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众目睽睽之下,林沅安“嘭”地变成了一只体型庞大,毛发皆白的老虎。
林沅安挂在破碎的车窗框上,震惊地看着自己毛茸茸的双爪。
左看看右瞧瞧不停地翻转着自己的爪子,甚至一度不愿相信地揉自己双眼。
结果眼睛上传来的毛毛触感告诉她——这是真的!
她真的变成了一只老虎!
怎么回事?师父不是说过她不会再变成动物了吗,只要她一直保持着情绪平稳,心情不要大起大伏就好……好个鬼!
肯定是那块脸皮害她破功的!
是的,她有一个秘密。
她会随时随地不受控制地变成动物。
随地大小“变”就算了,还是很难变回来的那种!
小时候因为这个特殊能力,林沅安吃了不少苦头。幸好在她六岁那年,她爸妈托了层层关系给她找到个“高人”。
也就是她的师父,江湖人称八叔。
其实八叔在家里排行老三,只不过为人十分八卦好事,所以干脆叫他八叔了。
笑脸盈盈的八叔从进门后便熟门熟路拉着她爸妈唠嗑,说到兴起还打算当场跟她爸妈一起“桃园三结义”。
但是在见识过她的能力之后脸色凝重,伸手往她脑门一敲她便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脖子上便多了一块刻着并蒂莲的玉佩。
八叔在旁边说,她的变身和她的情绪相关,一旦起伏,便很容易变成动物。
而有了这枚玉佩,她就不会再变身。
但是当玉佩越完全变成红色的时候,就是代表情绪达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封印就会解除。
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形。
同时,这枚玉佩也有相应的副作用,佩戴后,情绪的感知会变得不敏感。
虽然因为这个原因,她在人前不可避免地变得性格冷淡,甚至还有人称她为“冰山美人”,觉得她不好相处。
但是跟在游乐场玩得太兴奋变成真马被当作旋转木马骑着。
去爬山太疲惫变成小猴子差点被不认识的母猴强行掳走。
哪怕只是在家呆着也会无缘无故变成一只蚂蚁差点被踩扁等等相比……
别说叫她冰山了,冰柜也可以!
不过现在的她倒是离“凉凉”不远了。
方才的车窗被砸开时,黑紫黑紫的幻影结界瞬间破开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与黑暗格格不入的阳光顺势倾泻进来。
或许是因为幻影被打破一角,车外的人似乎开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在依稀听到车站小情侣腻歪得让人起一声鸡皮疙瘩的对话后,林沅安终于感到一丝人气,但她现在心情百感交集。
放在一分钟前,她当然打心底里盼着越多人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越好。
但是,她现在变成了一只老虎!
儿时父母严肃正经,反复在她耳边叮咛嘱托的话语瞬间涌上心头。
不要被别人看见!不要被看见!千万不要!
她慌慌张张地抬头,正好和某个恰好转身的路人对上了视线。
在对方诧异震惊的眼神下,林沅安条件反射般下意识地往后缩,随即躲在椅子下方,双爪紧紧捂着头闭眼,主打一个“我看不见你你看不见我。”
胸膛在剧烈跳动,她的呼吸声愈来愈重,任何一点声响都能在这无限放大。
她能听到路人惊恐的叫声,也能听到类似野兽垂死挣扎的闷哼和嚎叫声,还有刀具刺入血肉的刺啦声。
刺入血肉?对了,这辆车是辆鬼车,这里面都是鬼!
她松开头上的手,小心地睁眼看向前方。
“嗬…嗬……嗬……”
一只被切开两半只剩上半身的乘客鬼,满脸是血可怖地看着她。
留意到她的视线,它浑浊的双眼在转动,嘴角抽搐着勾起一个诡异又露骨的笑容,它努力伸着残缺双臂,向着她这个方向划动,在地下留下刺眼难闻的腐血。
林沅安浑身的白毛都竖起来。
被、被人看见这幅模样好像也没什么大、大不了,总比跟一车鬼呆在一起好啊。
再说了,就算被看见又怎么样,不可以是动物园里的老虎逃出来了吗?!
自我安慰成功的林沅安一激灵地从座椅底下窜出来,试图直冲她的逃生洞口,结果“咚”地一声被弹回去了。
她揉着额头上的大包,泪汪汪地看着面前逃生的洞口越缩越小,最后汇聚成一个小点乃至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为什么洞口会消失!?
这下糟糕了,连唯一逃离这里的方法都没有了,还变成这副模样,她该怎么办?
此时的林沅安虽然变成了老虎,但是丝毫没有百兽之王的威风,反而像只做错事的萨摩耶趴在窗边呜咽着。
长年间被压抑的情绪夹杂着恐惧、无助还有愤怒在此时宣泄出来。
她低声吼叫着,要不是座椅的位置太窄,她高低也要在地上撒泼打滚。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闷哼,随之而来的还有头顶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她耷拉着耳朵,委屈巴巴地提溜着眼珠子往上看,是那名白衣男子。
林沅安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躲开男子的触摸,满脸戒备地盯着对方。
忘了车上还有人,刚刚那么大动静,他肯定也看见她变成白虎了!
白衣男子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强装镇定的林沅安牌老虎,无视她试图掀起嘴皮露出獠牙但是在他看来完全就是老虎强颜欢笑的表情,继续上手,肆无忌惮地揉搓她的脑袋。
“这是哪里来的小老虎啊?”
林沅安一脸蒙圈,甚至连要拍开对方放在她脑袋上的手都忘记了。
难道他没看见我变身?
就在林沅安还在纠结男子究竟有没有看见她变身成老虎时,原本被男子全消灭完的“乘客”竟死灰复燃般再次出现在座位上,继而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随后又如丧尸般死气沉沉地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
林沅安全身的毛都被吓得竖了起来,她用爪子不停地拍打着白衣男子。
别摸了!你后面有一堆鬼!
但是白衣男子像是看不懂似的,轻轻歪着脑袋,一脸疑惑,仿佛是在问她什么意思。
林沅安深呼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的恐惧。她咬着白衣男子的衣角,无师自通地用四脚兽之躯行两脚兽之事,抬起两只前爪,直立着。
她双爪捂了捂眼睛,随即抬起右爪,指着他身后。
快看你后面。
双臂合十,抡成一个大大的圈。
有很多。
双手放在脸上,不断地揉拧着五官。
鬼啊!
快看你后面,有很多鬼啊!
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白衣男子还是没有接收到她的“信息”,像磐石落地般就是不转身往后看,气得林沅安不断用爪子拍着他的脚。
长那么帅有什么用,中看不中用!
眼见有一只“乘客鬼”领先一步,指尖快要触碰到这里时,林沅安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白衣男子勾起唇角,在高度腐败的手即将碰到他的脖子时,微侧转身,轻松躲过为首乘客鬼的偷袭。
衣袖里藏着的匕首瞬间掉落至手腕,手指利落地翻转握至匕柄,随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把方才还来势汹汹的乘客鬼一一斩杀,
一时间公交车充斥着鬼哭狼嚎之音。
很快,车上又重归寂静。
林沅安被白衣男子斩瓜切菜的杀鬼方式震惊到了,默默地跑到他身边,用脑袋讨好地蹭着他的手。
大佬,你随便摸。
白衣男子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心安理得地把骨节分明的手放到她头上,放肆地蹂躏着。
“刚刚杀了很多鬼,”白衣男子嘴角噙着笑,“我的手很脏。”
林沅安全身一愣,怒从心起。
手脏还敢摸她,当她是擦手布啊!
原本打算张嘴狠狠咬他一口,突然又想起他其它地方估计也干净不到哪里去,立马悬崖勒“嘴”,思考了一番后,提起后爪快速有节奏地狠踩着他的脚。
让你!用我的!毛!擦手!
白衣男子不躲也不藏地由着她在那里跺脚,挽着双臂静静地看着她发泄怨气,一双桃花眼里是晕不开的笑意。
一人一虎在这样打闹着,硬生生在阴森可怖的环境里营造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氛围。
再度而来的嘶嘶嗬嗬呼吸声打破了这份融洽,乘客鬼们再次复活。
白衣男子表情一凛,掏出几张黄色的符咒,低声喃喃几句,符咒凭空燃烧,两道红色的光线瞬间窜入他和林沅安的体内。
“不要害怕,它们现在看不见我们。”
闻言林沅安大气都不敢出,安静如鸡,用双爪捂着嘴巴。乘客鬼们闻不到他们的气息,在他们身边来来回回地游荡着。
林沅安努力地做着不拖后腿的好老虎,奈何力不从心,双腿被吓得直哆嗦,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白衣男子一个眼捷手快接住她。
他干脆把林沅安揽在肩膀上,轻盈地托着她走到公交车的最末端,这里算是车上最少鬼的地方。
白衣男子能感觉到肩上的老虎像个打桩机一样不停地抖动,好笑道:“这么害怕?”
林沅安是个有骨气的,她不服地摇着头,挺起胸脯,示意自己胆大着呢,只是愣是不愿意转头看过来,生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白衣男子也不拆穿她,只是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小声说道:“我们现在中了怨鬼的幻境,面前这些鬼都是喽啰,杀不尽的。”
“只有找出这个幻境的主人,化解怨气才能逃出。”
他突然话锋一转:“你知道几个月前这里发生了一桩公交车事故吗?”
林沅安点点头,她当然知道这桩事故。据报道是某个乘客因为坐过站要求司机停车,司机不肯,男乘客强抢方向盘,导致公交车失控撞至防护栏,掉落山下。
全车乘客连同司机一共十四人当场身亡。
他继续说道:“这里的人数,不多不少,正好十四人。”
“你应该是经常坐这路公交车吧。”白衣男子扫了一眼窗外。
沉吟片刻,他竖起手指把林沅安的脑袋掰向窗外:“别抖了,来看看准备到哪里?”
林沅安被迫看向窗外,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标志,正打算不带考虑脱口时,突然想起自己说不了人话。
于是她往车窗哈了一口气,紧接着用爪子艰难地在玻璃上写着歪歪斜斜的几个大字。
[准备到望鹤站。]
望鹤站!?
事故就是在到达望鹤站不久后发生的!
白衣男子低声把这几个字喃喃念了几遍,也正色道:“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在到达事故地点前找到怨鬼,把黄符插至它胸膛。”
“一旦使用黄符,其余的鬼都能察觉,所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夹着黄符的修长手指指向对面,继续说:“否则时间一到,我们也会和他们一样。”
林沅安顺着白衣男子的手指看去,入目皆是只会嗬嗬叫,毫无意识的乘客鬼。
她不能变成这样!
但是距离事故发生地点路程不过三分钟,况且还要钉符入胸,饶是白衣男子身手再敏捷,也不可能逐个尝试。
为今之计只能准确找到那一个主事的怨鬼。
林沅安快节奏地刨动着双爪,紧接着用爪子在空中画了个大大的疑问号。
怎么找?
白衣男子挑眉:“那就要靠你了。”
靠她?什么意思?
白衣男子说:“狗的嗅觉极为敏锐,能够闻到人类看不见的东西。”
林沅安满脸疑惑,四处张望。
狗?道理她都懂,可是哪来的狗啊?
白衣男子抱臂,朝她的方向仰了仰头。
林沅安顺着他的视线愣愣地看着自己,脑袋还没来得及转过来。
什么意思?
白衣男子报以灿烂笑容,差点帅瞎林沅安的虎眼,眼底下的意思再清晰不过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啊。]
林沅安瞪大圆滚滚的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哈?你家的狗长老虎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