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华夫人的声音铿锵有力,震慑得外面的墙头草开始摇摆。
“说的也是,好像从没见过华大小姐与方公子出游。”
“我倒是见到过华大小姐等在世子府外。”
“华夫人说笑了,如果不是俩孩子私定了终身,华大小姐的耳铛又如何能在我的手里呢?”喜娘从袖口拿出一对绯色海珠耳铛,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这耳铛的成色样式。
人群一片哗然。
华挽月的这副耳铛在渌州是相当出名。她偏爱天然海珠,当初了攒这对耳铛满渌州的寻摸,攒了四年才攒出这么一副,那段时间只要渌州谁家有了海珠的货,都会第一时间送到华挽月那里。
“真是华大小姐的!”
“华大小姐为了它就差自己下海去捞了,不会再有第二对!”
“我也记得,华大小姐每次出门带得都是它!”
华夫人面不改色地扫过那耳铛,嗤笑,“我家乖囡的耳铛昨日丢了,在家中哭了一夜,竟是你这个小贼偷拿去了,真是可恶!来人,抓住这个喜娘,我要报官!”
喜娘一下慌了神,“可不是我呀!这是知府夫人亲自给我的!”
“哦?你是说是知府夫人偷拿了我女儿的耳铛?”华夫人两眼轻眯,盯着她。
喜娘浑身一抖,“我可没这么说!”
“话说回来,前几日知府夫人确实借口探病,去了一趟我女儿的闺房,难不成是那个时候……”
华夫人为难道,“这可怎么办,我总不能去知府那里状告知府夫人……不然就去京城告御状吧!来人,拿下这喜娘,她是同伙。”
“是!”
人群之外忽然传来一道阻止声:“亲家母!稍安勿躁啊!”
看热闹的百姓让开一条通道,宋氏走近,爽朗道:“我说怎么过了吉时这么久也不见人,原是亲家母误会了。”
华夫人甩开袖子,“我就一句话,我女儿和你们方家没有一丁点瓜葛,别来胡乱攀附!不要以为你一洲知府就可强抢民女!”
“亲家母,你这话严重了。”宋氏一副很好脾气的样子:“不如把挽月叫出来,她等这一刻一定等着急了,我家文竹也在家里心急如焚呢!”
“休想!”
宋氏脸色一变,眼珠左看看右看看,难以启齿有不得不说的样子:“亲家母,这……你这样拖着不是办法呀!要是……万一要是……有了,可怎么办呀!”
“有了”俩字,她说得极低极小声,可偏偏在场人都听到了。
“我就说!华大小姐和方公子果然已经那个了!”
“万一要是真有了……难道华府想自己养?”
“他们倒是养得起,但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爹总不好吧?”
四周人群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华夫人胸腔剧烈起伏,她指着那群嚼舌根的人:
“我女儿清清白白!轮不得你们胡乱攀诬!来人,把外面翘舌根的人全都记下来,以后再不准他们进入华府店铺半步!”
围观百姓霎那间没了声。
渌州半数多的粮食都要卖给华家的,他们可得罪不起她。
华夫人狠狠吐出一口恶气,“我最后说一句,我女儿清清白白,跟那什么方文竹边都挨不着!“
她指着那喜娘,“把你偷的我女儿的耳铛还给我!”
喜娘颤颤巍巍地递上了海珠耳铛,华夫人一把夺过来,骂道:“不要脸的贼人!要不是知府夫人护着你,我一定拉你去报官!”
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宋氏竟也不气,笑着道,“华夫人,你家女儿和我家文竹有没有肌肤之亲,让大夫看一看就是,若是两日内与男子有过……那大夫摸一摸脉便知,若是真没有,自然能自证清白。”
华夫人猛然间想起自己女儿昨日回来时被扯坏的裙子,还有她身上披着的世子外衫。
华夫人眼神飘忽,与之前的咄咄逼人反差过于明显,众人一下就看出不对味。虽然还是迫于华家淫威不敢说话,但彼此之间的眉眼官司霎时多了起来。
华夫人咬牙道:“我凭什么要让我女儿出来任你们作践?!我看我真是昏了头才会与你们在这里多嘴。”
华夫人想走,却被宋氏一把拉住,“你不敢让挽月出来,就是心中有鬼。你女儿与我儿子昨日在城南竹林翻云覆雨,我是生怕怠慢了她,才在今日急急忙忙定了吉时来接她,你竟然不承认?!”
华夫人急道:“你胡说!我女儿明明是与世子在一起!”
终于逼出来了这一句!
宋氏眼睛迸发出精光,眼底具是得逞的笑意,嘴巴倒是张的能吞下鸡蛋,肤浅地惊讶道,“华夫人!在本朝,商户奴籍攀附世家可是要获罪的!”
华夫人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心下一慌,“我、我的意思是,世子可以作证,挽月绝没有和方文竹在一起!”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明亮的女子声线,“你在胡说什么!我家世子昨日才闭关回来歇上一日,今天就又去闭关了,哪有时间给您家大小姐作证?!”
一个身着侍女服的年轻女子走出来,羞恼道:“谁不知道我家世子品行高洁,怎会与商户女有接触!”
这人正是看了老半天戏的秀桃,她嘲讽道:“为了抵赖婚事就攀附权贵,真真是可恨!”
华挽月听下人禀报华夫人说出了她与世子之事,匆匆赶了出来,恰巧听到这一句。
正要叫住母亲,就听华夫人冷哼到:“你还想抓去我坐牢不成?!”
华挽月心中长叹,脚步慢下来,整理好衣裳,自侧门袅袅婷婷走了出来。
她乌黑长发挽在颈侧,仅用一根淡紫丝带系起,脸上未施粉黛,毫无血色,身上明明是极其飘逸的银丝双蝴千水裙,却对她来说很重千斤,真真是弱不胜衣。
“母亲。”这一声婉转哀怨,楚楚可怜。
“你!”秀桃见她,眼中恨意闪过,“你恬不知耻地粘着世子,世子已经躲到寺庙多日了,家都不敢回,你竟然还敢在外面玷污世子名声。我报官抓你又怎么样?!”
依照本朝律法,工籍、商籍和贱籍打着世家名号做事,或在外散布关于世家的无依据谣言,确实可以被抓去坐牢。而且任何人举报,衙门都可以将被举报者抓到牢里候审。
若是世家不在意,那便关几天放出去。若是世家要追究,那可就遭了,几乎没人能活着从牢里出来。
每年京城的衙门都会堆积许多这样的案子,无论是有心人想借此机会铲除异己,还是真有人敢顶着风险攀权富贵,总之这条法律都在京城被玩烂了。
就连民间也许多话本子都以此条律法为原型,书写无数冤假错案。
但即便如此,这条律法还是这么存在着。
秀桃就是仗着自己见识过京城里权力斗争玩弄的脏手段,便灵活取用,来对付华挽月。
华挽月知道这条律法,却一直都没在意。
因为大多世家都在京城,渌州的一些小世家或世家旁支,甚至需要依靠华家过活,她压根用不上。
没想到今天竟在这里栽了跟头。
看宋氏的得意样,就知她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接亲,她就是想逼出华夫人攀附世子的话。
华挽月有点后悔,她不该一听母亲提起世子就着急出来。在屋里躲着,他们总不能带着官兵闯进华府去抓她,说不定能拖到爹爹回来。
出了门,岂不是随意就能招呼两个官兵把她抓走。
果然,秀桃开始喊了:“楚王世子殿下心怀慈悲,皎洁如月,他不愿理会你的痴缠,你却如恶狗一般咬着不放,我就要报官抓你!正好知府夫人也在,我要报官。”
华挽月神色落寞,嗓音绵软无害,“我确实与世子有情,自那日猎场世子舍身救我,我便一颗心都放在了世子身上。”
她无辜而不解地望着秀桃,眼眶渐渐红润:“我只是喜欢世子而已,与殿下发乎情止乎礼,没有想从他身上得到任何东西,秀桃姑娘,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秀桃横眉怒视,正要口吐恶言,华挽月却忽然转身,走到了宋氏面前。
她不解地望向宋氏,那一颗沁润许久的清泪终于在此刻翩然落下,“我也不知宋伯娘为何要污蔑我和您就公子有染,但事实上,我就连与世子之间都清清白白,我并不曾做过宋伯娘说过的话。”
“还有大家……”华挽月望向众人,小声抽泣着,因为心绪难平,苍白的脸上都开始泛起血色,“宋伯娘刚到渌州不了解我,难道大家与我一同在渌州生活了十几年,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
这一番话,说得在场所有人心中戚戚。
是了,挽月小姐虽然未出阁,但自从她十三岁开始,渌州和周边的城镇每一次受灾,她都会亲身前往灾区布施。
粮价大涨,她会号召渌州所有的店铺稳住粮价。
贫苦之人看不起病,她还会定期请一批医者到村子、坊市义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