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出
远处的身影逐渐清晰,温婉的声音响起扰了阿漓的思绪。
“夫人为何一人站在这檐下淋雪?”风婉试图将伞偏向阿漓。
阿漓下意识挪开了,她不喜欢风婉,就连看着这张脸都会心底抵触。
“你来这里做什么?”阿漓轻轻扫了一眼,又收回视线,那股味道与宋听时身上沾的是一样的,她心里又是一沉。
风婉仍是一副端庄做派,“风婉在春雨楼有一把琴,随了我好长时间,将军爱听风婉弹琴,昨夜唤将军过来本是想让将军帮风婉将那琴拿回来的,可是与将军谈话一时兴意来了,竟然忘了正事,今日出来赏雪恰好路过修竹院,便想着若将军在与他说一声。”
风婉做势往正屋探探,确认宋听时是不是在修竹院。
阿漓心里冷笑,“他白日都很少在府上,你若想见人,得夜里来才是,不是要见他,是想见我的?”
阿漓说得直白。
风婉心里有些挂不住,面上仍是镇静自若处之泰然,“夫人说笑了,风婉刚来将军府几日,竟然不知这些,不过夫人既然说了,那风婉记下就是。”
“若你情深意切,急不可耐地想要等人回来,大可去府门外等,他不一定都会来修竹院,不过风婉姑娘与阿拾深情厚谊,想必他回来定然会上你院里。”
风婉带笑打量着这修竹院,不忍夸赞道:“夫人这院子清晰雅致,韵味十足,将军怕是宿在这更舒心些。”
“你喜欢?”阿漓想也没想,“那便给你住吧。”
风婉怔愣一瞬。
给她住是何意?
“夫人这是?”
阿漓绕过她涉阶而下,背着她重复道:“给你了,往后就住在这吧。”
风婉转身看着远去的阿漓没入雪天里,雪很快沾满她发顶,没过一会儿就消失在白色里。
见她左转去了花园方向,那也是去兰雪园的方向。
她要回去兰雪园,不住修竹院。
做好酒酿桂花糕的银杏正捧着糕点往修竹院送呢,隔着距离一抹熟悉的身影往这边来,她还以为看错了,直到阿漓走近她紧张地放了桂花糕,去扶阿漓。
“夫人,您怎么出来了呀,不是说好回屋里等我吗?是不是因为银杏做得太慢您等不及了?”
阿漓淡淡一笑,去捧起桂花糕,又径直朝前,“走吧,银杏,回兰雪园去。”
“夫人您想去兰雪园跟我说呀,也不能一个人淋雪过来。”银杏唠叨着,将那把旧伞移到阿漓身上。
阿漓走后风婉没留在修竹院回去了东偏院。
就算她想住在修竹院,阿漓说了也不算,得要宋听时同意才行,她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夜里宋听时顶着大雪回府,刚进门府卫就送上伞,宋听时接过后将手中的配剑递给长风。
长风在身后问:“主子是回修竹院吗?”
宋听时嗯了一声,他原本想早些结束回来的,可想到这几日阿漓的态度,他又泄了气,快到修竹院时,竟然整座院子都未点灯。
院里无人,还是阿漓还未醒?
他便想着这两个原因踏进去,果然空旷的庭院中除了风啸身再无其他。
主屋正屋内也无人,再往里间走,榻上空空如也,屋内的炭火早就灭了,盆里只剩下一丝薄弱的余温。
他转身时脚步未站稳,差点踉跄撞上桌角,幸而扶住后稳了重心才再恢复平静。
他出了院逮着人问:“夫人呢??”
黑夜中幽深的双瞳仿若黑鹰,窥视着人,小丫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颤意,磕磕绊绊回道:“回,回将,将军的话,夫人昏暮前就已经去了兰雪园,想必还未回来,奴婢这就帮您去唤。”
宋听时冷声道:“不用,我自己去。”
待他走后,修竹院的灯火亮起,而兰雪园内也是灯火明亮,刚推门,院内那颗抢眼的白梅立在眼前,积雪压上树梢,北风呼啸而过时打着竹灯,扫过积雪落下时便发出声响。
兰雪园里正间的灯最亮,阿漓爱在夜里看书,银杏习惯给多点了几盏,阿漓肩甲处伤只愈合少许,她觉着这药委实作用不大,今日一回来,就给自己配了药磨成粉抹再凝成膏,现下正褪了半边衣裳,露出雪白香肩,背后发丝若隐若现地遮住一丝,却也能看清那露出一截的薄背,就这么也能瞧得出来藏在衣裳里的玲珑身段,线条隐隐绰绰,阿漓敷完药将衣裳拉回,又裹了一层冬衣。
她起身欲将药瓶放回妆台,转身时瞥见窗外一个挺拔身形垂首立在窗外,凭着照影她能断出那就是宋听时。
她记得天黑时有让银杏锁好院门的。
许是银杏忘记了,他这才能进得来却没让她听出一丝动静。
阿漓没去开门,当作没看见。
屋外人率先道:“药上好了?那我就进来了。”
阿漓闻声下意识要去抵门,晚了,宋听时已推门进来。
风雪裹过后的周身散发着寒意,正如他此刻的心情,就连脸上也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贴近阿漓,几乎将她逼近墙角,阿漓侧身想躲,宋听时抬手撑在墙上形成围困之状,阿漓走不掉,只能退了退,尽可能离他不那么近。
伏过来的身躯压着她,宋听时鼻息呼哧在她脖颈,阿漓没动,他声音沉哑,语气适中,“夜深,该回修竹院歇息了。”
阿漓盯着裙摆,声音很小,“修竹院我给风婉了,今日她来过,我见她喜欢得紧,便让她了。”
“修竹院你给风婉了?”宋听时视线退了些,能够看清她脸。
“没错,她来找你,让你把她的的琴从春雨楼
拿回来,东偏院确实离得远了些,总归我也没那么喜欢修竹院,她喜欢就给她吧。”她说的极为平淡,看不出任何感情。
“是没那么喜欢修竹院,还是不喜欢我?”宋听时又凑近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脖颈处的纱布。
阿漓被他热气呼的难受,想推开他却纹丝不动,宋听时好似听不到想要的答案便不会撒手。
“兰雪园清净,我就喜欢住这。”
“那我呢?”宋听时另一只手抚过她颈侧,想在欣赏一只金丝雀。
阿漓心里回应“我管你?”
可她还是忍下,说着:“她每日换着理由寻你,我实在不想见着那张脸,我腾出地儿来不遂了你们心意?”
宋听时捏起她下巴,平淡的神情里化作一团迷雾,尽量抑制内心的火气,撑着墙壁的手掌暗暗握成拳头,“是遂了我的心意,还是你的心意?”
“我的心意,我什么心意?”阿漓抬头盯着他。
“离开我,离开上京城,这不是你说的?”他眼眸森然,压抑的嗓音能听得出来几分怒意。
阿漓望着他许久,目光里的平静逐渐褪去,取之的是一抹嘲意,她轻嗤一声。
宋听时被她淡漠的回应激得越发难受,捏着下颚的手加重力道,语气又变回平淡,“我在诏狱里审讯时,那领头刺客都说了,你是如何助他们逃出别苑,又是以什么条件交换让他们得已入临城,阿漓,还要我说得再明白一些吗?”
阿漓大笑,“是,那又如何?我是想要走,你放我吗?你放我走吗?”
“你既然知道了,为何这些日子还要在我面前洋装深情,事事为我。”
“你是这么想我的?”
“你要我怎么想?我看着风婉坐在你怀里与你把酒言欢,眉目传情,又将她接回府中,你想要我怎么想?”阿漓声音压过他,双目猩红。
宋听时吞咽着,对阿漓的诘问哑口无言。
“你不要来了,好不好,我不想见你,不想见你了,也不想见风婉,就让我在兰雪园静一静,谁都不要来……”阿漓恳求的眼神望着他。
宋听时如鲠在喉,唇峰紧抿,所有的风暴隐藏在眸子里。
最后只化作一声嘶哑又无力的回应,“如你所愿。”
撑在墙壁的手臂收回,阿漓得到一丝喘息,宋听时转身扫了一眼妆台前的药瓶,走了出去。
窗外漫天大雪,暴雪肆谑着庭院,踩上一脚,靴身陷出深印,连带脚步都要变得更加沉重。
此后阿漓在兰雪园再没见过银杏之外的人,风婉如愿以偿的搬进了修竹院,可宋听时却一次未曾踏入,他不常回府,回来也是歇在书房,每次都要绕过近路从兰雪经过,长风不问,心底也清楚他的目的。
一次阿漓走观星台晒日,难得宋听时白日在府上,她瞧见后花园里经过的宋听时,远远的只能看个背影。
除夕夜阿漓仍是在兰雪园里过,只有银杏为伴,宋听时参加了宫里的除夕宴,楚君屹允他带人来,他笑笑拂了好意。
阿漓现下连见他一面都嫌,又怎么愿意与他在出席。
至于风婉,说是妾室,府里的下人只敢换她风婉姑娘,不敢叫声姨娘,唯有银杏私下里与小姐妹谈话时,才会唤她姨娘,可这姨娘的称呼更像是嘲讽。
尽管下人对风婉敬而远之,风婉却不曾过于苛责,待人处事没得挑剔。
可下人们对她仍是不亲近。
上元节后,大雪总算停了,兰雪园积雪渐化,银杏不知何处拿了几只纸鸢,想拉着阿漓一块在园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