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次日一早陈氏便张罗起自家小娘子今日的口食,为着程今陌身上的伤。张罗之人将需要忌口的东西,一一摞列给了庖厨的仆妇。
辰时一刻,程今陌看着桌上过于寡淡的朝食,心里不免有些哀叹。
陈氏自是知道程今陌口味:“二娘子如今得先紧着身上的伤,主母说的对,小娘子身上若留了疤……”
话未落全,院外便传来了争执之声,这声音程今陌再熟悉不过,不免有些头大。
程佳婉毫无礼节的直接入了厢内,来人上来便是一阵排头捣给陈今陌:“别以为你替我挡了一刀,我便要将你供奉起来。你如今算是风光无限好了,太师府与公主府争相来求娶。”
来人看着程今陌并无接话的架势,便接着道:“今日阿爷一回府便告知我,他已替我应了一门亲事,正是裴家三郎裴子松。”
程佳婉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程今陌终是有些无奈的接话:“裴子松此人样貌、才学皆是上乘,是个可托付终身之人。”
“程今陌你莫要装无事人了,你以为我不知你此前曾扫听过裴子松,如今攀上了高枝便将他推与我。即这般你为何不嫁?他不过是裴家旁支的旁支,如今远在沩县不过担着个明府之职。按着阿爷如今的身份地位,我已不知道低嫁到哪去了。”落泪的程佳婉,仍不示弱道,“程今陌别以为旁人不知道你的小心思,现如今你该是得意上天了。尹姨母入狱后,母亲说她此生此世已无见天之日。宋家阿秭亦会因着自家母亲干的那些腌臢,亲事上受些牵连。加之昨日家宴之上,又出了那档子事。今日一早外祖母便吓得收拾了些细软,匆匆带着宋阿秭回了裕县,生怕一个走慢了,阿爷便要治罪宋家阿秭呢。这么一看她比我还惨,从前好歹还有的挑,如今只能被人挑,还不见得以后光景如何。我若再嫁去沩县,小辈之中你便拔头筹了。”
程今陌看着这般的程佳婉,无力感瞬间遍了全身,只再柔软不过的语调说道:“随你怎么想。”
来人一阵无理取闹过后,心中那份憋屈随着出口的话也消散了不少。待人有所冷静后,程佳婉自是有些挂不住面子。来去匆匆的皆是招呼不打一声。
待人走后,陈氏多少有些无奈道:“程大娘子这性子,多少得磨磨了。沩县归属清平道,乃是周泰治下,家主此番用苦良心。”
“我这阿秭最是知道深浅的一个人,别看她如此,她心中有数着呢,外人面前她从来都是个谨慎的主。只有面对我之时,比较能耐些罢了。她虽是任性刁蛮了些,然为人并不坏,都道人无完人我亦有许多短板。我欠程家良多,知春的那份便都补给我这阿秭了。”
陈氏用手探了下桌上的白釉碗:“这么一闹,粥都放凉了,老仆再去庖厨帮二娘子热热。”
“我试着正好,今日朝食乳母随我一起吧。”
“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的,老仆习惯了立在一侧看二娘子用膳。”
“乳母你什么都好,就是为人过于死板了。”
……
随着日头越来越毒,城外一队人马朝着一处驿站行去。不到一刻,一行十六人便井然有序的入了驿内。
为首的一年轻郎君带着青黑色幞头,身穿绛紫色圆领袍,腰间系银銙蹀躞带,脚穿乌皮靴,浓眉,桃花眼,鼻子高挺,面相来看很是正派。身后十五人以他为尊,但各个面上透着股萧杀之气。
三名驿卒看见一众来人后自是行礼问安,其中二名驿卒赶忙接了来人手中的马匹去喂,另外一驿卒将众人引到驿站正堂安置过后,便顺着正院的亭子绕去了后院。
没一盏茶的功夫,那名驿卒便与驿长一起返回了正堂内。驿长因着歇午被打断,心情有些差,待看见来人公验时,立马精神矍铄起来,之后自是陪着十二分的小心,帮众人准备着水食。
为首的年轻郎君与其中两名壮汉,落座到上首同一案桌后,其余众人才另寻别案陆续落座。
围座在上首案桌一侧的络腮胡壮汉,开口询问道:“郎君,按眼下速度,再有四个时辰便能赶回都城,是否在此过夜?”
“否,歇午后便启程。”年轻郎君停了一息,接着命道:“周大遣人去将方才的驿长喊来。”
被唤周大的络腮胡壮汉领命后,未出一盏茶的功夫,那名驿长便站在了案桌一侧。沈思勉看着眼前这位,瘦小却透着股狡诈劲的驿长出口道:“老丈坐下说话,不必这般拘谨。”
“老拙多谢郎君体谅。”
待人坐定后,沈思勉出口询问:“这段时日某一直赶路消息闭塞,不知朝中可有新的檄文?”
“郎君算是问巧了,前两日朝中确实发了新的檄文,任李将军为大理寺少卿彻查假兵符一事。”
这大凛的李姓将军,便只有李泽及一人了,让沈思勉挑眉不解的却是:“假兵符?”
本就不是什么需得封口之事,坊间百姓也早就传开了,驿长顿了一息便事无巨细的与沈思勉说了个干净。
沈思勉着人赏了些银钱与这老丈,便将人打发了出去。待老丈走后,周大出口道:“这李泽及原手中并无实权,可经过此事怕是入主中枢了,大理寺与御史台也要对上了。”
沈思勉漫不经心道:“这些年李邵庭对李泽及多少有些防备,可谁让那李岫白实在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郎君的意思是李邵庭决定重用李泽及了?属下到现在都有些不解,为何李邵庭执意要李泽及娶那程家之女。”
周大问出口后,沈思勉陷入了沉思。看着沈思勉未在接话,坐在一侧一直未曾开口的林正突然出口道:“都城传回的画像中,那程今陌多少有些肖似先皇后。”
“林正,这些年李邵庭都寻了多少样貌与先皇后,先帝相像的女娘了。如此对比来看,那程家二娘子算是最不像的一位了。”
听了周大的话,林正朝着某人飞了个眼刀子,周大一看这眼神便为自己辩白道:“我有说错吗?之前寻到的那位女娘才更像先皇后,还有再之前的那位女娘就像男扮女装的先帝。”
沈思勉正吃着茶,一个没忍住便喷了周大一脸,看到这一幕的林正只能强压着自己已然翘起的嘴角,周大则用手往自己面上随便一擦。
沈思勉有些不好意思的干咳了两声接话道:“当年宫中生变,最先入宫的便是李邵庭。阿爷入宫晚他半个时辰,最后火海中确实寻到了先皇后,她样貌未毁很好辨认。可那四岁的浴阳公主,却是面目全非无法辨别,李邵庭定是知道些什么或者藏有什么后招。”
林正出口接道:“主要那老匹夫这些年寻人寻的光明正大,并未藏着掖着,他这是在明晃晃的告诉众人浴阳公主该是还活着。眼下他突然指了程立章家的二娘子程今陌,就是不知他此番是为了玉玺之事转移视线之举,还是另有所图?”
林正话落后,沈思勉鄙夷道:“不管是为哪般,那程家的小娘子早就成了李家的挡箭牌,她即便是个假公主,依着李邵庭的手段她也只能成真公主。反正那老匹夫就是要整个大凛都知道,他李家走上这个位置名正言顺。”
“李邵庭眼下已然入驻宫中,处在最有利的位置。他最怕的就是真的浴阳公主拿着真玉玺出来叫板,这样一来他手中唯一的仰仗便会被动摇。他如此先发制人一波,待真公主出现,也可顺手倒打一耙说她是个假的。如此一来,倒是也有些顺理成章。毕竟这玉玺之事已然暴漏,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不得不说公主府出手的也快,这么一抢那程立章就需得好好掂量一下了,若是能拖到真公主出现,两处里相争那就更有看头了。”
周大听了二人的对话后豁然开朗,原来这便是症结所在。豁然开朗的人突然插话道:“为了保险起见,不如郎君也去程府提亲?”
沈思勉一个未忍住,再次将过口的茶喷了周大一脸。周大看着自己胡子上挂着的茶滴,不免有些讪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