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作
灵香默着不敢再作声。
“让她在将军府好生待着,她给我下噬心散,我这不过是以牙还牙,礼尚往来罢了,我不信阿时当时不知道,不然和颂中了噬心散后疼痛难忍,症状与我一模一样,若不是因此,宋听时怎会将她囚禁府中半年。”楚寻芷目光阴狠。
当时和颂传出突发顽疾,她就觉着不对劲,和颂常年征战,体格姣好,怎会突发恶疾,她打听一番,又从太医那得知了她的症状,分明是与自己当初一样,之后她又去宫里,同楚君悦谈过此事,楚君悦又去了皇帝那多翻打听,最后才知道事情原委。
“就算阿时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总归他们欠了我的。”楚寻芷将玉如意递过给灵香,手心不自觉摸了摸小腹位置。
军营里。
陆鸣珅的队伍正与和颂带领的队伍开始演武比试,宋听时虽负了伤,也在台下观战。陆鸣珅操练的兵看着坚不可摧,可实战不如和颂的兵,她带的兵不紧善进攻也善防守,敌攻我守,敌守我攻,三个回合下来,很轻松迎了陆鸣珅队伍,这只是第一场较量,和颂稳稳地占了上风。
结束后她跃下演武台,朝宋听时走去,抹了一把面颊的汗珠,骄傲说:“我的兵如何?”
“上次演武比赛还是两年前,两年,你将军队带得如此锋利,出手便是重击,别说是陆鸣珅,恐怕我也难吃得消。”宋听时顺着她说。
“若不是你伤了,今日对战我的可就是你了。”和颂坐下来,正好与之面对面。
“看来这伤受的还是我的荣幸。”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想来没有为着昨夜的事烦心。
“我回来的事,你没与阿漓说?”和颂自顾倒了水喝起来。
“没。”他收起笑意吐了一个字。
“怕她对我还有芥蒂?”和颂伸着长腿,手肘搭着膝,“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没再计较了你倒也无需为难。”
宋听时解释道,“并非如此,我与她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只是觉着你回来的事好似说不说都无伤大雅,索性我也没提,昨夜之事,也与你无关,是她擅闯军营在先。”
“擅闯?守门士兵带阿漓进来的也不算擅闯吧,”和颂皱着眉峰,与他意见相左,“她并非军营中人自然不懂这些规矩,她也不是你的兵,犯不着过分苛责,我在里边也听不下去了。”
“我何时过分苛责?”宋听时瞥着和颂,“阿漓性子若不与她解释,她便会想多,我不过是多说了几句。”
“那是你的人,你想如何说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和颂打断他,“反正到头来也得你哄。”
宋听时无耐叹气。
和颂偏过头问:“不过我怎么听长风说,她是特意来给你送药的。”
宋听时被她这么一说,仿若吃瘪一般,欲言又止。
“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和颂起身拍了拍军服要走,似是意有所指,“这人阿,有时候就是不识好歹。”
宋听时听得出来她何意,这是骂他呢。
忽而和颂又转过身喊他,“走啊,开饭了。”
宋听时坐了一会才动。
用过午膳后,长风替他重新换了药,用的就是阿漓带来的那瓶。
空青醒来时已经是巳时了,阿漓的迷药药效比一般迷药都要长久,她只觉醒来后头昏沉沉的,还有些乏力。
一时间不知发生何事,垂着头往兰雪园去,刚进门就碰着银杏,逮着她问:“夫人呢?怎么修竹院不见人,在这吗?”
银杏手里活没停就回道,“夫人在陆将军府上,给陆夫人看诊,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呢。”
“怎么会去了陆府?何时的事啊。”她往常没有睡这么晚的,即便她不当值也会早起晨练。
银杏有些支吾,“嗯……昨夜的事……”
“昨夜?为何我不知道?”
“哎呀,总之夫人就在那,我这会儿还要给夫人收拾东西送过去呢。”银杏着急忙慌地从药房里进进出出。
收拾了好些阿漓制药时常用的工具,完了之后又去修竹院挑了几身衣裳,这才出府,空青也跟了过去,她得亲眼见着阿漓人在陆府。不然她没法交差。
二人没过多久便到了府外,看门的小厮入府通传,等了一会儿,来传话的是灵香。
银杏认得她,昨夜就是她拦的车,“这位姐姐,我们是来给我家夫人送东西的,劳烦带路吧。”
银杏却没动的意思,往前一步挡在门中央说:“宋夫人正在给我家夫人制药,特意让我来给二位传话,东西拿来了就交给我吧,我替二位转交,夫人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银杏还想说,被空青抢了话:“我没见着人,怎么信你的话。”
“这位姐姐是何意?宋夫人是我们府上贵客,给我家夫人看诊,我们敬着还来不及呢。”灵香见空青不好说话,做足了架势。
“空青,罢了,”银杏拉住她,“劳烦姐姐将这些东西一并交给我家夫人,都是她昨夜嘱咐过要用的东西,我们改日再来。”
灵香敷衍一笑,接下东西,转身就入了府。
“她什么态度?夫人又没义务给他们府里看诊,一副我们欠她似的,若不是方才你拦着我,我就进去了。”空青扬起的手迟迟难以放下。
“你这样夫人也难做,总归陆夫人早日康复,夫人也能早些回府的。”银杏推着她走。
空青越想越不放心,利落绕开了银杏,拉开距离说:“我还有事,你先回府,无需等我。”
银杏不想管了,自己回了府,空青则是在陆府附近盘旋观察了许久,绕过府后,寻了个无人的角落飞上屋檐,踏过青瓦,白日里陆府的巡逻并不算森严,而她身手利落,轻松便能躲开还不动声色。
终于在一处院子里,看见阿漓正给楚寻芷把脉,期间二人还说了话,又见阿漓吃了些桌上的点心,想来也是无事的,她这才放心回了府。
阿漓在陆府一待就是七日,楚寻芷药吃得不少,身体早就无碍了,只是偶有反胃干呕,那都是因着身孕原因。
阿漓早两日便想要辞行,奈何楚寻芷偏说不舒适,心慌气短,生怕又个什么意外,阿漓只好又多留了两日。
也不知怎的,她身上乏力和难受愈发强烈,起初只以为是没休息好,给自己把了脉,脉象急促跳动极快,那种感受渐渐消散后,脉象也恢复正常,她总觉得每日发作时辰间隔越来越频繁,感觉愈加明显。
这日她已将剩下的安胎丸的做好,又开了新的药方,留给楚寻芷之后就去她院里请辞。
楚寻芷推着玉如意,躺在贵妃椅上悠闲自得说:“我家将军来信说,军营演武刚过一半,近期都忙,无法回府,想来阿时也是一样的,你这么急着回宋府,又见不着人,何不如待在我这呢?”
阿漓说:“叨扰多日,诸多不便,郡主身子已无大碍,我就没有再留的必要了,郡主若是还觉不适,大可让太医院来看的,听闻宫里擅长给嫔妃门看诊的御医不在少数。”
楚寻芷笑意盈盈道:“是啊,可御医再好可哪比得上我们宋夫人呢。”
“夫人既无再留之心,那我让人安排送你回府,改日再去登门拜谢。”楚寻芷慢悠悠起身,举止优雅,明艳动人。
那双原本温柔的眸子闪过恶毒,她坏笑道:“不过,夫人怕是走不了了。”
灵香闻声关了房门,阿漓不解问到:“郡主胎象已稳,只要不过大动作和操劳都不会再影响胎儿,初期孕吐都是正常的,除此之外可还是哪有不适?”
楚寻芷缓缓走近她,打量着她:“阿漓这般心细,这些日子为了我和孩子亲力亲为,倒是叫我的有些感动了。”
阿漓听着她话里怪怪的,不知到底何意。
“不适的不是我,应该是夫人才对,夫人没觉着这些日子愈发难受?有时候心口犹如万只蚂蚁啃食,说不上哪里难受,对不对?”
阿漓诧异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啊,”她双手撑着阿漓椅子的扶手,将她逼退坐回椅上。
“你在我这里用了那么多茶水点心,既然丝毫察觉不出来么?”
“你……”阿漓一阵眩晕乏力,四肢瘫软,“你给我下药了?”
“不知我这回礼,夫人可还喜欢?”楚寻芷转过身,立在屏风前,摸着上面的刺绣。
“夫人没听懂?”见身后无人应她,又转过身睨着阿漓,“夫人赠我噬心散,我回以阿芙蓉,礼尚往来啊。”
阿漓虽听得她的声音,可此刻阿芙蓉噬心,她无力开口,身心仿若被操控一般,飞入仙境转而又坠落崖底,她在两个极端里承受着折磨。
阿芙蓉,她好似在典籍里看过,这感觉不比噬心散好。
“阿漓,”楚寻芷改了称呼,“你不是擅医术?懂药理?这阿芙蓉你自己可能解?”
阿漓鼓足力气整个人想要扑到她身上,奈何她动作太慢,楚寻芷轻松避开,她重重扑倒在地,身上的疼痛让她从阿芙蓉中得到须臾缓解,她睁着猩红的眼艰难开口:“给……给我……”
“给你什么?”楚寻芷那颗心在这一刻得到莫大的满足,她恨极了阿漓,不仅仅是因为噬心散,“解药?还是阿芙蓉?”
“给……给我……”阿漓嘴里只能念着这么句话。
“你求我,你求我,我便给你啊。”她狰狞地大笑,见阿漓给她俯首求饶,她满意极了。
“给……给我……阿,阿芙蓉……”阿漓指尖抓着地板,不知何时擦出了血迹,指尖泛着血痕,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些痛苦。
“灵香,给她。”楚寻芷收住笑,又说,“将她关在禁室里,看好了,别让她死了,我要看着她一点一点发疯发狂,再给宋听时送回去。”
灵香见着地上不成人样的阿漓,还有疯魔一般的楚寻芷,心底也是发怵的,她给阿漓用了阿芙蓉,计量更大了,阿漓服用药后没多久,痛苦渐渐消散,没有崖底,只有仙境,她在药效作用下致幻,仿若看见了梵幽谷,看见了那间小院,还有院里一双人影,带她再次清醒过来时,自己已身在一间密室里,四处都是石墙,地上放了碗水,别无其他。
她猜测这就是楚寻芷的密室,她居然,居然要置她于死地?
她趁着清醒努力回忆着典籍里的记载,阿芙蓉,一种瘾药,服用后会让人产生快意,一旦停用便会痛苦不堪,如万箭穿心,她如今这种程度,想必药物已至心脉,可这药少说也得服用十天半月才能坏人心智到这个地步,如此来算,那她入府那日,楚寻芷已经开始给她服用了。
那她要阿漓在府上住下并非只是看诊,看诊是个幌子,让她悄无声息长此服下阿芙蓉才是目的。
只是一次噬心散,她便能做到如此地步?阿漓有些不敢相信,如若是,那宋听时原先的担忧也是合理的,怪她自己曾经冲动任性,自己种下的因,便由自己受这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