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王熙凤带着人急匆匆往迎春那儿赶去,到那一看,屋里一片人仰马翻,哭的哭、叫的叫,乱成一团。
邢夫人坐在正中,板着一张脸。迎春站在邢夫人身后,满脸是泪。
堂下乌泱泱跪了好几个人,吵吵嚷嚷的不成样子。
王熙凤带着一张笑脸迎上前,拉着迎春的手笑道:“呦,二妹妹这是怎么了?母亲可是来看妹妹的,要我说,有什么事咱们关起门来说最好。你们先下去吧,我们娘儿几个说说私房话。”
众人如蒙大赦,立时就要转身出去。
“都站住!我点头了吗?你们到底都听谁的?”邢夫人冷冷的一句话,让刚退到一半的几人都顿住了。
邢夫人把在贾母处受的气都归于迎春的不争气,在迎春屋里发了好大的一场威风。
除了司棋和绣橘两个,迎春身边的几个丫鬟婆子具都被邢夫人打发了出去。
王熙凤有心劝阻,却被邢夫人一通埋怨。
“你也别在这儿做好人,这些人我替你们料理了,你们自己无能也便罢了,别带累了我!老太太都发下话了,手脚不干净的恶奴府里可留不得了。琏儿媳妇,你要是有心,只管帮着你二妹妹好好把屋里的事给处理妥帖了,也省得叫别人都看了笑话!”
邢夫人发了一通邪火,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了。
邢夫人一走,迎春便扑到王熙凤怀中小声啜泣起来。
“嫂子……”
王熙凤气得心头火起,又顾及邢夫人是她的正头婆婆,即使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硬生生的压在心底。
“妹妹别伤心了,母亲也是担心你被这些下人给欺负了,这才一时着急乱了分寸。司棋,你先扶着你家小姐去屋里歇会儿。二妹妹,我回去再挑些老实本分的人过来给你使唤。”
邢夫人在迎春那大闹一场的事很快就传到贾母耳中了,不耐烦的挥退传话的小丫头,贾母吸了口鼻咽,叹道:“算了,那也是个糊涂人。人既然都打发了,就别管了。”
一天之内,荣国府撵出去老老少少的婆子丫头也有数十个了。
赖嬷嬷才在家安稳了不到半日,家里就挤进一大堆人。
一个个的捂着脸哭嚎不断,吵的赖嬷嬷脑仁发胀。
“都别哭了,有什么事好好说!”赖嬷嬷安抚了许久,屋里的抽噎声才终于停住。
费婆子钗环散乱、形容狼狈,趴在赖嬷嬷面前哭个不停。
“赖嬷嬷,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您是知道的,我们这些人素日里只知道低头做事,一向是不管那些杂事的。可谁知,今日大太太、二太太竟使了人来,要把我们都给打发了!您说说,我们这一头雾水的,临死了都是个糊涂鬼啊!还要求求嬷嬷,去老太太面前,为我们分说几句。”
赖嬷嬷大惊,她上半晌才和贾母说过话,这才不到一日功夫,怎得府里竟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费婆子还要说话,被赖嬷嬷止住了。费婆子说起话来,向来是避重就轻,只顾着她自己的。从她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的,赖嬷嬷指了个衣着鲜亮的丫头,让她过来回话。
那丫头倒也伶俐,几句话就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我听见周大娘和二太太说:老太太有吩咐,要把府里手脚不干净的、胆大包天的刁奴都给赶出去。我还听说,府里几位主子都查了自己的私房,发现各自都少了些东西,大太太还说要去报官呢!”
赖嬷嬷听的心惊肉跳,她的两个儿子分别是宁荣二府的大管家,要说府里这些腌臜事他们一点都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说起来,赖家能如此快的发家,最初也是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
贾家的这些主子们呐,除了个王熙凤,个个都是目下无尘之辈。平日里吟诗作画、风花雪月倒是平常,对身边这些杂事、俗物却都并不在意。
库房里那些不常用的衣料、首饰、摆件之类的,就是少上那么一两件也不会有人察觉。
一开始只是悄悄拿了些小物件出去典当,到手的银子拿去或是房贷、或是做生意,等挣到钱之后,再拿着银子去把东西赎回来就是了。
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他们既得了好处,又不会真让人发觉。
可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这么倒来倒去的,总有失手的时候。有时放出去的贷不能如约收回来,有的做生意亏了钱,这么一来,东西是赎不回来了,便只能做个假的放回去。
这么多年下来,府里被替换过的假货早已不知凡几了。
赖家是如何起家的,别人不知道,贾府这些家生子可都是心里有数的。甚至她们从府里拿了东西出去,都要给两位赖管家献上一份孝敬。
如今出了事,可不能只把她们推出去挡刀啊!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想要全身而退是难了。赖嬷嬷沉吟良久,面对下方虎视眈眈的诸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
真要追究起来,赖家可是决计脱不了干系的。
赖嬷嬷心中暗恨,咬呀切齿地咒骂着那个引出这个事端的人。
“啊切!”
莘凝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惹得湛钧连连侧目,忙回屋拿了件披风,搭在莘凝肩头,把人包裹的严严实实。
“可是着凉了?”
揉揉发酸的鼻子,莘凝不以为意地说着:“应该没有吧?我近来也没觉得身子有哪里不舒服,想来可能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暗地里骂了几句吧!”
“胡说八道!我家凝儿如此之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定是你晚上又没有好好休息,是不是夜里又偷偷爬起来研究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湛钧早把莘凝的性子给摸透了,何况两人住的又近,莘凝屋里有什么动静也瞒不过湛钧。之所以不拆穿,一时他怕小姑娘脸皮薄,二来莘凝毕竟还是个未及笄的姑娘,调皮些也是有的。只要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湛钧也不欲过多插手。
可如今却不同了,要是因为夜里休息不好而伤了身子,这可就不是小事了。想当初,两人年幼时,就是因为莘凝的一场风寒,而让二人错过了这么多年。
想起往事,湛钧还时常心中郁郁,难以释怀。
“不行,等下我让孙嬷嬷给你煮碗姜汤,你好喝了驱驱寒。”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莘凝再三拒绝,还是没能阻止湛钧的决心,硬生生被灌下一碗浓浓的姜汤。
莘凝只觉得打个嗝都是浓郁的生姜味,她可是最不喜欢姜味的了。
看莘凝苦着一张俏脸,湛钧闷笑一声,变戏法般掏出一碟蜜饯,塞了一颗到莘凝嘴里。
清甜的蜜饯一下驱散了嘴里难闻的姜味,莘凝砸吧着蜜饯,总算觉得缓过气来了。
“对了,钧哥哥,陆大哥他们应该快到京城了吧?”
湛钧离开扬州前,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他们几人以前跟着商队一起走南闯北,个顶个的武艺高强不说,处事经验也都是极为丰富的。
如今莘凝已经找到,湛钧再也不必四处奔波,也就可以安顿下来了。以往虽说收益大,可是风险也不小。为长远计,还是应该寻个安稳些的营生才是。
几人商量过后,还是觉得既然他们既有武力,又不缺见识,何不自己组建一只商队,来往跑商呢?
湛钧也是如此想的,加上他在京城逗留过一段时间,又从董佥事那知道了一些内幕消息 。
年底时,皇帝大封后宫。不仅如此,更是传出皇上有意让各位娘娘回家省亲的念头。这个消息虽然还没有定数,但也是大差不差了。
湛钧当时就留了一个心眼,特意多问了几句。现在想起来,正好可以凑个热闹。
后来湛钧先带着莘凝上京,陆城他们则留在扬州采买货物。
“算算时间,他们应该也快到了。”湛钧有些奇怪,“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他们来了?”
这话问的有些古怪,莘凝也没在意,说出了自己今日在贾府吹出的大话了。
“我当时可都保证了,还要钧哥哥和陆大哥他们打声招呼才是。”
“这算什么,只怕陆城他们还要谢你才是。那些山石木料虽说不愁销路,可凝儿你愣是让他们白得了一倍的利润,怎么说,都要算你一份功劳才是。”
商队里面湛钧可是掺了一股的,如今为了莘凝,竟自己主动要出血了。
莘凝可不是为了好处才出这个主意的,当时话赶话说起这事,要是莘凝不给些好处,只怕贾母也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更何况旁边还坐了一个赖嬷嬷,那可是个人精,心里不定憋着多少坏呢。
“功劳什么的就不必说了,要想谢我,到时就让陆大哥他们请我吃顿大餐好了。”
一手揉揉莘凝的额头,湛钧点头应下,只是心里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就一时让人看不透了。
却说赖嬷嬷那头,还不容易把惊慌失措的诸人安抚好,赖嬷嬷收拾一番就往荣国府去了。
赖嬷嬷先是去了贾母处,却连贾母的面都没见到。只有鸳鸯露了一面,对着赖嬷嬷歉意的表示:“老太太今个儿可真是气着了,府里闹出这样的事,两位太太和奶奶们可都挨了好一顿盘喧呢!老太太心里又气又急,贵妃娘娘省亲在即,阖府诸人可都悬心着呢,谁成想竟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了出来。老太太头疼的厉害,喝了一碗安神汤刚睡下了。嬷嬷还请见谅,我实在是不敢惊动。要不,您先到偏厅等会儿?”
鸳鸯满脸真诚,赖嬷嬷也看不明白贾母在里面到底有没有睡着。只是话都说成这样了,赖嬷嬷也不好在这儿没皮没脸的赖着了。
“老太太既睡下了,我就不打扰了。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省得老太太要是醒了再找不着人!”
看着赖嬷嬷急匆匆离去的背影,鸳鸯转身回屋去了。
“人走了?”
在鸳鸯口中早已睡下的贾母,此时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呢。
“是!我瞧着,赖嬷嬷像是往大太太那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