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湛钧说道：“还请林大人先等等，我那还有些东西，劳烦林大人一起送去京城，敬献给老太太。权当这么多年来，谢过老太太对小妹的照拂之恩了。”
莘凝想起已经完工的绣像，也提了一嘴。
“还有两月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我绣了一份寿礼，日前已经做好了，只是还没有装裱。林大人可否再多等几日，等我让人把绣像装裱好后，一起送往京城。”
要不是莘凝提醒，林如海险些忘了贾母的寿辰了。这倒不是他故意为之，只是林如海近来一直操心公事，加上身体又不好，这些人情往来的事情，都是交给专人打理的。
既然恰好快到贾母寿辰了，林如海索性让管家把寿礼一起备好，正好借着送寿礼的时机，把身契的事情提一提。
“如此，那便再等几日吧。”
林如海定下了十日之后会让船队出发，莘凝和湛钧自去准备东西了。
有湛钧在，莘凝也不必再托其他人去装裱绣像了，直接交给湛钧就好。
匆匆拿了绣像来交给湛钧，莘凝细细交待着外框的用料和其他的细节要求。
湛钧只打开看了一眼，就被莘凝栩栩如生的绣技给惊住了。
“多年未见，莘凝真是长大了。要练出这样一手出神入化的绣工，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吧？”
似乎是没想到湛钧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莘凝怔愣了一瞬，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也没有很辛苦，刚开始还是有点难的，可现在的结果证明，我之前的努力都是值得的！就像钧哥哥你，自小练武，难道没有吃苦吗？”
湛钧明白莘凝的意思了，“嗯，不管之前有多苦，起码现在都是值得的！”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绣像就交给我了。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哥哥明天给你带过来。”
“嗯……”莘凝凝神想了一会儿，“可以的话，给我带些好吃的点心吧。这扬州菜我实在是吃不惯，甜不甜、酸不酸的。”
想到一早还在大发牢骚的几个兄弟，湛钧也不禁笑开了。
“好！明天早膳后我再来，到时，你还在花园凉亭那等着就好。”
抱着三尺长的盒子进了客栈，湛钧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大堂的几人。
宋岩是面对着客栈大门坐着的，率先站了起来。
“湛哥，事情怎么样了？”
在空位上坐下，湛钧小心地把盒子放好。
“我找到小妹了！”语气平和，可嘴角十分明显的笑意却昭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话音落下，周围几人面面相觑，没一人敢说话。
湛钧喝了一杯茶，一眼就看见坐在对面的陆城挤眉弄眼的，不知在想什么。
“有什么话就直说，作出那些怪模样作甚？”
陆城支支吾吾半晌，才把一句话说完。
“嗯，就是，湛哥，我们不是一直在找你的小弟吗？怎么突然又冒出一个妹妹了？你莫不是说错了？”
其实陆城很想说：湛哥你不是高兴糊涂了吧？
又怕刺激到湛钧脆弱的神经，惹来一场老拳。
天知道，他们这几人自从跟着湛钧一起走南闯北之后，可是深深见识到了那个叫‘辛宁’的小少年在湛钧心目中的地位了。
只要打听到有关‘辛宁’的一点消息，哪怕隔了千山万水，湛钧也会日夜兼程的赶过去。每次失望而归过后，湛钧都要消沉好几天。
可是过不了几天，又是满怀期待的奔着下一个地方去了。
这几年间，他们一行人几乎走遍了整个江南。
有一次，宋岩喝多了，只是试探性的劝了湛钧一句，‘这么多年了，还没找到人，也许人早就不在了，不如放弃吧。’险些就被暴怒的湛钧打了个半死，他们几个一起上去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人给拉开了。
今天一大早，看湛钧那满脸沉凝的样子，大家就知道，这次也是无功而返了。
可没想到的是，临出城了，林大人又把湛钧给叫走了。
等了好几个时辰，人终于回来了。脸色看着吧，倒是很好。
只是，湛钧说出来的话让他们都摸不着头脑了。
湛钧能看不出来他们在想什么？只是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了，糊里糊涂的把人性别都搞错了，心里一时也有些发虚。
简略把事情说了一番，意思就是：从前都是他误会了，现在机缘巧合，总算是把人给找到了。
宋岩听了，大大咧咧地笑个不停。
“哈哈哈！我说怎么这么多年了都没找到人，原来是湛哥你把人小姑娘给认成了小伙子，难怪呢！”
看着湛钧脸色越发的黑沉，坐在宋岩旁边的叶英忙往一旁挪了挪。
湛钧拍了拍盒子，看向叶英，嘱咐道：“把它看好了，要是碰坏了一点，你知道下场的。”
叶英赶紧起身，把盒子揽进怀里，点头保证道：“湛哥放心，我与这盒子共存亡！”
没理会耍宝的叶英，湛钧揉着手腕，看向还在傻乐的宋岩。
“有段时间没练练了，宋岩，跟我去后面空地，看看你身手退步了没有。”
“啊？”
宋岩终于迟钝的感受到湛钧的低气压，只是已经迟了。旁边几人光顾着看他笑话，连一句劝阻的话都不说。
一顿单方面的碾压之后，宋岩鼻青脸肿、口齿不清的说着话。
“嘶、湛哥下手还是这么黑。咱妹不是已经找着了吗？他怎么看着还是不怎么高兴似的？”
叶英把盒子交还给湛钧，又乐颠颠地跑到宋岩身边看热闹。
看宋岩还一无所觉的样子，忍不住笑他。
“本来湛哥是很高兴的，只是有人非要扫兴，说些讨打的话，可不是要被胖揍一顿了嘛！”
宋岩龇牙咧嘴地揉着脸，哀怨地叹了口气。
“哎，我还想着要是暂时不走了，我明日还要接着去茶楼听曲儿呢。现在好了，脸被打成这样，我还怎么见人啊？”
没错，湛钧着意照顾了一下宋岩的黑脸，现在那张脸上可谓是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活动完筋骨后神清气爽的湛钧向掌柜打听到了城中最好的铺子，抱着盒子施施然走了。
送走了湛钧后，莘凝回了黛玉院子里。
紫鹃看莘凝一会儿跑出去，一会儿又跑回来，拿了个盒子又匆匆走了，也不知是在忙什么。
好不容易等人回来了，紫鹃这才把人拉住了，问道：“莘凝，你这半天在忙什么呢？”
莘凝这会儿心情正好，笑眯眯地回她：“我找到哥哥了！”
黛玉也听到了，迟疑地问道：“莘凝姐姐是找到家人了？”
黛玉不知道莘凝的来历，紫鹃原来是在贾母身边的，可是知道莘凝是怎么进了贾府的。
“我记得莘凝姐姐是被老太太带回府里的，老太太好像没提过姐姐还有家人呢？”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莘凝掐头去尾的把她和湛钧是如何结识、又是为何分离的说了一番，惹得黛玉叹息了一场。
“听起来，莘凝姐姐也真是吃了不少的苦呢。要不是那个恶婆子，莘凝姐姐想必早就和哥哥重逢了。”
莘凝对此看得很开，“人生本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虽然遇见了一些波澜，可最后我们仍旧相逢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莘凝心性豁达，黛玉因为父亲病情而郁郁寡欢数日，听了莘凝的话，心中也轻快许多。
“莘凝姐姐如此心性真是难得，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姐姐一样坚强就好了……”
黛玉这话说的伤感，莘凝便知道这是她又想到林如海的病了。
“姑娘打起精神来，人食五谷杂粮，难免会有不适，只消延请名医，谨遵医嘱，总归能好的。姑娘要是不放心，不如明天请了大夫来仔细问问，或是让大夫开些药膳方子也好？”
一味的伤心确实于解决问题无益，黛玉听了莘凝的话，心里也安稳许多。
“好，那我早些睡，明天也好早些起来。”
由着紫鹃伺候着黛玉梳洗，莘凝看黛玉不再只顾着伤心落泪了，也松了一口气。
人嘛，总归还是要有点事情做的。特别是黛玉这种容易多思多想的敏感性人格，给她找点事情做，忙起来也就顾不上伤心了。
第二天一大早，黛玉陪着林如海用了早膳，提起想要再请大夫来给林如海好好调理身子。
林如海是知道自己的身子的，扬州城里最有名的大夫已经断言，他已经药石罔顾，时日无多了。
若不然，林如海也不会急着要把黛玉接回家了。他是怕，要是晚了，可能父女俩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可看着黛玉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林如海实在是不敢贸然说出实情，只好依言让林兆去请大夫来。
背对着黛玉使了个眼色，林兆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大夫很快就到了，早就被叮嘱过的老大夫忽悠起人来丝毫不见破绽。听到黛玉想要开几个药膳方子给林如海调理身子，老大夫也像模像样地写下了几个方子。
黛玉拿着药膳方子，整个人看着精神多了，恨不得立马就去厨房让人做了送来。
老大夫捻着胡须，气定神闲地嘱咐道：“这几个方子火候很重要，需得小火慢炖为佳。小姐千万让人注意着，要是火候大了，药性可就不好了。”
黛玉在贾家可是见识过不少做事懒散的丫头婆子了，事关林如海的身子，黛玉不敢假手他人，带着紫鹃亲自去厨房盯着了。
待到人走出院子，林如海这才捂着嘴咳个不停。
老大夫长叹一声，“大人这又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