至。
宋温陶停在屏风前,脚踩高高的重台履,墨发披散,绰约而立。
她身上披着衣架上的那件大袖衫。
秾丽的红色大袖,轻飘飘地覆上渐深的青绿罗裙。
浓重的色彩撕裂她平日里素雅的模样,猛然撞入傅迟晏眼中。
她立在那里,如入画的巫山神女,静静地盯着琉璃台上燃烧粉烛跳动的火光。
傅迟晏一时间没说话,心却不可遏制地跳动起来。
血液奔腾,顺着撕裂的伤口,逃离身体,一寸寸地漫入皮肤,沾染衣料。
宋温陶轻嗅了两下,闻到引人遐思的靡甜。
她瞥傅迟晏一眼,凝眉道:“这香烛怕是有问题。”
这抬眼一瞧,见傅迟晏形销骨立,面色皓白,整个人透出一种近乎回光返照的明亮纯净。
紧接着,她嗅到各色香气都压不住的血腥味。
宋温陶无心再纠结香烛香料,她不敢再耽搁,从浴室中端来一盆留下的清水,将琉璃台移到床畔。
傅迟晏仍立在床畔,宋温陶将他推至榻上。
“躺着吧,省点气力。”
傅迟晏脱去外袍,又剥下染血的中衣,露出遍布绷带的胸膛腰腹,依言躺下。
宋温陶目光闪烁一下。
许是那香烛之故,她心中竟然生起几分隐秘的绮念。
她悄悄地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抬手去解那浸染了鲜血的绷带。
看到伤口的那一瞬,宋温陶登时皱紧了眉。
缝线尽数崩开,伤口隐隐泛黑,若是不好好清创除腐,这伤轻则将他变成一个缠绵病榻的病秧子,重则直接取他性命!
也难怪。
宋温陶抖着手触碰他的伤口。
这人重伤未愈,就上天入地,不仅飞檐走壁,还倒霉地坠入暗河,更是将自己当成个物什团进箱子里……
逞能作死的事做尽了!
平心而论,还能留有一条命,已是万幸。
但她仍不免心惊,甚至,由惊生怒。
宋温陶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掏出小银剪,在粉烛的火苗上烧灼。
而后冷着脸,一点一点地修剪他这残破的皮囊。
焰火燃烧,粉烛上蒸腾出的烟气,萦绕在床幔之间。
宋温陶剥开他的皮肉,轻柔又细致地取出伤口中的石砾草叶。
鲜红娇嫩的血肉中,忽然有一个莹白圆润的物什一闪而过。
她屏息俯身凑近,用小镊撑开胸膛上的伤口,一点一点地钩寻。
他的胸膛起起伏伏,宋温陶恨不得抬手按住。
“别动。”她瞧见一抹莹白的闪光。
傅迟晏屏住气息。
宋温陶亦屏气凝神,银剪尖端钩住那藏入深处的东西,耐心地拨弄回拉,片刻后,终于瞧见那物什的全貌。
那是一枚红豆大小的莹润珍珠。
宋温陶专心致志地盯住,正要将它彻底拨出,傅迟晏却忽然扣住她的手。
“殿下。”他声音虚弱,眼眸无奈地看着她,“有人来了。”
说话时胸膛起伏,那枚小珠又滚入深处。
宋温陶有些恼怒,却听到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
她隐而不发,放下床幔,举着唯一的光源,向外走去。
有个青年的身影映在门扉上,宋温陶宽袍大袖,在屏风前静候。
青年推门进来,烛光映亮他的脸。
是傅泽。
他额上缠着白布,白净的脸喝得通红,眼神迷蒙地看过来。
“嫂嫂。”他嘿嘿一笑,朝宋温陶扑过来,“你好美。”
宋温陶心中本就含怒,见状,毫不留情地抬起手中的剪刀。
傅泽因醉酒而迷蒙的双眼一下子睁大,踉跄的脚步连忙停下。
一片漆黑的内室中,傅迟晏撩开床幔,定定地盯住傅泽。
他手中握着一枚象牙质感的物什。
那物什,差一点儿就要朝着傅泽的额头砸去。
房门外人来人往,散席之后,各人寻各人的乐子。
褚四爷路过她门前的长廊,醉醺醺地朝房内瞥一眼。
惊鸿一瞥,他瞧见一个秉烛女子绰约而立,一身青红,堕仙一般脱俗飘渺又风月无边。
她抬起红袖,攀住白净郎君的脖颈,朱唇轻启,在他耳边呢喃低语。
“关门。”宋温陶轻声说。
傅泽太阳穴突突的,酒醒了一半,认出眼前人正是尊贵无边的公主殿下。
这殿下袖中藏银刃,借亲密的姿态抵在他脖颈脆弱的皮肤上。
傅泽借着酒劲,轻轻攀着她的肩头,脚上微挪,转动半圈。
粉烛飘摇,他嗅到甜媚浅淡的香。
视线摇晃,越过女子乌黑柔亮的发顶,他瞧见门外目露觊觎的褚四爷。
傅泽神色一凛,抬手毫不犹豫地关上门。
褚四爷摸摸鼻子,瞧见身姿交叠的男女踉跄着向内室走去,讪讪地走开,去寻自己的温柔乡了。
粉烛的光亮被带入内室,傅泽瞧见,床上的幔帐被一只修长的手挑开,一个敞着胸膛,一身伤痕的俊美男人,正神情不善地盯着他。
“三、三哥。”傅泽忙松开攀着宋温陶肩头的手,低低地唤了一声,“我、我这是……”
“嘘。”宋温陶抬手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抬眸扫一眼两个男人,暂且吹灭了烛光。
房外人声未歇,廊上时不时有人走过。
“小心外面的眼睛。”宋温陶道。
若是被人发现这房中映出三人的影子,那他们这三个混入朱宅的“鬼”,怕是要原形必露,灰飞烟灭。
“六弟。”傅迟晏道,“你避一避。”
“啊,好。”傅泽回过神来,原地转了片刻,俯下身子,钻入了床底。
宋温陶将粉烛点亮,坐在床畔,继续为傅迟晏清理创口。
烛光微弱,为了照亮他伤痕中的污物,宋温陶不得已,将蜡烛倾斜,凑近他的伤处。
粉色烛泪缓缓汇聚,不可避免地落下,滴在傅迟晏的袒露的皮肤上,凝成粉色蜡痕,烫出一片薄红。
宋温陶只盯着他的伤口,全神贯注,气息都不曾乱上半分。
待清理完毕他上身的伤口的污物,宋温陶用手帕浸了清水,将他的上身擦洗干净。
凉丝丝的手帕轻轻抹掉蜡痕,覆上他烫红的皮肤。
“有人在看。”傅迟晏忽然说。
宋温陶眸光一动,微微侧头,看到床上映出两个互相扶持的人的影子。
“他俩,咋半天没动静呢?”一个人大着舌头说。
“莫不是,嗝,这傅家的不行?”另一个人打了个酒嗝,“咱、咱们,出恭去,回来再……”
俩人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宋温陶思忖片刻,看他一眼,抬手拉开衣带。
褪下高高的重台履,踩着足袜上前,掀帐俯身入罗幔。
粉烛在帐中摇晃。
傅迟晏握着烛台的手,不动神色地捏紧。
青绿纱罗裙在他僵硬的腿上曳过,层层叠叠的绿,随着她的动作,覆盖住他整个下身。
宋温陶轻声问,“郎君腿上可有伤?”
傅迟晏摇头。
她褪下身上的大袖,素手执着明晃晃的银针,神情沉凝,垂眸穿线。
傅迟晏腰上发力,欲躬身而起,将烛火凑到她的近前。
被她倏尔俯身,压着肩头按回。
墨发滑落,她明亮的眼眸在他目上三寸,带着警告之意盯着他。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