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缘
回到长春宫,建宁提着灯笼,几个宫女迎上来,喜儿接过灯笼,:“娘娘已经备好了绿豆糕,正等公主呢。”
建宁扫一眼灯画上栩栩如生的仙女图,吩咐:“灯笼先点竹蜡,灯下在系条穗子,送来正殿。”
建宁整理齐金红襦裙,扬起笑脸,走入正殿。
花窗间,江皇后弯身刺绣,一席淡青色双色菊裙,云髻簪花,点缀一副珍珠花簪。
人至中年,容颜依旧似进宫时那般清雅端庄,眉眼间多出几分稳重。
雨禾绕过诗画隔断,垂眸:“娘娘,公主回来了。”
绣绷上以绣出一多粉白的小秋菊,江皇后放下银针,慢慢站起,转过身,眉眼流欣,双手覆于腹前,走出绣间。
建宁小跑至江皇后面前,见过礼便环住她的臂膀,:“母后等我许久了吧?”
这时,江皇后眼角才浮起笑纹,:“再晚些,宫门都要关了。”
建宁:“不会的,七哥总催我的。”
江皇后轻笑,玟儿沉稳,自然不会一味宠溺建宁。
今日叫他跟着建宁去长公主府,一则是逸辰生性开朗,再加上进来玟儿心绪不佳,细想想来,还是逸辰那儿最合适散心,二则……
建宁端茶浅抿,颇为遗憾:“母后,今日梓婷未随梓玥去公主府。”
:“梓玥说,梓婷近日在作中秋游灯图,想先将画作完,之后再随梓玥一起来。”
二则,是为了侄儿的事,前不久,廷澜难得来一回长春宫,更难得的是,说出了一个姑娘的芳名。
是礼部尚书周裕霖的庶女梓婷,问他是如何见到的。
廷澜大致说了一道,算下来,也算是廷澜一人有意,而周姑娘非但未有意思,甚至可能还吓着了。
想起慈安宫中的那副菩萨丹青图,绘师便是这位周姑娘。
结合廷澜所言,再有那一副画,江皇后大致觉着,周梓婷品行、才学都应当不错,便点了头。
之后透了些意思给周家,但时间不巧,之后,周家的两位姑娘在中秋时落了水。
廷澜那几日在宫中当值,整个人都心神不宁地,听得消息说已经无碍才松了口气。
建宁要去长公主府,江皇后便想着借女儿的口,在梓婷面前为廷澜美言几句……
最起码,先澄清了断袖之癖的流言。
建宁笑眼盈盈:“不过,梓婷姐姐做了一个灯画予我。”
江皇后有了兴趣:“哦?”
太后最是满意宫中那副丹青,赞不绝口,直说若是心中无大爱,绘不出如此神像。
建宁夸赞:“比我在宫里见到的都好看,我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好看的灯画呢。”
话音刚落,喜儿就挑灯走近,有了灯烛衬托,灯笼上浮起闪闪星沙。
灯画之上,每面都有位行事不同的仙女,星沙点点间,仙女美目流光,彩裙翩翩,行动生姿。
喜儿将灯笼慢慢转了一圈,江皇后细细观赏,眉目似也被画感染,浮起暖意。
建宁问:“母后觉得如何?”
江皇后收回视线,轻轻颔首称赞:“的确不错,与宫中的画师不相上下。”
画中像一笔都不多,一笔不少,勾绘出的人像生动传神,就如真实所见,定格在那一刻画下。
建宁嘻笑,忽得想看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江侍卫见到心仪的姑娘作的画是何反应:“母后明日传他来赏灯吧。”
:“下回去姑姑那儿,若是梓婷来了,我也好转述,夸奖一通。”
:“给梓婷留一个好印象。”
江皇后:“灯画夜里才赏得出意味,若是白日赏灯,也要看明日天气是否晴朗。”
:“再者,廷澜御前当差,未必有闲暇时候,赏灯就罢了。”
心事落空,建宁也未恼,只觉此事难办。
一个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一个又是宫里当差的侍卫,面都见不上如何能有机会呢?
建宁转起眼珠思索片刻,眼前忽一亮,提议:“母后,你传道旨,宣梓婷进宫可好呀?”
江皇后摇头:“……这并非难事,但并不是个好办法。”
建宁:“……”
此事,还需嫂嫂出力,她在宫外,言笑间的事,她在宫里反倒爱莫能助。
*
霜降一过,秋风多了几分凉意。
江夫人是第一回到周家,平日里,两家相交不多,纵使赴宴,也鲜少说过话。
但为了廷澜,她也不得不来,若是说成了,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头,也总算是能落下。
庄氏前厅待客,周梓玥趁课间的一盏茶功夫,拉着着梓婷往前厅去。
:“不行,我们如何能去偷听呢!”
:“总要晓得是谁,我才好试呢。”
:“……”
周梓玥一眼止住丫鬟出声,悄悄贴着门外,探耳听里间的交谈到正事。
:“庄妹妹放心,我家廷澜绝非传言中那般,他自幼受祖父教导,品行端正,不近女色也并非是有断袖之癖,而是一心扑在练武之上……”
:“但廷澜绝非粗鲁之人,他祖父是太宗年间的状元,文武双全,廷澜受其熏陶,亦是精通文武,否则也不会受陛下赏识,进宫当差。”
周梓玥:“……”
逃不开的断袖,一个真,一个还未验证……
周梓婷垂眸,听到断袖之癖时心头还是不住惊跳。
里间传出庄氏的话音。
:“梓婷刚及笄……”
未等庄氏说完,就被打断:“妹妹想多留梓婷几年也可。”
里面声音压低,:“待稳定后,再结亲也不迟。”
朝局混乱,将来兴许还有得折腾,若是真有那一日,便是拖累了人家。
庄氏一愣,眸底浮上一抹光亮,:“此事,我过几日再给姐姐答复。”
:“艾姐姐吃茶。”
外间,周梓婷已经拉着梓玥小跑出一段路,到无人的地方,才放慢脚步。
周梓玥问:“二姐姐,你觉着呢?”
周梓婷垂眸思索片刻,:“并未见过他,我也不知他究竟如何……”
:“不对,他既不近女色,如何会来与娘亲提亲?”
周梓婷一愣,放缓脚步,心头一跳,回想起那日追画时遇见的男子。
周梓婷咬唇,大致将事情说了一遍,末尾就羞于启齿:“事情便是如此,我也不想他会……”
周梓婷面上浮红霞,转过对水汪汪的温目,:“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觉着,这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周梓玥斟酌着,能在宫中行走的便只有建宁与安王。
建宁是江廷澜的表妹,兴许会美言几句,真假难辨,至于安王,虽然客观,但万一把控不好,难说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但若是回马枪,处理完一个,接着又来一个,之前种种便白做了,梓婷依旧免不了抑郁而终。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梓婷,她必须与安王打听。
如果江廷澜真如江夫人所说的那般,那是最好,但若不是,她掌握的消息,必然也能帮梓婷摆脱梦中的结局。
大不了,她在当街揍一顿江廷澜,能与御前侍卫过几招,也不错。
周梓玥展颜,:“本就是小事一桩,我又如何会责怪二姐姐。”
周梓婷放松了些:“我想,太太会同意定亲,兴许还会安排我与他见一面。”
周梓玥也同样认为,过几日在给回复,只不过是还需同周裕霖将事情提一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周梓婷的婚事暂且就先定下了。
没想到,竟然比她想象中得还要快,都等不到陆枫源养好身子。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能打消陆夫人的念头,梓婷的日子也暂可安稳。
午后,庄氏身边的容香便请梓婷去了前厅。
*
三日后,江夫人喜笑颜开的回府,吩咐管事找官媒婆、备提亲所需的大雁、茶糖等物件。
江廷澜从宫中回家,小厮松木路上就早已将周夫人同意定亲的消息报给了廷澜。
一路心池翻涌,回至家,江廷澜前去与母亲请安。
江夫人端起茶,掩不住眼底的喜色,解决了心头一大难事,人都轻快了不少。
廷澜饮一口茶,江夫人才道:“后日该不当差吧?”
江廷澜颜色沉稳:“后日不轮我当差。”
江夫人眼角露出几道纹:“后日,你随我去宁福寺祈福。”
:“知晓了。”
江夫人无奈叹气,:“你啊……”
江廷澜望向江夫人,:“娘想说什么?”
事出怪异,娘平白无故去宁福寺必祈福必定有什么事。
江夫人嘴角翘起:“也不是什么大事,总不过是和周家的夫人约好了去庙中上香祈福,若澜儿想练武,便留在府上吧。”
:“我去!”
江夫人慧眼扫来,:“好,即是要去,便莫沉着脸。”
那有女子见了沉着脸的郎君能不怕的,再有廷澜本就长得高大,别说是梓婷了,便是又是她猛得见着儿子,也会吓着。
:“……”
:“上回就将周姑娘吓着了,你若是再不笑笑,周姑娘作何感想!”
江廷澜垂眸:“知道。”
若是再吓着她,或是使周夫人不满,那便再无机会了。
可……他真不知该如何讨女子欢心,有些事,他做不来,也不会做。
只要他真心诚意,兴许,周姑娘也能感触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