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

温允禾又待在温府乖乖学了两日礼仪后，终于盼星星盼月亮的把万寿节给盼来了。

皇宴在晚上，午时她就被温夫人抓去梳妆打扮，给她挑衣服首饰，在她换了第十套衣服后，温夫人看着眼前女儿终于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一旁落葵给她编发，自己则给温允禾挑些配饰。

她打开平日里温允禾装首饰的匣子，却感觉匣子里少了不少东西，便问道：“你以前那么多首饰呢？”

温允禾早在她打开首饰匣子的时候心里就一紧，这会听她问起来了，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看好些首饰都有些过时了，就都赏赐给下人了。”

温夫人倒也没有怀疑，只是嗔了一句：“那些首饰好些都是有市无价的，你怎的随手就赏给下人了，真是个小败家子。”

温允禾见她没有怀疑，便朝母亲撒撒娇，赶紧转移了话题。

一番梳妆打扮后，温允禾终于坐上了参加皇宴的马车。

半炷香后，马车缓缓停在太仆寺，她和阿爹阿娘一齐步入皇宫中。

上一世进宫，心中只有对这九重宫阙的好奇与雀跃，这一世再走入，倒是少了几分少女心事，一心默默盘算着过一会儿如何见到姐姐带她走的事。

一路被宫人引到了太华殿，温夫人带温允禾在女眷席落了座，温允禾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拿着汤匙搅动着面前的酒酿丸子，温夫人问她这酒酿丸子如何，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两句“好吃”。

忽然一声“太子殿下驾到”把她一惊，手一松，汤匙砸进碗里，清脆的一声响。温夫人见女儿这副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连忙拉着温允禾跪下行礼。

温允禾跪在地上死死地低着头，但却能感觉到有一道自上而下的目光注视着她，她的内心被恨意折磨着，清楚地明白聂廷轩这会儿打得是什么算盘。

待太子入了座后，宴会上的气氛明显有些暗潮涌动，女眷这边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温允禾隐隐听到别家的小姐兴奋地说着太子如何如何光风霁月，温良恭谦，内心只觉得讽刺。

“圣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待圣上入座后，宴席才真正开始。

西域十六国的使者从殿侧鱼贯而入，手上托着朝贡的贺礼，圣上一个个看过去，显然兴致缺缺，摆了摆手让使者退下了。

接着便是西域十六国各国进献的舞女和乐舞蹈，温允禾连忙打起了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批又一批的舞女，她知道姐姐一定在其中。

一首又一首的乐曲响起，一批又一批的舞女舞毕，宴席上也开始推杯换盏，气氛开始轻松起来，只有温允禾浑身紧绷着，一刻也不敢放松的盯着宴席上翩翩起舞的舞女，心里焦急万分，只怕自己错认了姐姐。

五六支舞过去，宴间宾客眼底都出现了倦怠之意，这些舞美则美矣，却毫无新意。

有些面露困乏之色，有些开始与旁边的宾客闲谈，更有甚者直接离开了宴席。圣上也有些郁郁寡欢，皱着眉跟贴身太监说了些什么，似是对今晚的表演不甚满意。

此时，舞蹈表演也进入尾声，掌事宫女报上了最后一曲——胡旋舞。

胡旋舞本是西域游牧民族最常见的舞，可在中原可是鲜有。

中原的女儿家大多柔弱，平常练练长袖舞、霓裳羽衣舞已是不易，胡旋舞最是考量体力，几圈下来，怕是没几个中原舞女能受的住。

如此一来，胡璇舞便只有在西域来朝也就是眼下的万寿节，大家才能沾身上的光一饱眼福。

宾客们瞬间便打起了精神。

几名舞女依次上场，皆着飘逸长裙，身子轻轻转动，裙摆也随之转开，举手投足间都如风拂杨柳般婀娜多姿，又不失西域人特有的力量感。刚上场没多久，已然让人痴迷，围成圈的舞女忽又散开，只瞧见里面竟还藏着一个人。

若说前面几位舞女已让人觉得极美，现下这位真可谓是“惊为天人”。

虽是戴着面纱，却露着一双多情眸，眼角上挑，眼波流转间，真真是风情万种，再多看一眼仿佛就会被勾了心魄。

身着紫罗兰色绘芙蓉拖尾对襟长裙，裙角镶淡银边际，罗绣动香香不已，纤纤玉指反握一把琵琶，轻拂琴弦，弦动心动。

舞步忽如清云般慢移，忽而又如蝴蝶般摇曳，腰肢倩倩，风情万千。

身边宾客已是被中心的舞女吸引了目光再难挪开，圣上频频点头，阅女无数的太子眼底也起了一丝波澜。

大家各怀鬼胎，官僚大臣们盘算如何能与西域舞女结交一二，能纳入自己府中自是更好；夫人小姐们则是眼红得紧，心中暗骂区区舞女凭什么这样出风头。

唯有温允禾，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心中波涛汹涌。第一眼她便知道，姐姐，她来了。

上一世只有一面之缘，现下还带着面纱，本应很难辨认。

可是血脉相连心灵相通，又怎可能忘怀。

温允禾只觉得自己鼻头一酸，眼眶热热的，可现在绝不是回忆过往的时候。

一曲约莫有一刻钟时间，此曲舞毕，太子便会点了姐姐留下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立马行动，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该如何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制造现场混乱，从而与姐姐有说话的机会呢？

温允禾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连廊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已是寒冬，有一大壁炉用来生火取暖，壁炉旁正是御膳房上菜上酒的入口。

酒，火。温允禾眼睛一亮，自己从前喜欢了解这些新奇知识，酒遇到火似是可以加大火焰的，倘若旁边再连一块布一烧……

火势不必多大，足够引起一点恐慌与混乱便足够了。

温允禾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借口说去更衣便悄悄离开了宴席，幸而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姐姐身上，并未多关注她。

温允禾出了大门，从偏门又悄悄溜进了后厨，御厨宫女们仍在忙碌，有人发现了这位贸然闯入的官家小女子，问及她身份后，温允禾淡定回答，只说自己是在里面待得烦闷，自己也喜欢烹饪之术，想来这看看，倒也没惹人怀疑。

眼光游离间，温允禾发现了一个小宫女正一个人缩在墙角，肩膀微微颤动。与周遭忙碌的环境倒是格格不入。温允禾心思微动，走到她面前，蹲下来，倒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瞧着她。

小宫女也感受到了身边人的炙热目光，自己也感到了一丝丝不好意思，缓缓抬起头，望着温允禾。温允禾这才看清，眼前这姑娘眼眶微红，脸上还挂着几颗泪珠，却是楚楚可怜，样貌清秀的很。

温允禾微微偏头，瞧着那姑娘，替她拭了拭眼泪：“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小宫女泪汪汪看着温允禾，可怜兮兮地说：“今日万寿节宫宴，多少人梦寐以求可以借上菜之暇偷偷见识一下，原本定了有我，却在刚刚临时说撤了几道菜，轮不到我出去了。我就是刚刚一下没忍住委屈，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小宫女嘟嘟囔囔的，又看了看掌勺，怕被发现自己在这抱怨，压低了音量。

温允禾听闻此言，先是一笑，觉得这姑娘倒是有点傻得可爱。

忽又有了主意：“你可想有一个，出去看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