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这两日的都城内，关于沈家娘子沈景的事情，渐渐传扬开来。据说因着骈车的意外，那沈家小娘子虽是侥幸保住性命，可双腿却是彻底废了，此生怕是再无下地行走的可能。
听完传言的阿夏，有些开怀的念叨：“坏事做多了，终是报应到自己头上了。”
程今陌却是有些不落忍：“只可怜了当日那驾车的辇夫，据说此人被沈府杖刑而死，依着年岁来看，那辇夫身后该是有妻小。”
此时的阿夏，有些感同身受：“为人奴仆，向来都是身不由己，不论好坏，全凭主家的一句话罢了。”道完此话的阿夏，转而看向程今陌，又换上一副开怀的样貌，“俾真是万幸，才能遇到二娘子这般好的主家。”
程今陌笑而未应，只将话头歪在了别处：“今日的天气阴的有些可怕。”
阿夏顺着程今陌的话，便往窗外望去。已经辰时的天，却黑的如同傍晚。就在主仆二人向往外张望之际，便看见陈氏与冷秋，从廊下匆匆而来。
一入厢内的冷秋径自出口道：“禀娘子，裕县传来的消息。那边村庄被淹，加之年上收成不好，大批流民聚集成群往都城而来，更有挑事者带头，此番怕是不好善了。”
程今陌一脸阴沉：“舅父此前传来的消息，董弈勾结突厥人在裕县内活动，看来这刺杀的行动有些晚了。”
冷秋疑惑出口：“二娘子的意思是，这裕县的水灾是董弈勾结突厥人所为，他这是要反？”
“裕县内的天然水库，最适合制造天灾，而裕县离都城不足二百公里，满打满算九日脚程亦是足够。而都城依靠着地势高的优势，再加上身为主城的便利，他们不往此处逃难才怪。”
冷秋愤然道：“如今人人都不敢妄动，却又各个费尽心机的两手准备。倒是小看了那董弈，也是，能走到今日这般，没点东西怕是早就被拆骨入腹了。他如今竟想利用流民的性命做这场权谋的冲锋，真是丧尽天良。”
此刻厢内主仆四人面上沉重，陈氏在听完冷秋与程今陌的对话后，亦是愤恨不已道：“二娘子，可有法子？毕竟那些流民都无功夫傍身，又是拖家带口，若此时绝了他们口食将他们逼至绝境，再加之有心之人稍微煽动，便真就无力回天了。”
“大批流民往都城而来，朝廷不会不管。这么个阵仗，自有聪明人看的清楚。此番若都是流民还好说，只怕中间混着不少突厥人，就是不知官府能压镇到几时。”
陈氏道：“即如此，官府定会将流民都拦截在都城外，若是这般，岂不加剧了流民反抗的情绪。”
“裕县背靠天然水库，这些年亦算得上风调雨顺，如今的常居人口早就过了三十万之多。不知这次有多少流民而来，如若数量庞大，出事只是早晚而已。”程今陌有些沉重道，“尽人事，听天命。”
众人静默了片刻，陈氏突然出口询问：“那女郎的婚事该如何？”
“今日夜里刺杀董弈，一切待到明日再论。”
愁云弥散的厢内，程今陌琢磨着往后的事该要如何。假使一旦开战，止战谈何容易，若是今夜刺杀董弈成功，裕县的“流民”怕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怕的便是刺杀失败。
……
怕什么来什么，这对于程今陌而言，完全属于玄学的范畴。可这熬糟的玄学，就是会让人倍感无力。
次日一早，程今陌便接到密信，刺杀任务失败，董弈功夫着实了得。看信的程今陌，突然攥紧拳头道：“这该死的墨菲定律。”
冷秋自是不解询问：“二娘子，这是何意？”
程今陌仿似有些认命般的叹息：“待如今圣人的生辰宴过后，便让阿爷应了董家的亲事吧。”
一侧的陈氏有些惊诧：“二娘子的决定，老仆一向都是顺之其意。可这三家之中，最不能嫁的便是这董家。女郎若是想着借此刺杀董弈，那便大错特错。昨日夜里去了五位顶尖行家，整个刺杀过程更是算计了又算计，小心了再小心。可那贼子武功深不可测，如今已然打草惊蛇，即便能近身，可女郎你的命，何止金贵二字能概言？”
“董卓远想要反他父亲，这于我而言是个机会，我此番去助他一臂之力，反而事半功倍。”程今陌不免有些自嘲，“我眼下不管嫁与何人，终归是半载之后便要和离，真要细论，董家与另外两家并无甚区别，我不过想着顺便解决了那董弈罢了。”
陈氏急道：“那董弈有如此功夫，我怎么能让女郎在他近前。”
“乳母，有一事我未曾与你言明，此前我一直好奇那沈思勉为何突然同我提亲，毕竟以他的立场来论，景王府完全可以静观其变。我疑惑多时，便趁着景王府的饮宴去探了下虚实，直到那日我才知晓症结。”
“二娘子的意思是，他已知晓您的身世？”
程今陌摇头后，有些无奈道：“我不知哪里漏了破绽，竟被他知晓，我便是那夜的黑衣人。”
陈氏亦是无奈叹道：“如今来看家家都是狼窝。”
“乳母，我心中有数，我们都没有前后眼，有些事，在人为不在天意。虽说世事难料，可万事万物只有做过之后，方可定论。”
程今陌话落后，厢内便陷入了短暂的静默。陈氏不知想到何事，突然出口道：“就是不知那董郎君人品如何？”
“不甚清楚。”
“也是，人之品性不在他人嘴间，亦不浮于表面，在日后相处的各处。”
此刻被程今陌念叨的董卓远，正在都城外的别院内。此处别院依山傍水，院子虽是不大却处处透着精致，今日风大，刮的院中林木哗哗作响，可这般响声，也没压过正寝内传出来的哭声。
董卓远坐在榻边，劝慰哭泣之人：“莫哭了，哭久了又该头痛。”
林妙琅挣出董卓远的怀抱，坐直身子悲愤道：“我跟你的那刻起，便从未想过正妻之位。为奴为妾我都愿意跟着郎君。我如今有孕为何生不得，我不要名份，肚中的孩儿亦不要名份，我只求留个想头都不行吗？”
“是我护你不住。”
听了此话的林妙琅又是一阵悲泣：“我知你要娶那程家娘子为妻，我肚中的孩儿亦可养在她膝下。”
“是我对不住你，日后定会加倍偿还于你。眼下趁着日子尚浅，便将桌上的药喝了吧。”
董卓远的话，彻底扎疼了林妙琅。哭泣的人不管不顾的赤着双脚下榻，待拿起桌上的那碗汤药，便朝地面摔了个彻底。
榻边的董卓远看此行径，二话不说便将林妙琅横抱回榻上，又遣仆妇喊来郎中查看其脚上的伤势。待一切收拾妥当后，林妙琅也已哭睡过去。董卓远最后看了眼睡着的人，只能无奈离开。
而此时的林妙琅，在听到掩门声后，便睁开了双眼。不多时，便有一仆妇端着舆盆入了寝内，待看到榻上之人醒了后，便关切道：“女郎还年轻，又如此得郎君喜爱，待正妻进门后再要个孩儿亦不迟。我看郎君并非那凉薄之人。”
仆妇见林妙琅没有应话，只是默默落泪，便将软巾沁了温水，帮其擦拭面上哭痕：“如今女郎爷娘家的里外事，全是仰仗着董郎君。若真因为此事闹的离心，怕是因小失大。”
林妙琅终是开口：“人心原来真的没有知足，张阿婆你帮帮我。”
“老仆如何帮的了小娘子？”
“我若不试着争上一争，将来主母不贤，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处。你如今也看到了，那程家娘子还未过门，便已容不下我腹中之子。”
“女郎这般想便错了，如董家这般家世，这嫡长子只能出自正妻。只要董郎君在，定会有女郎的一处容身地。”
林妙琅再次悲泣道：“原来有人同我分郎婿，心竟是这般疼。”
……
刚出了院门的董卓远，便看到有侍从寻至此处：“禀郎君 ，程府给了准话，程立章属意于董家，这门亲事该是板上钉钉了。”
董卓远有些疲累的点了点头。来此禀陈的侍从，待看到自家郎君这般后，有些不忍道：“便实话告诉三娘子不可吗？她若执意留下腹中之子，家主定会来此取她性命。”
“她该是恨我才对，终归她肚子里的孩儿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