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六花剑舞
陆引秋斟酌着问起不言，陆引月看出她的拘谨，像倒豆子一样说道：“你那婢女按理来说是不能带回宗门的，但她实在犟得厉害，硬是不肯走。烦得长老没办法了，又见她有些根基，便让她进外门做事了。”
有些根基？以不言的实力，可真是藏拙得厉害。
陆引秋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那就好，只是我也是外人，恐怕不便进入宗门。”
“你怎么能是外人呢？”陆引月不高兴了，“你可是我陆引月的妹妹。”
她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陆引秋无奈地把话挑明：“我的意思是，我也并非宗门弟子。”
陆引月满意了：“那有什么关系，你都能跟师兄过招了，多的是长老想要将你收入门下。”
“不必参与试炼吗？”
“你是打算以大欺小吗？”陆引月故作惊诧，装了会儿自己先笑了，“参加收徒大典的都是些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
陆引秋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安分地歇了会儿，有弟子过来，说枝雪前来拜访。
“我去迎一迎。”陆引月前去迎客，半道儿上被花辞树截走。
“引泉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兄债妹偿，你今儿非得帮我处理完桌上的这一摞。”
陆引月无奈，只得让人带话给陆引秋，让她自行待客。
花辞树笑着摇了摇头：“你呀，就是太紧张这个妹妹了。”
就城主府见的那一面来看，对方两面三刀，四两拨千斤，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不过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小师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呢？
枝雪进门的时候，陆引秋正坐在椅子上喝水，说到底哪儿就那么脆弱了？都这么些天过去了，她早就可以下地了。
“枝姑娘，不必拘礼，请坐。”
枝雪依言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方才说道：“不知陆姑娘何事相邀？”
陆引秋本来是打算平铺直叙的，谁知抬眼却注意到了枝雪手腕上戴的珠串，说出口的话不由得拐了个弯：“枝姑娘手上的珠串很好看。”
枝雪闻言连面容都柔和了几分：“是吗？一位朋友送的。”
“你的朋友一定很看重你。”
陆引秋还记得这个珠串，本来是飞霜剑的伴生灵物，却被众妙门的一个杀手抢走了。
她当时隐匿身份，为了潜伏的任务去取飞霜剑，却不想遇到同门，正执行刺杀的任务。
人就是人，变不成兵器，也成不了棋子。你瞧，就算是杀手，到了合适的年纪，也会有心上人。
陆引秋心中对众妙门不屑一顾，自然也不会去揭发对方，没想到如今却戴在枝雪的手上。
她知道对方的身份吗？陆引秋不敢确定，只得先将飞霜剑取出，“这把剑你也瞧过的，不嫌弃的话，就赠与你了。”
“无功不受禄。”枝雪明明连眼睛都亮了，却仍然拒绝道。
陆引秋笑了，将剑搁在桌上：“此剑是我偶然所得，可惜我的法力与它相冲。如果它不在你手中，就只能被我束之高阁，不见天日了。”
“为何是我？”
“普天之下，唯有你配得上它。”陆引秋说这句话的时候掷地有声，伴随而来的是无意间流露出的傲气。
枝雪突然感到胸腔的震动，那是相见恨晚的喜悦，与惺惺相惜的感怀。
“好。”
枝雪只说了一个字，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她们眼眸中流转。
“高山流水遇知音，彩云追月得知己①”，她们相视而笑，枝雪拔剑起舞，陆引秋音声相和。
“是琴声。”
陆引月从案牍中起身，不知为何，心生向往之情。
花辞树听了会儿，笑道：“恍然间若仙音异品，走，我们去看看。”
如此高超的琴技，他却闻所未闻，实在让人心痒。
两人一拍即合，飞身而去，却见是陆引秋的院子，此时已引来天生异象，赶来的弟子纷纷站在院外，不敢打扰。
六花剑舞，枝雪只习其一，便名满天下。在陆引秋的琴声之中，枝雪感到自己身上的法力源源不断，剑舞一气呵成，犹然未尽，不停地催促着她打开新的大门。
“春丛一夜，六花开尽，不待剪刀催②”，枝雪顺势而舞，异香四起，朦胧的花香被冰雪掩盖，透出刺骨的寒意，第一剑——六花开尽。
众人惊呼，只见枝雪手握飞霜，宛如执掌天地四时的神女，一剑兴，一剑衰，一剑生，一剑亡，好不威风。
再盛大的剑舞也有尽时，曲终人散，寥寥几声，一曲毕，宾主尽欢。
陆引秋原本没想引人注目的，只是兴之所至，何曾想枝雪跳的竟是六花剑舞，怪她自己孤陋寡闻了，未能在第一时间认出。
“你这个妹妹，当真是深藏不露啊。”花辞树颇有深意地说道。
一个人的琴音是不能骗人的，也就是引泉不在这里，否则他定能感受到其中的气节。
也好，他也不必费心把她们姐妹隔开了。
引泉担长兄之责，月儿却是第一次当人姐姐，不明白要教导妹妹的道理，只一味纵容，恐将酿成祸患。
如今看来，是他杞人忧天了。
不论陆引秋过去做了什么，都自然有她自己的道理。他不知她的经历，也猜不出她所求为何，但她这个人确实值得相交的。
“这是什么曲子？”枝雪仿佛仍然沉浸在刚才的玄妙境界里，一时间回味无穷。
陆引秋闻言眼底划过一抹黯然：“是一位长辈教我的，没什么名字，就叫《无名曲》吧。”
“《无名曲》……”枝雪沉吟道，“大道无名，好一首《无名曲》。”
陆引秋失笑，她其实没想这么多，但这是枝雪的机缘，她已明显感觉到，枝雪同之前不一样了。
“我们走吧。”花辞树看了一场高山流水，自觉该离场了。
陆引月方才如大梦初醒般猛吸了一口气：“秋儿好厉害！”
那可是六花剑舞，据说冷阁主的师父曾凭此悟道，白日飞升。能与六花剑舞相和的琴曲，简直闻所未闻。
①列子：《列子·汤问》，战国。
②欧阳修：《少年游·玉壶冰莹兽炉灰》，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