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黑云迷雾般的覆盖住光亮，踌躇地脚步声回荡在耳边，每走一步，留下一个雪白的脚印，呼吸声都能清楚传至耳畔。
周梓玥不明白为什么她一直在前行，漫无目的，双腿似乎不受她受控，停不下，机械重复般地往前走。
忽得，亮光刺破黑云，投射至脚尖，腿跟着停了，周梓玥奇怪地仰头望去，无法出声，看了一会儿，她眯起眼睛，正要收回，忽得掀起一阵狂风，卷走乌云
两世的记忆呈环形分布在左右两侧，中间是一道泛光裂缝，小方块中呈现着的，是与她相关的所有人，亲人、朋友，那些模糊又清晰的面容，集齐了喜怒哀乐。
周梓玥心猛地一震，身体自不觉地颤抖，还未所察觉，眼泪记毫不讲理的掉下。
她甚至能听到眼泪滑落的声音。
：“周梓玥，现在你有一个选择的机会！”缥缈又空灵的声音在四周环绕，似乎融汇了所有人的声音，似乎也是周梓玥自己的声音。
周梓玥眨眼，隐隐约约猜到选择的内容是什么。
她动了一下脚，分析能够活动了，准备向左走。
：“不要急着做决定，先听完我所说的条件。”
周梓玥定住，蹙起眉。
：“向左，你可重新回到你所生活的那个时代，但你将不是你，你会失去所有与从前相关的记忆，而保留你在这个时代所有的记忆，这里一切的人物的命运都将重新回到原点，”
：“向右，你的生活，依然继续，两世的记忆保留，从此以后不会有机会，你改写他人，再也没有任何惩罚。”
声落，周梓玥呆在原地，眼睛从左边的画面细细滑过，扫过右边的画面，难舍难分。
活动的双腿此刻就像粘在地上，千斤沉重，挪不动一丝一毫。
她想回去，但更想悄悄地看望父母、好友，即便容貌不同，她们认不出来，周梓玥都想去看她们过得是否平安，尤其是父母······
但，重获一次的机会并不再是睁眼就带着两个人的记忆继续生存。
相认并不难过，令人难过的是与亲朋好友擦肩而过，面对面而来，却视若无睹。
难过的是，她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又会以不同的形式影响，重新回到原点，梦里所有的一切又将重蹈覆辙。
：“你的决定是？”
周梓玥望向上辈子，良久的空白后，她慢慢向右边转过身，身后随即响起声玻璃破裂的声音，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去，第一个碎裂的画面，是她的降生，在她眸内裂成碎块，脆地碎在心上，扎入肉里。
周梓玥咬紧唇，眼却未咬紧泪珠。
无需任何行动，密密麻麻地疼痛也碎了一身。
周梓玥忽然觉着那日雨天的疼痛，也不过如此。
她转过身，面对着那面即将碎裂的墙，小步往后挪，从出生，到满月，再到她的二十七岁生日。
最后一步，周梓月捂住耳朵，紧闭眼睛，背过身，心内重复着三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
笑一声声扩响，震着整片光亮，周梓玥双腿一软，站不住跪倒在地。
＊
意识一滴一滴汇聚，哭泣声高低起伏地鼓打着耳膜，眼帘似被黏合，挣扎着不愿使光透入。
周梓玥静躺着，心池表面静若镜壁，深里波涛汹涌，交织缠绕。
似被不同色彩随意落笔，复杂又凌乱。
她还是回来了。
睁开眼，庄氏、彩云捏着帕子拭泪。
周梓玥转眼，话音轻若扶风：“娘。”
庄氏先愣了一会儿，眨眼间的功夫，她放下帕子，就见榻上被断言大限将至的梓玥睁开了眼。
庄氏起身坐至榻边，彩云转身去倒茶。
：“娘，我没事。”说着，周梓玥杵床坐起身。
庄氏一双水眸染红，话语哽咽，双手捂住梓玥温热的脸颊，随后抱她入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接连四日，每一回太医诊完脉都是叹气摇头，交代准备后事。
庄氏对还尚未完全恢复的梓晗只说，太医言在过几日梓玥就能醒来。
夜不能寐，庄氏对月祈祷女儿能够醒来。
彩云端来茶，眼睛肿得似桃。
庄氏松开手，接过青瓷茶杯递给梓玥，看梓玥慢慢喝完水，心里才松了口气。
房内走进一个丫鬟，彩云真是瞧见，道：“是金云姐姐。”
金云每日按着周梓晗的吩咐探望一回，前几次来，梓玥都闭眼躺着，回去也只能说些抱好的消息。
今日一进来，周梓玥不仅醒了，还能坐起来了！
金云暗暗念了声阿弥陀佛，心内轻快了许多。
王妃醒了后，听说三姑娘晕了急得要下地，好在被两位宫里来的嬷嬷给劝住了，但始终悬着一颗心。
西院的几位送肚兜、棉帽等诸多小孩用的物件来，王妃都无心情招待。
金云走近，周梓玥先问：“王妃如何了？”
金云微笑：“太医诊过脉，王妃当下已无大碍了。”
周梓玥轻笑着颔首，：“我亦无大碍了。”
也不会在有什么大碍了……
留下，她还有家人的记忆，周家的命运仍有转圜。
她不后悔！
庄氏本想再让周梓玥再多休息几日，但梓玥言躺了许久，想四处走走。
太医来诊过脉，惊诧于结果确实已无大碍，与常人无异，是真的从鬼门关回来。
确定断言身体已无大碍，梳洗过后，周梓玥裹着烟红玉兰兔绒斗篷，捂着掐丝手炉，便去看望梓晗。
＊
近几日，王府人人自危，之前浮起着心想趁王妃坐月子，飞黄腾达的，这回都歇了心思。
谁也不想成女侠口中的那副模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听起来都毛骨悚然。
从前最是爱夸耀的静雨都窝在院子里为王妃、小郡主做针线。
屋里烧着碳火，寒凉的风被堵在外，穿着棉袄都觉着热。
周梓晗倚着香枕，乌发整齐地披在背后，脸色仍还浅浅的浮着一层寡白，怀里抱着包蜜合色襁褓。
听见脚步声，周梓晗抬眼望去，母亲带着梓玥，身后是金云与彩云。
周梓晗眉带喜色，美眸一亮，下意识地喊出：“妹妹！”
怀中小粉团不安稳地哼哼两声，淡淡的眉挤出两道肉痕。
周梓玥微笑走至榻边，梓玥忙道：“免礼。”
周梓晗将孩子交给奶娘，又关心了一遍梓玥，吐出一口气，牵着梓玥的手：“我才一醒来，就听你累了一夜晕了，真真是吓坏我了。”
梓玥尚未出阁便进产间这般凶险的地方，陪了她一夜，为她鼓劲、护她平安诞下女儿，危急关头，还救了她一命，想起定王，周梓晗又觉得更加荒谬。
周梓玥坐在榻边，：“休息够了，就来看姐姐了。”
周梓晗瑜奶娘使个颜色，奶娘稳稳将小郡主弯身报至榻边，：“张太医说，她虽是未足月生下来，身子尚还孱弱，但只要细心照看，再过一两个旬大致就能康健了。”
襁褓中的娃娃还很小，兴许只有一截手臂大，红红的脸蛋掩在襁褓内，正安心地睡着，刚生下来那会儿皱皱巴巴的，哭声却亮得很。
周梓玥不敢用力呼吸，怕吹散了她的安宁，轻轻说：“再大些必然和姐姐一般好看。”
周梓晗浅浅一笑，满目怜爱：“还这样笑，那就看得出来了。”
周梓玥：“取名了吗？”
周梓晗：“王爷今日进宫求陛下赐名了，至于小名·······”
她望向梓玥，：“我想，由妹妹起。”
：“我？”
：“嗯，若是没有妹妹，兴许那夜我便撑不下来了。”
周梓晗：“妹妹放心，定王也是同意的。”
何止同意，定王直接将妹妹看成是救命恩人，在皇后娘娘面前千恩万谢，致使娘娘都好奇的问了一句。
庄氏早已知晓，先是觉着不妥，待听完梓晗陈述那夜种种之后，便不再回绝，又是欣慰，又是担忧的点了头
周梓玥目光在小郡主与梓晗间流动，沉思片刻，她道：“安乐，愿她以后平安欣乐。”
这是她最大的愿望，也是她选择留下的原因，再华丽的辞藻赞美，都不及一人一生能平安快乐更好。
周梓晗：“安乐，安乐也很好。”
周梓玥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安乐，抬眼与梓晗道：“真软。”
周梓晗轻笑，庄氏也跟着笑起。
：“安乐快快长大，三姨以后教你学问，二姨叫你作画。”
庄氏：“这怕是还要再等许多年呢！”
周梓晗笑跟道：“连先生都无需请了，现时就有两位好先生在。”
周梓玥：“三位，还有师祖韩先生。”
庄氏无奈摇头，周梓晗：“我们安乐真是好福气。”
到了喂奶的时间，奶娘抱走安乐，金云端着下恶露的汤药走来，周梓晗一口气喝完，忙含进一颗蜜枣。
周梓玥心里忽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周梓玥不怀第二胎，这样的苦头，她就无需再吃第二遍，定王既然不行，那完全不行，是否就可直接从源头打断。
目露思云，周梓玥望向梓晗，这件事得问过梓晗再做决断，并非是她一个人就能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