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律法
第16章
李明昭很快赶到了回香楼。
酒楼的宴席已经开始了，歌舞升平，管弦丝乐之声不绝于耳，一众人吃酒的时候，脸上都是喜悦之色。
但是李明昭还没能从刚才的事情中抽离出来，脸上的表情实在有一些冷淡。
好在她身分高，没有人去质疑，也只有吴泗水和大理寺卿问了问李明昭为何不快。
李明昭轻轻的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后她叹了口气说，“见笑了，第一天上衙，可能有些不适应。”
回香楼是京都有名的酒楼，做菜大师傅的手艺不错，不知不觉间，众人推杯换盏，把桌子上的修珍佳肴品尝的七七八八。
宴席上的酒，是李明昭从东宫拉来的贡酒，平日里这些人都喝不到，端起酒杯入口之后，一个个都夸着：“酒香醇厚，谢过殿□□恤。”
李明昭回以一笑，也端起酒杯，慢吞吞的喝了几口。
她年龄不大，身份又高，没有人敢劝她多喝酒的。
反而大理寺卿还在不停的说，“小殿下，喝酒伤身，不如多吃些菜。”
“这回香楼的手艺，还算不错。”
李明昭在他的劝解之下，拿起筷子简单的吃了几口。
但是心里面揣着事情，实在就没胃口，颇有些食不下咽。
过了一会儿，酒楼的老板亲自端着一盘葡萄前来赔罪，询问李明昭是不是觉得饭菜不合口味。
李明昭看着老板惶恐的脸，意识到他会错了意。
她揉了揉脸，说：“饭菜很好，本殿下只是来时的路上见到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妇女的地痞，新生不快，没有调整过来。”
“是本殿下的不对，可是吓到大家了？”
听到这个理由，酒楼的东家放下心来，只要不是他们做菜不合口味，或是他们后厨发挥失常、做菜不好吃就行。
在京都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东家很明白，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
达官显贵前来吃饭，不说多讨人欢喜，能做到无功无过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众人都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殿下宴请同僚，友爱下属，大家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害怕。”
“再说了，刚才那件事情我们也都看见了，光天华日，朗朗乾坤，既然发生那样败坏风气的事，殿下有气也实属正常。”
“要我说都怪负责这片街上巡逻的人偷懒，监察不力。”
七嘴八舌的，他们就开始讨论起这件事情。
李明昭反倒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说着话，她笑着摘了一颗放在桌子上白玉盘里的葡萄，一口咬下去，酸涩中带着一些甘甜，她开口对东家道：“多谢美意，这味道滋味还挺不错。”
见到十殿下这样说，酒楼东家脸上也跟着笑，自夸道：“殿下若是喜欢，那我派人再多端来一些。”
李明昭：“这就不必了，不知道这葡萄在何处买的？我日后若是想吃，也好派人前去采买。”
酒楼东家脸上的褶子笑的很深：“这是城东一个老农自己种的葡萄，他姓梅、平日里除了种粮食外，爱种菜卖菜贴补家用，还喜欢侍弄一些花花草草，众人都称他梅老花。”
“殿下若是要买葡萄，遣人在城东一问便知。”
李明昭听这东家说话，觉得这个叫做梅老花的农人有些意思，在种地方面，应当是个行家。
她笑一笑，把这件事记下了。
酒宴结束，大理寺众人都在这次宴会中推杯交盏达成共识。
第二日，大朝会。
李明昭联合大理寺的其他人，直接向皇帝上书，建议更改本朝律法。
李明昭先说明原因，然后振振有词：“典妻犯法，丈夫应当徒五年，杖责一百，公婆一家知情不报包庇此事者，也应该杖责十五。”
这件事受害的人都不在朝堂之上，所以更改律法，并没有受到什么阻力，得到皇帝首肯之后，立刻就改了律法，加以执行了。
在这条律法推行之后，胆敢犯案的翰林院畜生自然就被拉出来立了个典型。
皇帝拍手称好，尚书令冷眼看着李明昭，目光阴森森的充满不快。
刚一开始，李明昭推行的这条律法一出，朝堂上的大儒一片称赞，觉得此事可以正一正民间的风气。
但是，推行下去之后，李明昭在民间有些地方，立刻骂声一片。
很多男人说，十皇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是何不食肉糜，是不给他们活路。
甚至有人去联合本地的一些守旧的酸儒，去写一些檄文，声讨十皇孙的做法，说夫为妻纲，典妻也只是不得已为之，她十皇孙真是过于严苛。
哪怕知道李明昭是一个皇孙，有可能会被责罚，这些人也顾不上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些话传着传着，自然也就传到了李明昭的耳朵里面。
李明昭听到这些骂声，但是不为所动。
只是她不为所动，旁人并非如此。
这一日，回到东宫之后，李明昭被太子招到崇文馆，一顿痛骂。
太子骂李明昭愚蠢，说：“这种得罪人又捞不到好处的事情，你就不该插手。”
“你看看你，你现在在民间的声誉都变成什么样了？”
“民可载舟，亦能覆舟，民意若是太大，怕是要影响天意，你就不怕圣人恼了你吗？”
看他的表情，似乎真的非常在意在民间的评论。
李明昭目光坚定的看着太子，说：“此事无论民意，只论对错与否，儿臣以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事。”
太子气笑了：“外面都已经骂成这样了，你还觉得自己没做错？”
“好的很啊，你可真是一头倔驴。”
“现在你不光是得罪了尚书令，还在民间一片骂声，不如说说看，你李明昭到底图什么？”
李明昭沉默不语。
她越是不说话太子就越要说。
最后，李明昭被问急了，只说了一句：“我就图一个心安，此事，儿臣问心无愧。”
太子看着她一脸倔强，油盐不进的脸，怒骂了一句：“竖子不予为谋！”
话落，他拂袖而去。
李明昭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推开门走出去，一路上神情低落。
到了自己住的临华殿，秋华端着新做的小点心，小心翼翼的前来上菜。
李明昭说：“本殿下没胃口，这些菜撤下去，你和其他人分一分吃吧。”
秋华小心翼翼地看了李明昭的神色，说：“殿下，这几日的事情，奴婢听说了。”
李明昭看了她一眼，倒是有点惊奇：“你消息倒是很灵通。”
秋华：“不是奴婢消息灵通，只是此事牵扯太广，奴婢今日去舫市买东西，听到许多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因此才知道的。”
李明昭：“他们肯定没说什么好话，至于那些女子，都不一定知道这条新律法……”
她们困在一个又一个庭院中，又有多少人知道外面发生了律法变化呢？
其实，她改了律法，好像也并没有立刻改变太多事。
不过做都做完了，李明昭不后悔。
预料之外的是，秋华轻轻的摇了摇头，说：“并非如此。”
“还是有许多人明事理，知道殿下所作所为是对的，夸赞殿下是一个仗义人呢。”
李明昭对她的话，不是很信：“是么。”
秋华笑嘻嘻的：“奴婢怎敢说假话，此事当然是真的，那可都是奴婢亲耳听见的，更何况，不光是别人佩服殿下，奴婢心里对殿下也是佩服的紧。”
“典妻之事，不仅有伤天和，还败坏民间风气，贻害无穷，偏偏朝中大臣都没有狠下心治理，唯独小殿下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将此事严法典型。”
“殿下，请您相信我，会有千千万万的民间女子感激你的。”
李明昭说：“我要的不是她们的感激……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懂。”
她要的是这些女子抓住自己递出去的救命稻草反抗，
从此以后，她不想在大街上再看到被典妻折磨，疯疯癫癫的可怜女子。
上一次见到那个疯妇人之后，她连着几夜睡不着，脑海里总是回响着她的哭声。
李明昭希望以后，这样受苦的女子越来越少，最好，再也没有这样的苦难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