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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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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似乎又起了风,吹得树枝惊颤。

许妙愉屏住呼吸,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人,手中的物体冰冷刺骨,她的掌心却不禁冒出了汗,泛白的指节昭示着她的用力,用力到手都在微微颤抖。

景珩注视着她,见此情形忽然想到琼花宴那一天,少女站在马车门口,长发随风飘扬,眼中的惊恐一览无余。

那个时候,她同样握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将冰冷的短刃送进陌生人的胸膛。

想到这里,景珩忽然抿唇笑了一下,这笑容转瞬即逝,依然被许妙愉捕捉到,她怒道:“你笑什么!”

景珩没有说话,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

许妙愉将手中的匕首稍稍向前一送,威胁道:“别动。”

景珩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不顾来自喉咙处的威胁,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才慢慢开口,“你应该知道我轻易就可以夺去此物吧。”

许妙愉眼神一黯,她当然知道,她曾经亲眼见识过他的功夫,明白自己此时的反抗有多么的无力,可是身为许家的女儿,她又岂能乖乖认命。

“况且……”景珩慢慢将她的手拿开,忽然叹息了一声,其中仿佛蕴涵了许多无奈与隐忍,实在不像是一个少年所能发出的,“你也下不去手。”

哐当一声,匕首应声而落,滚到了许妙愉脚边。

他的话就像一把利剑刺入心脏,许妙愉茫然了片刻,想要捡起匕首,手腕却仍被人握住,他没怎么用力,似乎是不想弄疼了她,可偏偏让她不能动弹。

“对反贼,我怎么会下不去手。”许妙愉后知后觉地否认道,此刻她只恨以前没多跟父亲学两招,否则也不至于如此被动,“我爹在西边与戎人交战出生入死,你们却掀起内乱祸乱百姓——我真是看错你了。”

“原来你是这么看的,祸乱百姓。”景珩若有所思,看着她的眼睛,将她眼中的怒火尽收眼底,眼中闪过讥诮之色,“还是说,你是听了宣朗的话?”

这怎么和吴王殿下扯得上关系,许妙愉不解,事已至此,她也懒得去纠正他直呼吴王姓名的僭越之举,反驳道:“殿下不过告诉我有人刺杀,他化名于澄,正是为了掩人耳目,没想到还是被那卢啸云识破了。”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想杀我?”

许妙愉微讶,下意识反驳:“他们不是说了吗,只是看你行踪可疑,派人跟着,哪里是想杀你了?”

景珩挑眉道:“就这么相信他的话?”

许妙愉不自在地别过眼去,“什么意思?你就认定了他想杀你?你们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对你动手?”

景珩拉着她走到桌边,许妙愉心里还想着那把匕首,眼神不住地瞟过去,景珩见状将匕首踢到梳妆台与墙壁的缝隙之间,彻底绝了她的念头。

许妙愉哼了一声,以此表达对他的不满。

景珩无奈道:“他为什么想杀我,我能猜到,你么,你当真不知道吗?”

“我为什么会知道。”许妙愉越说越心虚,到最后干脆就没声了,想到另一件事,她心里不禁忐忑起来,难不成是因为——

许妙愉眼神闪烁,不自在地看着地面,声音也开始结巴,“就、就算他曾经求娶于我,那也是、也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你又没有关系。”

早在驿馆之中,景珩就察觉到那个阴郁青年身份不一般,他带着秦瓒和小伍离去,正是为了避免与他冲突,谁料青年竟主动派人来杀他。

他虽将人劝走,心里却想不明白原因,在此之前,正如许妙愉所说,他与这位近来声名鹊起的吴王从未有过交集。

直到看到吴王对许妙愉的态度,以及两人故人相见遮掩不住的亲近,景珩终于明白了原因,原来这位吴王心悦许妙愉。

可是求娶一事,许妙愉不说,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景珩漠然道:“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吗?当初我帮你,不过是看在许将军的面子上,从未想过攀附,但外面的传言可不会管这么多,后来你让紫苏当街给我递上书信,又迫我前去许府,可知外面的风言风语?”

“我……”许妙愉愣住,下意识想要反驳,她想说,我做那些事情,是为了蒋熙怡,然而斯人已逝,这话她便也说不出口。

景珩说的传言,她也曾听过一些,只是那时她觉得,这传言传出来吃亏的是自己,自己并不在意,也就没放在心上。

她没有想过,传言中的另一个人也会被流言困扰,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对不起。”思及此,许妙愉诚恳道。

景珩很久没有说话,他放开了许妙愉,在桌边坐下,外面的风似乎更大了,呼呼地吹着,直吹得窗户响个不停。

“我和卢啸云合作,不是为了谋反,也不是为了报复宣朗。”不知过了多久,景珩缓缓说道。

一切还要从他听到卢啸云等人在雪地中的对话说起,那时他就明白,这伙人就是兰若寺怪事的源头,其中还有个觊觎许妙愉美色的下流之徒,就算卢啸义名声在外,这些人又岂能合作?

然而他漏掉了弘真,没有料到弘真竟然是他们的内应,等到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许妙愉等人皆已落入弘真之手,就连前去搬救兵的小伍也被弘真派人拦下关了起来。

卢啸云等人本不打算留下许妙愉他们的性命,是他对他们说,许妙愉与他关系匪浅,若杀了她,他就算是死也要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卢啸云他们也折腾不起,再加上的确还需要人掩护,这才同意与他合作,留下其他人的性命。

一切水落石出,许妙愉的愧疚也达到了顶点,她再度开口,说的还是同样的话:“对不起。”

语罢,想到自己那把用来防身的削铁如泥的匕首,忍不住看向他的脖子,一道极细的红痕出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虽然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许妙愉仍然十分愧疚,鬼使神差的,她伸手想去触摸。

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的一瞬,景珩的喉结轻轻一动,他猛地后退,与此同时,许妙愉也快速收回了手,指尖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是她狂跳的心脏在作祟。

此后一段时间里,屋内的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各自看着不同的方向,又都没有聚焦在某一点上,只有稍显急促的呼吸声应和着窗外的风雪。

夜已深,困意来袭,许妙愉终于熬不住,打破了这沉默。

她走到屋内唯一一张床前,脚步匆匆,“我要休息了,你——”

“我在这里守着。”景珩走到门边,斜倚着墙站着,轻闭双目。

从他的方向看过来,正好被柜子挡住了许妙愉的身影,对于两人来说,好似在空气中弥漫的暧昧气息也减了一分。

许妙愉和衣躺下,看着头顶的蚊帐,忽然意识到,虽然是演戏,两人要在一个房间待上整整一晚却是不争的事实,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又波涛汹涌起来,以至于睡意渐渐消退。

兰若寺的客房比不得家中舒适,些许寒意钻进了被子里,她愈发清醒,睡不着时,便开始胡思乱想,一时想到蒋熙怡也曾经在此休养,不禁有些怀念。

既然想到蒋熙怡,她临终前的嘱托又在脑海中浮现,许妙愉拥着锦被坐起身,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一年前吴王殿下在宣州向我爹提亲,我爹没有答应。”

为什么突然说起此事,许妙愉自己也想不明白,她只是突然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

屋内一片安静,没有人回应。

“景珩,你还在吗?”她轻声唤道,话音刚落又后悔不迭,这不是废话吗,他当然在,不回应是没有听见,还是装作没有听见?

不论是哪种原因,都足够难为情了。

这一回,景珩应了一声,“我知道,许夫人曾经属意于沈怀英,若你们答应了吴王,她倒也不用着急将你嫁出去了。”

此事许妙愉也略有耳闻,甚至母亲至今仍不曾完全断了这个念头,只是她离开长安之后,许府其他人却没再提。

知道是一回事,就这么被景珩说出来,许妙愉还是感到了微妙的古怪,谁让景珩和沈怀英是兄弟呢。

定了定神,她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我爹为什么会拒绝?”

“不知。”

许妙愉轻咳了一声,“你应该知道,已故的太后是我的姑祖母,当初先帝年纪轻轻薨逝,留下陛下幼年登基,姑祖母她老人家临朝称制,替陛下扫清了亲政的障碍。但是毕竟她不是陛下生母,还政于陛下之后,仍受陛下忌惮,再加上我爹在军中威望太高,陛下对我们家多有防备。所以,我爹是绝不希望我再嫁入皇家的。”

有些话,她不方便说的太过明白。

建兴帝猜忌心极重,他怕许家再出一个大权在握的太后,自己要是嫁给某位皇子,恐怕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景珩想到那则传闻,“但我听说,陛下曾想为你赐婚。”

“你怎么知道?”许妙愉惊讶道,很快又自己反应过来,“对了,是沈大人告诉你的吧,那不过是试探罢了。”

论及此事,她尚有些愤慨,“哼,他明明希望我爹拒绝,可真如了他的愿,他又不满了,觉得是我们傲慢,真难伺候。”

所谓伴君如伴虎,不过如此。

听到她言语中不带掩饰的怨怼,景珩略一皱眉,即使她瞧不见,依然正色道:“这种话你不该在外人面前说。”

显然他将自己也归在外人之列,这没有什么问题,却不是许妙愉的意图,她轻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陛下和许家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朝堂上谁不知道,两年前我爹借故赋闲,好不容易消停一阵,可是这一打仗,又不好说了。况且,我相信你会守口如瓶。”

景珩问:“为什么相信我?”

许妙愉轻抿朱唇,玉指勾起一缕垂落在胸前的发丝,百无聊赖地绕着圈儿,“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初见时相互误会,再见面针锋相对,后来为了蒋熙怡又闹得不愉快,景珩没想到许妙愉竟会这么说,他摸着喉咙笑了一下,“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许妙愉看不见他的动作,却能瞬间领领悟他的意思,对此,她显然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所以刚才更会愤怒,这不是很合理嘛。”

她恨那些挑起战火的人。

作为许熠之女,父亲在外征战,时常与死亡相伴,她又怎能安心享受优渥生活,她经历过太多次担惊受怕,午夜也不知惊醒过多少次。

她锦衣玉食尚且忧惧,还有许多因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之人,更不知活在怎样的痛苦中。

所以,她怎么能不怨恨。

但误会既已解开,那她对他的看法仍是如那晚一般,因为他是个好人,所以为了报答蒋家的恩情护卫蒋熙怡,也因为他是个好人,才会在那晚出现,没有目的,只是为一个年轻的生命逝去而可惜,

“是很合理,只是可惜,你错了。”

景珩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许妙愉感觉到他的声音似乎离自己很近,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她忽然意识到,这不是错觉,是他真的走了过来。

俊逸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烛火早就被吹灭了,他的神色不甚清晰,隐隐透露出压迫感,唯一清晰的墨色瞳仁中仿佛有漩涡旋转,将一切粉碎。

在诡异的安静中,许妙愉下意识攥紧了锦被。

勉强维持的冷静在少年在床沿上坐下的一瞬间奔溃,许妙愉扯着锦被向后缩去,直到纤腰撞到雕花的床头,她还不算过于单纯,知道眼前的人毕竟是一个男人,而且是能轻松制住她的男人。

景珩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然后俯身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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