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哒、哒、哒、哒。
高跟鞋踩过地面的声音在夜深人静、偌大空旷的教学楼显得尤为突兀。
林沅安是被这种规律整齐的响声吵醒的,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是谁这么缺德大半夜在打桩吵着人睡觉啊!
待她眼前渐渐回笼清醒时,她这才发现不对劲。
她正在行走!
身体不受控制地在行动!
怎么回事?她明明是在宿舍睡觉的!
她记得相当清楚,傍晚的时候她和钟棠跑出学校外面的小食街买吃的,偶尔听到有一个女孩消失失踪不见的事情,她和钟棠都被吓坏了,连忙提着一堆食物回宿舍大声播放《大悲咒》。
尤其是她。
她和袁晨燕见过同一个“偷窥狂”。
只有她们两个能看见,其他人都看不见的“人”。
而如今,和她有相同经历的人却失踪了。
这怎能叫她不害怕。
她攥紧手机,看着季跃白的头像。
联系方式是昨天他们两个分开时添加的。
季跃白的头像不是卡通,不是人物,也不是文字,而是一座山。
林沅安没见过这座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张图片的同时,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放松,仿佛是多年漂泊在外的游子终于回到自己阔别多年的家乡。
但这种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她觑着这个头像,小声嘀咕。
要是季跃白搭配个“往事随风”“阳光总在风雨后”的名字,这不就是她爸最喜欢的风格吗?
提前适应中老年的审美吗?
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呢?但是这些事情都是她的猜测,万一是乌龙怎么办?
可是他们都成为“情侣”了,是合作关系,是应该有权利有义务告知对方的吧。
她点开季跃白的头像,又返回,然后又点开,接着再返回……反反复复几次的动作连钟棠都吸引过来了。
她手里慌张,不小心把对话框中的“在吗?”发了出去,然后盖住手机。
但是直到躺在床上睡觉前,手机都没有回复。
林沅安拿被子蒙着头。
这人,搞什么啊。
结果再次睁眼时,她却不在宿舍了。
身体不受控制地在教学楼行动着,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身不由己。
她想叫出声,想喊救命,嘴唇却像大石般纹丝不动,喉咙嗬嗬响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林沅安转动着眼珠子,试图从一旁的反光玻璃查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清自己是什么模样后,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精致华丽的妆容,红色的长裙,艳红的高跟鞋,反光玻璃中的自己艳丽而妩媚,艳光四射,有种摄人魂魄的美。
但不是她。
这不是她的风格!
玻璃中的“自己”对她嫣然一笑,林沅安猛然惊醒,渗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现在经历的,和袁晨燕经历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她已经不在致知楼了,为什么还要经历这一切!
没有人告诉她答案,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踏上楼梯。
以往连瓶盖都拧不开的手,如今竟然可以徒手拧开天台门上的铁锁。
林沅安还在暗暗为自己用力过度泛红的手心痛时,迈开每一步伐都仿佛是精准测量的双腿竟然已经走在天台边缘。
只要抬脚跨过栏杆,她就会跌下十几米高的楼层。
不要啊!她还不想这么早死。
幸运的是,被操控的身体可能不太灵光
身体不断撞上栏杆,然后弹回来,如此循环反复,使林沅安稍稍松了口气。
值得的!淤青就淤青吧,总比跳下去要好。
哪知下一秒,她就看见自己身体手脚并用攀爬在栏杆上。
这下死定了!
并不陌生的感觉从剧烈跳动的心脏蔓延至四肢,林沅安知道这是变成动物的前兆。换作是斧头鬼那次,她倒是会庆幸,但如今她的身体被控制着。
变什么都没有用,只是尸体大小的区别而已。
林沅安绝望地阖上眼睛。
哪知失重的感觉并没有袭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轻柔地圈过她的细腰,一个巧劲,把她从栏杆抱了下来。
熟悉的调笑声从耳边传来,“你是想让我当鳏夫吗?”
林沅安像是看到曙光般迫不及待地睁开了双眼,果然是季跃白,是季跃白救了她。
说来奇怪,季跃白这个人好像有魔力似的,只要是听到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气息,无论是准备变身的怪异感还是心里充斥的恐惧感都伴随这个人不成调的模样。
消散得干干净净。
她想张嘴,反驳这个又在语言上占她便宜的男人。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他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
话到嘴巴,她却反应过来自己张不了嘴,说不出话。
是了,这副身体不受她的控制,甚至如今还在奋力地挣脱着季跃白的怀抱。
她挤眉弄眼想要告诉对方她的异常,奈何除了眼珠子滴溜溜转外,她什么表情都做不了。
季跃白似乎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眉头微皱,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眸光尽是渗人的冷意。
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黄符,咬破手指,一气呵成地写出符咒。黄色的符咒像是有了灵似的,竟张舞着符咒,硬生生生出四肢。
明明没有鼻子,却从那小小一团黄纸中做出嗅闻的动作,它来到林沅安的身边,左嗅嗅,右闻闻,最终在一处停下,扑进去,随后泛起一阵金光。
金光褪去,只剩下灰烬,而林沅安终于能够动弹。
林沅安重重地长呼了口气,她晃动着手脚,拉进季跃白的衣服,瑟瑟发抖,“这是怎么一回事?”
季跃白冷得快要吓死人的俊脸随着林沅安下意识的小动作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但语气仍是不虞。
“有人给你下了东西。”
林沅安大惊:“什么!”
她站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摸着身上,“没啊,我没找到啊。”
季跃白:“已经烧掉了。”
林沅安看向地上的那一堆灰烬,喃喃自语:“烧成灰我怎么看得出来啊。”
说完,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看向季跃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情侣间的心有灵犀吧。”季跃白看上去不像是要认真回答的模样,他假装惊讶,“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林沅安实在是不知道拿面前的这男人什么办法好,但自己是终归是他救的。
她语气真挚,眼睛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感激:“谢谢你。”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她无力地微笑着:“只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原本我以为变成动物是我最大的难关,遇到你,我以为我可以跨过这个困难。”
“可我太天真了,麻绳专挑细处断,原来难关只会一个接一个,把人压得无路可退无处可去。”
林沅安蹲坐在地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双肩微微抖动:“它们想要我死,今晚,明天或者大后天我能侥幸地逃过一劫,以后呢?”
“这些鬼怪,它们是注定不会放过我的。”
面前的女孩,那个总是不服输地瞪圆眼睛气鼓鼓反驳他的人。
那个能用平底锅横扫公交车鬼,用马桶搋子狠击偷窥狂的人。
那个即使绝境,但凡手里还有武器都要尽力一搏的人。
如今向他展示着最脆弱的一面。
季跃白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一般,他轻轻地抚着女孩的秀发。
“我帮你。”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帮我?”林沅安声若蚊呐,像是在强忍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季跃白:“是的,我保证。”
林沅安蓦地抬起头,脸上尽是得逞的小表情。
“啊哈!你答应我了,不能反悔!你一定要帮我找出这些鬼解决掉它们!”
看见林远方这副模样,季跃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半眯着眼睛,“你刚刚是在骗我的?”
林沅安也心虚,换了副讨好的模样。
“哪能说骗呢,我刚刚说的话句句属实,肺腑之言。”只不过是夸张了点。
方才季跃白使出符咒帮她消灭身上的禁锢时,这个想法就已经萦绕在心头。
之前在公交车上,她是看过他斩瓜切菜的杀鬼方式,也见过他用符咒解决危机,这说明,季跃白是有能力控制甚至是消灭鬼怪的。
这几天以来,她自问没有做过任何不敬鬼神的事情,却处处被针对甚至想要灭掉她。
半夜想要砍掉她头的斧头鬼,在厕所偷窥她和袁晨燕的偷窥狂还有现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差点让她跳楼的鬼。
她已经受够了,与其坐以待毙,等待这些鬼怪觊觎她性命,还不如她主动出击,先发制人。
但她又是个手无寸铁的,那么这份“殊荣”就只能落在她的新晋“男友”上了。
当然,为了万无一失,她还是使了些小手段。
只是没想到计划这么成功耶!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有点点危险。
林沅安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她双手合拢,靠在嘴前,低眉顺眼地讨好道。
“求你帮帮我了,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我答应你,以后你要是有用得着我林沅安,不要说捉鬼了,捉奸都可以!”
“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好吗?”
林沅安并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这张脸威力有多大,她是浓颜冷艳的美人,五官大气精致,是极具攻击性的美貌,但幸亏一双明眸,像山涧潺潺的一泓清水,清澈高贵,两种矛盾的气质却在她的相貌结合得近乎完美。
但日常因为情绪控制的原因,她甚少做出表情,永远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如今毫不掩饰的灵动娇媚和明艳精致的妆容生生将她生得极好的皮相展现得淋漓尽致,宛若明珠美玉,让人移不开眼。
“而且你刚刚答应我了,不能反悔,反悔的是小狗!”
林沅安见季跃白不作反应,心里焦急,先礼后兵。
季跃白心里某处好像被触动了一下,他垂下眼眸,嗓音沙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