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军营里演武比试还在继续,宋听时上了场,对上陆鸣珅,先前的伤已好大半,那还得多亏阿漓送来的药。
陆鸣珅没有他身经百战,他与和颂一样,久居战场,身上的本事都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不出所料,陆鸣珅占了下风,宋听时没恋战,几个回合他领的军队便拿下比试。
侍从端着托盘给二人递过湿帕,陆鸣珅擦着面颊的汗珠,边走边说:“宋将军果然善战,今日一试,陆某甘拜下风。”
宋听时淡淡道:“陆将军手下留情了,才让我侥幸险胜。”
“你不必谦虚,你知你伤势还未痊愈,你算负伤与我交战。”陆鸣珅知道他的能耐。
二人正朝着台下休息处走去,和颂坐在案前梳理着战局。
午时过后便是两队士兵的较量,她得安排着时辰和布阵。
正在这时,一位士兵前来禀报:“参见二位将军,陆将军,您府里传了话来营里。”
士兵等了一会儿,陆鸣珅问:“何事?”
“夫人,夫人有喜了。”
陆鸣珅呆愣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许是太过高兴一时间竟然忘了说话。
还是一旁的宋听时先开口恭贺:“那便恭喜陆将军了。”
他这才缓过心神,喜极道:“当真?何时的事情?我现下就回府。”
“半月前就诊出来了,只是胎象不稳没敢往营里传话,夫人许是怕将军担心,影响了演武。”
“怎能叫怕我担心?她既有事,公务自然比不得她。”陆鸣珅说着就绕过他准备换下铠甲回城。
宋听时也走开了。
只听见那士兵慌忙中声音提高朝着陆鸣珅喊:“陆将军,夫人已经无事了,还得多亏宋将军的夫人,前去诊断安胎。”
宋听时与陆鸣珅两个方向齐齐望回来,异口同声。
宋听时:“我家阿漓?”
陆鸣珅:“已无大碍?”
士兵一时半会不知先回谁,他知道的也不多,“确实是宋夫人给陆夫人看的诊,宋夫人在陆府住了段时日,就为给陆夫人安胎的,如今胎象稳健,二位将军大可不必忧心。”
陆鸣珅听此这才放下心,楚寻芷怀了他孩子,今日输掉比试的阴霾一晃而过,他此刻心里美极了,午时过后还要演武,可他按耐不下,让手下的将领替他位置,抽空回了趟城里。
宋听时心里也装着事,回到营帐后便让长风传信回府,让空青跑一趟军营,他有话得问。
密室里阿漓的瘾又发作了,她痛苦地抓着自己衣襟,那感觉在慢慢往上爬,心头焦虑难安,看着非常痛苦,面颊不知淌了泪还是汗珠,发髻散乱揉在一团,俨然没了清丽可人的模样,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街边乞丐。
密室石门被推开,阿漓这才感受到外边的光线,可是她并不喜,反倒是惧怕,更想要躲在角落里,生怕那光落进自己身上,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不堪极了。
耳边响起楚寻芷的声音:“阿漓,我的回礼你可还满意?”
阿漓睁着眼瞪着她:“你是因为我给你下噬心散才要报复我的?”
“是啊,可也不仅仅是。”她一步一步来回走着,头上钗环隐隐发出声响,“我恨你抢走了我梦寐以求的东西,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花了多少心思,凭什么你凭空出现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阿漓此刻难受极了,压根没法细想,囫囵道:“我抢你什么了?”
楚寻芷走近她蹲下身,揪着她乱糟糟的衣领,一手拨开她的发,看清那张被阿芙蓉摧残的面庞,甚是得意:“你抢了我的宋听时啊,他还给你取了名字,还要你跟着他姓,你可知道,他从前从未多看一眼旁的女子,凭什么你可以?”
“和颂与他也同样情深,你为何只恨我?”
“和颂?”楚寻芷怔了须臾,而后又笑道,“和颂不一样,你们不一样……”
“若不是你在谷里救了他,他也不会对你许下以身相许的承诺,你为何不肯放过他,让他一个人好好的回上京,你为何要跟着回来,为什么?”
阿漓神情逐渐涣散,越来越听不清楚寻芷的声音,只觉着耳边吵,而后又听见了别的声音,她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你就好好待在这,”她松了手,起身对着身后灵香抬臂示意,“给她阿芙蓉。”
灵香将阿芙蓉递到阿漓跟前,阿漓强忍着瘾,推开了灵香,她知道这药越是用依赖性越强。
药瓶哐当一声,滚到楚寻芷裙边,她冷哼一声:“怎么了?如今阿芙蓉入瘾,你不服用,能撑得到几时?”
阿漓背过身躲着不理她,楚寻芷发狠一般,将她拽了过来,一手按着她,硬生生将药喂了进去,阿漓死活不顺从,将喂进去的药又吐出来。
楚寻芷见状更是恼怒,将她甩在石壁上,阿漓本就吐着药,猝不及防的磕在石壁,额间瞬间血流不止,可她好似感觉不到疼。
“灵香,她不吃,那就一直喂。”她用帕子擦着手,嫌弃道。
“可是夫人,这药一时用多了,便会暴毙而死的……”
楚寻芷没再说话,甩了衣袖出了密室,灵香将药瓶收回。
楚寻芷走后,阿漓的药瘾在慢慢散去,额间的血糊着脸,她粗乱地用那身早已脏乱的衣裳,擦拭着血迹,她此刻没有针,也没有药,若是身上带了针还能给我自己扎针控制经络,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
她若想保存清醒的时辰多一些,就得不断的让自己感觉到疼痛,又不能让楚寻芷发觉,她拉起衣袖,手臂不断在石壁上摩擦,原本白皙的手臂覆上一层伤痕。
楚寻芷回到寝屋,重新换了身衣裳,屋外下人进屋通报:“夫人,将军从军营里回来了。”
楚寻芷挽着披帛时顿了顿,“他怎么回来了?”
下人以为她是高兴傻了,只道:“许是知道夫人怀了身孕,这才急着赶回来的。”
“谁告知的?”她转头睨着灵香,灵香赶忙低头抿嘴不语,不敢看她。
楚寻芷已经了然于心,可也没苛责的意思,反正人现下回来了,不得让他知晓阿漓在此的消息。
她理了衣襟,恢复神色,面色平淡躺回贵妃椅,也没有要去迎陆鸣珅的意思,反正她一贯对他也不亲近的,陆鸣珅倒也习惯了。
他刚入了寝屋,就四下扫视寻人,灵香朝他行礼后退了出去。
他径直往里走,日光透过窗外白玉兰,洒在她身上,陆鸣珅大半月不见她,又想着她怀了身孕,此刻心里更是疼惜。
楚寻芷听着声了,却还假寐没动,等陆鸣珅走近贵妃椅后,端详好半晌才唤了她:“寻儿?我回来了。”
楚寻芷动了一下,却没睁眼。
他怕惊扰她,心里有话憋了这么长时间,又忍不住放轻声音自顾自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有了身孕我也不能守在你身侧。”
楚寻芷这才微睁了眼,看到他那一刻,表现得再平常不过,“回来了。”
“可是我吵醒你了?”陆鸣珅起身扶她坐起,很是紧张地关注着她腹部,“我听说你有身孕了,想着赶回来见见你。”
楚寻芷从贵妃椅上起身,朝旁边桌旁坐下,“军营里不是演武吗?你若不得空也没必要跑这一趟,耽误了军务,圣上怕是要怪罪了。”
陆鸣珅小心翼翼地守着她,生怕她动了胎气,“无妨的,是回来看看你,天黑前就得赶回去,我还听说你脉象不稳,可有别的不适?”
“已经无大碍了,请了大夫来看。”她没说是阿漓。
可陆鸣珅却是知道的,“宋听时的夫人为你稳的胎,我得好好谢谢人家,她此刻可还在咱们府上?”
楚寻芷捧茶的手不稳,茶盏险些落了,热茶烫了她手。
陆鸣珅紧张地抓过来放在手心里吹着气,“当心些。”
他看着那烫红的指尖,心疼道:“还疼吗?”
楚寻芷不大习惯与他这么亲近,收了手,“不疼。”
“人还在府上,我安置了院子让她住下,不过她不喜人扰,一般不见外人的,你也别去扰她了,不然人就不愿意继续住下来了。”楚寻芷寻着理由打发他,也免了陆鸣珅要当面致谢的想法。
“那便好。”陆鸣珅多少也听过阿漓,自知她不喜抛头露面,不见就不见吧,他见着了楚寻芷便都知足了。
“你如今是两个人了,想吃什么,尽管让厨房里做,我多派几个人到院里伺候,若有事就派人来营里传话,我赶回来。”他对着楚寻芷当真没得说。
楚寻芷忽而有那么一瞬,或许是有动容的,可那张脸,她怎么也喜欢不起来,自始至终,她还是无法释怀。
“将军若是有要事,就早些回军营吧,若是有事,陆府离曲阳王府也不远,父王总不会不管我的。”
陆鸣珅还想再待一会,与她多说会话,楚寻芷却说乏了,陆鸣珅等她睡着后才回的军营。
盛夏的城外虫鸣喧叫,就连星光都比其他季节要亮,空青策马经过林间,星辉指路,长风领着她入帐,宋听时早已等候多时。
空青抱拳道:“空青参见主子。”
宋听时搁了兵书,抬头看她:“叫你来只是想知道夫人近况,你大可知无不言,别藏着。”
空青来时便猜着几分他的用意,回话时也简洁明了,“夫人自打……自打从军营回来之后,便被昭和郡主请去了陆府为其看诊,属下也去陆府探过几次,夫人在陆府里住下,专心给郡主安胎。”
“探过几次,最近一次是何时了?”
空青沉思片刻又说:“三日前。”
“三日?我让你跟在她身侧,我竟不知她是如何跑来军营的,又为何人去了陆府半个月没人来与我通报,还是今日从旁处听来这消息。”他面无表情说着,可让人慎得慌。
空青立马跪下,声音不自觉颤起来:“请主子责罚,是空青办事不利……”
“罚自然得罚,可此刻你的要事应是去陆府盯着人,要么让她回府里好生待着,要么你每日都得见着完好无损的她。”宋听时俯身命令道,气势无形中压迫着帐内,就连长风也仿若感受到寒意。
“是,主子,空青这就回去盯着……等夫人回来之后再讨罚。”
空青马不停蹄地又往城里赶,直接去了陆府方向。
还是阿漓住的那个院子,屋里点着灯火,隔着窗,她只能看见里边一个身影在妆台前看书。
瞧着装扮和身形与阿漓无异,空青又候了一个时辰,院里的灯灭了,她想着应该是歇下了,守着也无结果便回了府,第二日天不亮她又到了陆府,她在屋檐上蹲着点,屋里的人出来了,可她看不清脸,怎么看都像是阿漓。
见她入了楚寻芷院子,待了半个时辰又回了住所,空青瞧不出哪里不妥,许是太紧张了,连着几日如此,可每次她都看不见阿漓的脸,又去了府门,借着送东西缘由,想进去见一见人,果不其然,还是如之前一般的理由搪塞了她。
这让她觉着越发不对劲。
楚寻芷每日都会亲自去密室,盯着灵香喂药,等到她们走了,阿漓抠着嗓子把药吐出来,天知道她这些日子是如何熬过来,她不知道楚寻芷要折磨她到几时,也不知外边过了几日,她只知道每次发作她都想一头撞死在石壁上。
可她不甘心,强撑着身子,一日一日,往那石壁上摩擦着手臂,两只轮着来。
衣袖下的双臂早已血肉模糊,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倒是她的瘾每次间隔时辰长了些,每日灌进去的药,虽说她都尽可能吐出来了,可还是会有少量的药吃进体内。每每发作仍是难忍痛苦。
早知道她当时翻阅典籍时就多钻研一番这个阿芙蓉了。
空青察觉陆府里有猫腻,夜深人静时,阿漓的院子,那人每日都做着同样的事,太诡异了,像是刻意遮掩什么。趁着府卫换防时,她跳下屋檐,将里屋的人迷晕,进去一看,这人压根不是阿漓。
那么真正的阿漓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