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遗孤
第40章前朝遗孤
“小殿下，老朽终于寻到您了。”
黑袍人俯身虔诚一拜，好半响才抬起头，仔细端详她的面容,难掩激动道。
“果真有八分像秦太子。”
姜洛没有开口，警惕审视眼前之人。
黑袍老者再次匍匐而拜，双手恭谨呈上一物，激动颤声道。“小殿下，先看看可识得此物。”
姜洛美眸微眯，看向苍老掌心中那枚月牙形玉坠。脑海中的某处记忆似乎隐隐浮现。
“公主还不快过来，让陛下瞧瞧。"伺候在大邺宣成帝身边的吴公公笑着催促。
六岁的她懵懂走过去，摊开小手，里面是一根断掉的红绳，其上挂着半块月牙形的玉坠子。
宣成帝皱了皱眉，颇为不悦,，“月缺无光，乃不祥。我堂堂大邺公主怎可用一块碎玉，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言罢，便让吴公公将她掌中的玉坠拿走了。“公主身份贵重，陛下自会赐给公主更好的。”记忆渐渐回笼，姜洛冷声道“识得又如何。”黑袍老者难掩眸中激奋，俯身一拜，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小殿下、乃我秦国公主。”
秦国，为前朝国号。
姜洛深深皱起眉。
“那时秦国国力衰微，太子不得不于大邺为质子，谁料九里关一战，终究不敌，自此国破家亡，秦国一脉被屠戮殆尽，秦太子也于雍都宫中被处死。”
“可、可天佑我大秦，秦太子与照料她的宫女暗生情愫，竟然有了一个子嗣。只可惜太子薨后，那名宫女也不知所踪，那孩子也下落不明。
老身带着前秦旧部隐忍十数载，四处寻找小殿下的下落，只望有朝一日助小殿下完成复国大业…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如今、如今竟让老朽找到小殿下……
说到此处，隗老已是老泪纵横。
姜洛思索此人所言真假，冷哂一声。
依他所言，她姜洛竟是前朝太子与宫女所出，那如何会成了大邺公主。
内务府绝不会犯这种错误。
难道皇帝老儿如此荒淫无度，曾宠幸过她的母妃，再生下子嗣？
若是如此，为何这么多年，前秦旧部皆寻不到她，从未怀疑当今永安公主就是此人所言的前朝遗孤。无论此人所言是真是假，她从未见过生母，无法得知当年之事。
当年她的生母不过是身份低微的宫女，若不是老皇帝子嗣单薄，再无所出，想来她也不会成为大邺尊贵的公主。隗老用疮痍遍布的枯瘦手掌抹去眼泪，看向姜洛。“小殿下可知，秦国皇室一脉，右肩皆有一处胎记。”姜洛一怔，看向自己的右肩。
隗老早已心中了然，此时从袍中取出一物，虔诚再拜。“此乃我大秦龙雀军敕令，前秦旧部尽归小殿下驱使，请小殿下肩负起复国大业，老朽可即刻传书昭告天下一一一一”姜洛扯了扯唇，忽然笑了。
“我若是不想昭告天下呢。”
隗老微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姜洛继续道。
“我乃九天帝君，不是永安公主，也不是前秦遗孤，我便是我自己。”
姜洛语气淡淡，而后挑眉看向隗老，目露讥诮。“难道不以前秦公主之名，你们便无法助我，若是如此，那便当今夜无事发生，你且离开吧。”
言罢，姜洛便下了逐客令。
隗老在原地立了一会，面容犹疑不决，终究还是无声无息退出去。
山林夜风呼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鸣。一名身形鬼魅的黑衣人屈膝恭敬一拜，“已将跟来的尾巴处理干净了。”
见隗老面色铁青，黑衣人小心翼翼道，“卫家那边似已有异心，恐怕会对小殿下不利。”
隗老冷笑一声，眼神阴寒，“派最精锐的暗卫保护殿下，不可有半点差池。”
黑衣人领命退下，知晓隗老已是有了杀意。隗老眼底阴寒一片，这卫氏曾是先帝旧臣，如今竟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以为别人瞧不出来么，还妄想迎娶小殿下，想借由姻亲顺理成章谋取前秦势力。
如今竟还敢拿具假尸体糊弄他！
简直不知死活！
他也该为先帝清理门户了！
大大大
正隆八年春，九天帝君于衮郡起兵，绿林军悉数被剿灭，南岭一带尽归其下。
江南初定，五万玄甲军于河东道驻军修整。养这么多兵马可不是件易事，没有足够的军需粮草，她又如何能率军北上。
她出了这么大力气，也该去讨些利息了。
徐流坞堡地势险峻，易守难攻，高处的嶙峋巨石横贯山脉，直插云霄。
几位华服老者神色端肃列坐于长案前，气氛紧张肃穆。雕花长案正中间，坐着一人。
少女身着赤色戎装，金色面具遮住半张面容，此时把玩着手中一只寒光熠熠的匕首。
刃尖在她的指间翻转，动作漂亮利落。
“这倒是个藏身的好去处，沈氏着实会选地方。“姜洛不咸不淡道。
一些门阀世家为了有自保能力，会择地修筑坞堡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修筑坞堡所需财力人力极大，非一般氏族可为。据她所知，整个南境只有三座坞堡。
其中便以沈氏所属的徐流坞堡规模最大，位置最佳。如今看来，沈氏活下来的族人也是数目最多。“广阳仓的三十万石粮食，可是进了沈氏的口袋？”姜洛不疾不缓，金色面具后的眼睛微弯，打量着面前的老者。
沈老已年过五旬，一张面皮苍老枯瘦，此时脸色十分难看。“帝君说笑了，私吞官粮可是死罪，我等岂敢如此作为。那绿林军行事猖獗，破城后不知抢掠了多少粮食。”“哦，是么？”
精美的匕首在姜洛的指尖转动。
忽然，金色面具后的眼睛转过来，视线如刃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
“这么多粮食，光凭沈氏一家可吞不下吧。高家虽私兵不比沈氏，但距离广阳仓最近，也捞了不少吧？”姜洛语气含笑。
高文进眉心紧皱，神色肃然，“帝君这是何意，不妨直言。”
姜洛也不再卖关子，直接挑明来意。
“十日之内，我要二十万石粮食，由你们三家平分。”不顾他们瞬间铁青的脸色，姜洛唇角微勾。“本君为了剿灭绿林军，损兵折将不计其数，尔等也不能占便宜不出力，你说是不是？”
沈老拄着鹤首拐杖的手掌气得发抖。
二十万石粮食，就算是绿林军来了，怕是都抢掠不了这么多！
不知这黄口小儿是何处来的妖孽，竟敢有如此大的胃口！！却终究是忌惮对方能剿灭悍匪的兵力，沈老压着胸中火气不说话。
高文进凝眉半响，才出言道，“帝君怕是有些强人所难，高家剿匪死伤惨重，族中的码头货仓几乎被绿林军抢掠一空，着实拿不出这么多粮食。”
姜洛了然点头，“剿杀绿林军，高家的确损失颇大，听说长房嫡子也受了重伤。”
高文进眼底一暗，敛目不语。
晏儿伤了头骨，至今昏迷不醒，便是用老参吊着一口气，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最看中的儿子为庇护族人而重伤不治，他这个做父亲的如何不痛心心切骨。
又听少年不疾不缓道，“南沼国曾进贡一株灵药，名为寿王髓，传闻对外创血淤有奇效。
此药百年难得一遇，天底下只此一株，如今就在本君手里。”
高文进眸底一跳，而后神色犹疑，并不说话。姜洛神态闲适，“高家主若是不要便罢了，听闻高氏二房中也有人重伤不治，不知他们是否有兴趣。”高文进神色一凝，眸色渐深。
二房不满处处被长房掣肘，如今时局混乱，晏儿又重伤昏迷，他们更是蠢蠢欲动。
半晌，高文进终于沉声道，“高氏可先拿出一半粮食，若那药真的能救晏儿，高氏会如期奉上另一半粮食。”“成交。”
少女爽快同意。
沈老见状气得胡子都在颤抖，高家的这位就是个软骨头啊！难怪生为长房嫡子还常常被二房欺压，若不是他生了个好儿子，这高氏家主恐怕早就要换人了。
姜洛转过视线，目光落在一旁一直未说过话的青年身上。英气沉稳的面容晒黑了许多，多了刀剑磨砺后的成熟锋芒。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谢青偏过头，锐利的眸底是历经淬炼的漆铁色。
他的声音低沉清晰，“谢家会如期送来七万石粮食。”鹤首拐杖重重敲了一下地面，沈老急得面色涨红，连连咳嗽数声。
“从知啊，你、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七万石粮食啊，剿匪运粮谢家也折损了不少啊，谢氏已是自身难保了！”谢青未看他，神色沉静望向戴着金色面具的少年。“帝君麾下玄甲军曾救下谢氏一脉三百多族人，让他们得以逃回谢氏坞堡，这便是谢家的谢礼。”
少女红唇微勾，“给了粮食便是自己人了，今后谢家主大可放心，谢氏坞堡百里之内绝不会有一个盗匪贼寇，本君定护尔等安然无虞。”
沈老闻言眉毛一跳。
什么意思，难道他还要派军监视坞堡不成？“砰一一一一”
骤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震得耳膜嗡响。
坞堡内的守卫神色戒备，纷纷拔出长刀。
溜光水滑的匕首在指间旋转一圈，姜洛老神在在，并不说话。
身着铠甲的守卫匆匆而来，附耳对沈老小声低语。沈老树皮般的老脸顿时铁青一片，目光直直射向气定神闲的少年。
半响，他咬牙道，“十日内，沈氏会送来帝君要的粮食。”话说出口，沈老只觉心中憋屈至极，那么多巡防守卫，竟无一人看到，他沈氏坞堡角楼是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轰出一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