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景明脑子宕机了一瞬。
时如没有刻意放低音量,另外的人都能听清她的话。
黄丝娜忍不住后退好几步,直到脚后跟踩到一个凸起的硬物才停下。
她低头看去,一把生锈的小铁锹安静地待在脚边,仿佛在应证时如的话。
“这里……有工具。”她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纤细手指,点在铁锹上。
黄丝娜其实有点害怕,自打进入游戏以来,虽说处处都透着诡异,可她从没实打实接触过“死亡”。
时如眨了眨眼:“小明同学,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①
景明沉默片刻。
葛洲手受伤了没法使劲,闲阳看上去属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他跟铁锹指不定谁抡谁。至于剩下的人,让女士来做体力活其实挺冒昧的。
最后景明认命地举起了铁锹。
不知道是不是泥土许久没被松动的缘故,想要让铁锹没入土壤格外吃力。景明壮实的手臂在用力下青筋暴起,极具力量感。
时如上前帮了他一把——指用脚给铁锹的边缘重重来上一下。
这才顺利掀起了第一铲子。
一捧接连一捧的土被刨开,露出里边土黄色的部分。
果真有东西!
景明加快了速度,很快一颗布满岁月和土壤侵蚀痕迹的头颅出现在众人眼前。
躲在人群后边的黄丝娜倒吸一口凉气。
葛洲和闲阳见惯不怪的没太大反应。
时如偷偷看了眼翁宵月,后者眼眶微红,手捂着胸口,像是受到了惊吓。
她收起视线,蹲下|身子。
头颅经过长时间的掩埋早就失去当初的坚硬,前额处一条明显的痕迹,貌似是刚刚铁锹用力造成的。
时如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心里念叨着“莫怪莫怪”,然后伸手将头颅抱了出来。
这颗脑袋牙齿紧闭,嘴角有泛黄的纸张一角探出头来。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时如忽然抠住头颅的下颌,用力地掰开了它的嘴。
旁观的景明脑子里就一个想法:臂力惊人。
时如取出头颅咬住的纸,或许是一直塞在嘴里,也或许是游戏本身的设定,纸张并未遭受水土侵蚀。对折的纸张一角写着1/7,说明这样的信还有6封。
时如拆开了这封信,上边的字清晰可见。
——如果你找到这封信,说明你是我的有缘人。请帮帮我,我的身体不见了。他们把我的身体藏到了不见天日的地方,请你让我们见面好吗,我愿意拿我珍藏已久的道具跟你交换。如果你选择不帮我的话,那就代替我被埋进土里吧,我可以自己去找。
总结一下就是,你不要不识好歹,别逼我把你埋土里。
也不知道搞这些相见即是缘分的戏码干嘛。
时如再三思忖后说:“纸上写了,看到信的不帮它会被活埋。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看看,我不勉强。”
“理论上来说,我们都是见证者。”景明率先伸出手索要信件,光靠逃避是无法离开这里的。”
时如挑眉,左手食指跟中指插进头颅的眼眶,指节弯曲将头颅牢牢勾住,右手把信递了出去。
其余人虽然害怕,但不得不承认景明说得有道理,还是硬着头皮看完了信,然后还给时如。
时如思忖着,最后把纸塞回了头颅嘴里,顺带把它的嘴给合上。
她的心态一贯是死贫道不死道友,小时候的经历让她很能共情普通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她时刻牢记心里。
不过别人主动要作死,自己也懒得阻止。
“不见天日……是指什么?”闲阳大拇指和食指卡住下巴,做沉思状。
动作刻意得像是马上要发射麻醉针——时如如是说道。
“听起来像是在地下……”没怎么说话的翁宵月突然出声,见众人的目光汇聚过来,她又放低了声音,“我只是猜测……”
时如紧抿着嘴唇,刚要说话,便感觉后背一凉。
和攫魂水鬼带来的阴冷不同,这是被窥探的感觉,就好似背后平白长出一双眼,若有若无的视线在觊觎着自己。
时如猛地回头,目光即刻锁定了那一扇紧闭的窗户。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仿佛瞥见自己回头,那探视的目光骤然消失,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时如了然地回转身体。
那扇窗隔壁就是自己的房间,拜窗外封闭的铁栏杆所赐,她能如此快速并精准的确定,窥探的目光来自翁宵月的房间。
翁宵月的身份在时如心里再次下了个台阶。
毫无疑问,她房间里有活物,时如甚至顺势想到了她床头摆着的一排玩偶。
包括翁宵月刚刚提到的“地下”,她似乎在引导玩家发现地下室。
为什么?
她是游戏的GM(游戏管理员)吗?
时如尚未理清楚思绪,闲阳已经率先举起了作死的大旗。他往前走半步好让自己处于所有人中心:“我之前代理过许多有钱人的案子,也参观过不少别墅,的确会有地下室一类的存在。”
“可平面图没标注有地下室吧?”葛洲说,“你小子不会是张口就来吧。”
闲阳不紧不慢地说:“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地方是暗无天日的。”
“衣柜啊!床底啊!”葛洲可是在衣柜里抓住过小白脸的,那里边可不就是不见天日吗。
“先回一楼吧。”闲阳发布指令,“这封信上又没写截止时间,我们又没说不帮,只是暂时没找到而已。如果倒计时停了,那就说明神秘钥匙的房间我们已经解开了。”
不愧是律师,文字游戏就是玩得溜。
时如拎着头,大步走出了门。
信里只写了要让头跟身体见面,也没说必须得扛着身体来温室。
文字游戏嘛,她也会玩。
只是在经过翁宵月时,时如似乎看见了她鼓起的腮帮子。
很标准的咬牙切齿。
估计是因为闲阳没有采纳自己的建议去找地下室吧。
上楼的时候因为要挨个排查房间,所以大家是走的楼梯。现在房间找到了,闲阳下意识就要去等电梯。
不等时如和景明阻止,闲阳已经按下了电梯的下行按键。
刚好,早上景明已经按过一次了,此时电梯就在四楼。
叮咚——
金属大门应声而开。
闲阳极其自然地走进去,绅士地用右手挡住电梯门,并微笑着示意其他人赶紧进来。
时如严肃地说:“电梯不能坐,我建议走楼梯。”
话音刚落,便听见刚刚步入电梯的黄丝娜惊喜地说:“这电梯可以去负一楼跟负二楼!”
而翁宵月动作更快,已经按下了-1的按钮。
不是不能去,但带着翁宵月明显就是个定时炸弹啊!
死贫道不死道友固然有道理,可道友非要作死,那贫道也不能主动送死吧。
正如时如猜测的那般,在翁宵月按下按钮的瞬间,尖锐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电梯内原本平静的灯光疯狂闪烁,惊得其中的人脸色一变,本能地想要跑出来。
可送上门的猎物哪有那么容易逃脱,大门抖擞着便要急速合上。
时如正打算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身形却一个踉跄。再站稳时,人已经被拽进了电梯。
景明的手还抓在她的手腕上,时如是真的生气了:“你上赶着送死别带上我啊!”
一切都是未知数的情况下,时如更愿意自己单独拎着脑袋去地下室。
景明松开手,低声道歉:“抱歉。”
随后,他微微颔首,俯在时如的耳旁用气音解释自己的唐突:“第一,演绎卡会标注演员,角色不到位会直接导致演绎失败,我不放心他们几个人下去,这是我进来的原因。第二,头颅在你手上,假设它的身体真的在负一楼或者负二楼,你不在可能会导致任务失败,这是我拉你进来的原因。”
小明同学说得很有道理,时如气消了一大半:“那你可以直接让我把脑袋给你啊。”
景明垂眸,示意她自己看。
时如低下头,看见牢牢抠住脑袋眼眶的手,沉默了。
方才那样紧急的情况下,貌似是扯不开。
“行吧。”时如说,“抱歉,是我误会了。”
轿厢摇晃得厉害,紧张的氛围瞬间蔓延整个狭窄空间。黄丝娜的尖叫声穿透力很强,她颤抖着,在葛洲不满的目光下闭上嘴。
噗——
电梯内的光彻底熄灭了,余留楼层指示的红色字体快速跳动。
4L
2L
1L
3L
不规则跳动的楼层数字像是地狱的邀请函,明明时间没过去多久,但时如的后背湿了。
不是被吓的,是有人在哭。
时如晚上视力不好,她看不见,只能用空着的手摸索过去,硬硬的头发,是流浪猫的触感。
“你哭了吗?”她明知故问,“小月妹妹?”
“不是我。”翁宵月声若蚊蝇地说,“是电梯哭了。”
“啊?”时如疑惑问道,“我听错了?电梯还会哭?”
翁宵月扯了扯她的衣袖:“你看楼层显示那里。”
时如下意识望去,只有跳动的一片血色:“我夜盲,看不见。”
就像是开玩笑那般,她前脚刚说完,后脚灯光陡然亮起。
一只周身漆黑的大鬼匍匐在天花板,它大张着嘴,獠牙尖锐细长,伸出的青灰色舌头顶端分了叉,其中一端分支在楼层数字上舔舐。
而它的身体正滴答滴答往下淌着水,时如微湿的后背,就是它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