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浸没进窗外聒噪的蝉鸣，安静的考场里窸窸窣窣开始有了桌椅挪动的声音。
二中的大考考场和座位号都是按照排名来安排的，温云舟命苦，刚来一天就被抓来月考，还都是没正经学过的东西，排名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温云舟盖上笔帽，吐了一口气，仰着头靠着椅背缓了几秒。
最后一堂考英语，这门学科还是对她比较友好的，做起来也没有理科那么费劲，一遍过有时间再回头看一眼，但基本不会改答案，她从来不在优势科目上有过多的纠结。
温云舟在这点上还算是自信，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准没错。
这个月除了喝醉酒的那一天还有后面两天生病实在不舒服，她从来没再凌晨两点前爬进过被窝里，生活硬生生给她逼成了一个夜猫子。
温云舟把考试用具收好，走出考场把袋子一股脑塞进书包里。
她的考场在四楼，沈听的排名在她之后，考场在对面的班级。温云舟收好书包顺势走过去，发现对面教室早已空无一人，教室里空荡荡的，连灯都没留。
跑得真快，亏她还过来看一眼他。
温云舟几步上了五楼，开考前颜卿说要等她一起去食堂，还说要讲一个特别重要的事，被她这么一说，倒是神秘兮兮的，温云舟不由得开始有些好奇。
她沿着走廊往教室走去，微风轻拂，撩动她额边的碎发。
阳光、摇曳的树，连风都是温柔的。
温云舟垂眸瞟了一眼走廊外，三两成群的学生肩并肩走着，风吹得大片树叶落下。
叶子明明都是绿的，怎么就落了呢？
这一年的夏天又还剩多久？
温云舟把扯远的思绪收了回来，眸光有些黯淡。
夏天这个季节对她来说真的太不一样了。
爸爸妈妈出事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天，不过是快接近夏天的末尾了，她最深爱的夏天。
好像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每当她身处一个夏天，她都在害怕夏天的末尾，她想抓住夏天的尾巴，想把夏天留得长一点，再长一点。
永远夏天该多好，爸爸妈妈也会一直在。
温云舟深呼一口气，整理好情绪，也恰好走到一班后门门口。
颜卿动作迅速，早已经在教室等候她。
温云舟盯着扎着高马尾的脑袋轻笑一声，冲她叫道：“卿卿，久等了！”说完目光随便一瞥，发现自己的鞋带散了便顺势蹲下系着鞋带。
颜卿撑着桌子闻声回头，却发现教室里除了她并没有别人。
她不由咦了一声，问道：“舟舟是你吗？你在哪啊，我怎么没看到你？”
温云舟很少穿带鞋带的鞋子，因此不是很会系鞋带，两只手左右倒腾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干脆摆烂放弃，随手打了个歪七扭八的蝴蝶结。
她把手臂举起来，撑着桌子站起身：“我在这，刚刚在系鞋带。”
温云舟看到颜卿的瞬间微微一愣，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几步走到颜卿面前，疑惑地问道：“卿卿，你化了淡妆吗？好漂亮。”
听到这话，颜卿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她低着头，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双手绞着衣角。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坐回椅子上，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文科创新班的一个男生嘛，我原本是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想今天和他表白来着。”
温云舟心里“咯噔”一下，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她小心翼翼地追问道，小心地关注着她的情绪：“那怎么......你还好吗？”
颜卿抬起头，努力地吸了吸鼻子：“我好像不太好，主要是这个结果我不太能接受。其实我还没来得及说，我在二楼走廊的地方，刚走到楼梯口看到他在外面，我原本是准备出去的，但是当时我听到他在和别人谈论我，我就先躲了起来听着。”说话的间隙，她还抬手抹了把脸，思考该怎么说，“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和别人说他喜欢的人叫温云舟，说什么你是他的第一选择，我很好，但是是他的备选。我当时就气炸了！差点没忍住冲出去揍他！”
温云舟听着皱了皱眉，说着：“卿卿，对不起我......”
颜卿正从桌子里翻着什么东西，打断她的话，表情认真：“舟舟，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告诉你呢，不是怪你的意思，只是和你分享一下。再说了，他喜欢谁那是他的事情，跟你又没关系。你确实很漂亮啊，很有个性也很特别，被人喜欢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是不可否认的。但是我也很漂亮了啊，而且成绩也很好还有很多优点，我也很值得被人真心喜欢。”
她拉着温云舟的手在一边坐下，接着说：“我生气的是这个，不是因为你。我颜卿绝对不做任何人的第二选择，如果没有被坚定选择，那我宁愿不要这份喜欢。所以你不用因为他的事对我感到抱歉啦，我很喜欢你，你很好！不准这么轻易说对不起！”
她揽过温云舟的肩膀，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笑眯眯的：“哎呀不说这个了，今天好不容易化了个好看的妆，这可是我顶着被鸡排发现的风险化的，怎么说也不能浪费了！外面一起拍几张照，我要发朋友圈！快快快！靠近点！”
温云舟看着颜卿画好的精致妆容，女生底子也好，虽说是化了妆但也只是薄薄一层，在眼角下的脸颊处打了粉嫩的腮红，睫毛翘起的弧度刚好，嘴唇嫣红。
她很轻地闭了一下眼，歪头轻声问道：“情绪转换这么快啊，真的一点不难过？”
颜卿捂脸假装哭泣：“难过啊，我可难过了，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
温云舟顺着她的话说，摇了摇她的肩膀：“啊？我看看？”
颜卿放下手，摆出一个鬼脸，说着：“嘻嘻骗你的，但是说难过的话好像还真是有那么一点，毕竟也是为喜欢了很久的人。但是仔细想想我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既然强求不来就算了呗，至少我努力争取过了，不后悔就好了。”
颜卿说话的语气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再三的观察下，温云舟确定颜卿的内心并没她想象的那么脆弱，反而坚定强大，这样就好了。
颜卿拍了几张，突然想到什么，挠了挠脑袋：“完了我忘了，齐斯年和听哥还在食堂等我们呢，我说要一起吃饭的！收拾收拾，我们快过去！”
温云舟被她难得可爱的一面逗笑，随后被颜卿拖着快步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明明是忘掉的人是她，怎么比自己还着急。
齐斯年坐在食堂的空调周围，手上的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饭盘里的菜，明显食欲不佳。
颜卿走过去，拍拍齐斯年的左肩，又绕到右边。
齐斯年对于颜卿的这一小伎俩早就熟知于心，没怎么犹豫便直接转头看向右边，语气干巴巴的：“姑奶奶，你看看现在多久了？等你等得花都谢了，狗都会说话了。”看到颜卿的瞬间他和温云舟摆出同款表情，只不过要更加夸张一点，瞪大双眼：“你......化妆了？”说完又想到什么似的，开口试探问着，“表白了？”
颜卿捞过桌上的果汁，慢悠悠地打开，说道：“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没表白。”
齐斯年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转过头的瞬间嘴角微微勾起，一丝难察觉的欣然浮现，又立刻消失。
他小声嘀咕说：“我都说过了，他不会喜欢你，你还非要喜欢他。他有什么好的，喜欢他还不如喜欢......”
颜卿耳朵好，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闭嘴！吃饭！”
齐斯年迫于威压，在嘴巴前用手指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果然安静吃起饭。
温云舟在沈听对面坐下，沈听手上的筷子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铁质的饭盘，看到温云舟坐下，抬头问她：“题目怎么样？”
温云舟点点头：“感觉还可以。”
说实话，沈听的实力真的很强，不亚于她参加过的竞赛里的各路神仙。沈听之前给她讲解过的几道重点题目的知识点，果不其然都出了关键性的题目。
她觉得沈听应该被誉为新一代押题大神。
可能是许久没吃食堂的原因，温云舟竟然觉得今天的饭菜还挺合胃口。
期中考试最后一堂英语考完，所有人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下来，又加上后面是运动会的活动，学生们又恢复往常的活泼。
校园的各个角落，到处都有蓝白校服的身影。
四人并肩漫步往教室回走着，路过学校大厅，突然里面传来一阵声响。他们同时转头望去，只见大厅里暗了许久的大屏幕忽地亮了起来，开始播放起学校前段时间拍的宣传片。
温云舟踮脚看了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微微挑眉，语气带着些许不可置信：“这不是我们之前拍的宣传片？我以为学校不会放出来呢。”说着，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离她最近的沈听的胳膊，沈听的目光被屏幕吸引，眼神却是平淡，好似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们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看着。
温云舟双手抱在胸前，微微眯起眼睛，紧盯屏幕。沈听依旧歪七扭八站着，微微仰头，嘴角只是上扬了一点，偶尔侧头看向温云舟，淡淡笑意。
忽然屏幕视角一转，大厅骚动更一阵。
“哇——”
“我靠——这什么神仙颜值？？？”
颜卿瞪大双眼，激动地上下窜跳，拉着温云舟的胳膊摇个不停：“舟舟！我的老天！这个摄影师太专业了！好会拍，美炸了！”
齐斯年叫道：“可以啊舟妹！你漂亮得太特别了吧，给别人留点活路吧！”
温云舟抬眸望去，在一扎的人群里，借着缝隙处看清屏幕。
是当时温云舟转头配合沈听对着镜头笑的那一个画面，清爽的高马尾，淡淡的妆容，嘴角梨涡显露，弯着眉眼骄纵笑着。
难怪了，这么有美感的一幕，挺让人惊叹的。
周围讨论声音不断，除了夸温云舟就是在夸拍摄的摄影师。
大厅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温云舟被挤得左一步右一步的，最后只好妥协往站在比较外围的沈听的方向挪了几步。
大家不知道他们口中谈论的摄影师殊不知就是温云舟身边的这位叫沈听的同学，温云舟看向沈听带着丝丝得意的表情，这场景只有她和沈听在场，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摄像机是沈听举着拍出来的，这背后是只有她和沈听两人心知肚明的小秘密。
温云舟略微抬高了声调，仰着头：“我记得这是你拍的吧？怎么会把这个也放出来了？”
沈听盯着屏幕，随后敛着眸子低头瞅了她一眼，轻笑以后一声：“我也不知道啊，随手一拍的东西被拿来当素材了，这算不算是盗取我的创意？”
沈听看到女生的笑映照在大屏幕上的时候也是一惊，只不过没有其他人明显。他说的没错，他确实没想到当时即兴拍摄的会被放在大屏幕上。
好像有一种自己私藏的东西被人公之于众，变成了大家共有的观赏品。
他有点不爽。
那个摄影师看着就不正经，没拍到什么有用素材就算了，怎么还把他拍的剪辑进去了。
温云舟就猜到他会这么说，瘪了瘪嘴角，干巴巴地说：“是是是，沈大摄影师的本事大着呢，我这个工具人的作用你也一字不提？”
沈听眉毛微挑，声音低沉之中含了些许笑与柔光：“行啊，温同学这个模特当然也是我见过最好的。作为报酬，以后要是想出图的话，我随时恭候。”
温云舟的气质很好，模特做得确实也好，加上她的笑很有感染力，让人一看就不由自主地会喜欢上这个小姑娘，即使是素未谋面的人。
实话实说，确实没毛病。
温云舟又把注意力放回大屏幕上，嘴里小声嘟囔着：“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