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路上的兄弟 一
第125章
逃荒路上的兄弟一
出现在温云起面前的袁顺利脸色紫胀。
活,从来都不知道小曲炒菜的手艺那么好。"
“多谢你,我就想护好我娘和弟弟,希望他们不受牵连。往日我只是老老实实站班干温云起给小曲准备的是一个两层小楼,但不过十年,小曲自己就将那个小酒楼换成了四层高的大酒楼,因为温云起后来还成为了衙门里的大人身边最得力的师爷之一,没有人敢为小曲的生意。甚至还有不少人给温云起面子,故意将宴客的地方定在小曲所在的酒楼,加上他饭菜味道好,四层楼几乎是坐无虚席。
"我没有解救周月桂。
"
袁顺利好笑:"她不是害死我的凶手,但我的死确实是因她而起。夫妻几载,她心里从来就只挂念娘家,其实我早已看出周家对她只有利用,之前也提醒过,奈何她不听,我若是她,不会再离开赵家之后任由周家安排婚事......她落到那般下场,是她自己的选择。"松的日子,说到底,她只是血肉之躯而已,只扛了三年的拳头,就不行了。周月桂嫁的那个老鳏夫爱喝酒,爱打人。她在城里那几年就是她一辈子过得最安宁轻袁顺利渐渐消散后,温云起并不觉得疲累,后面的几十年他更多的是为了给袁母养老送终,庇佑小曲......而这些事,并不费什么精力。
*
温云起还未睁开眼睛,先就感觉到了口中的干苦,感觉上下嘴皮子都似乎粘在了一起,喉咙都是苦的,口中好像有不少灰尘,呸了一口,感觉愈发口渴。浑身被日头晒得滚烫,脚底火辣辣,入眼一片枯黄。
大,若是不小心陷入,不摔跤也要崴脚。
山上光秃秃的,树木全都枯了,地上的草干黄,脚下的土地干出来的口子有大碗那么此时温云起肩膀上紧紧勒着一根绳子,两只手各抓着一截木头,脚上连鞋子都没有,地被晒得滚烫,每走一下,就会被烫一下,他身后拖着个大板车,低下头就看见脚边周围圈都是红彤彤的。
他们一行前后六架板车,除了一个有棚的,其他的全都是敞着的。所有板车全靠人力,不见半个牲畜。
“哎呦,怎么热成这样,那边背阴,咱们过去歇会儿吧。财哥,你说呢?”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穿一件碎花布衣,头上用碎花包头,容貌寻常,肌肤雪白,至少比周围这一圈人都要白皙些,说话时特别温柔,还带点撒娇的意味。此时从那个带着棚的板车里探出头来:“财哥,好闷啊!
"
格不入。
在这一片荒凉之中,她脸颊圆润白皙,和板车周围晒得肌肤黝黑又干瘦的众人有些格叫做财哥的男人同样三十多岁,肌肤黝黑,身形高壮,这会儿正扶着那女子所坐的板车,也是前面领头第一架板车,闻言一挥手:“咱们都去那边背阴处歇一歇,半个时辰后再程。"
温云起的板车位于第二,见状便跟着他调转方向。
不是所有人都有板车坐,这一行人大大小小的乍一看有二十多人,此时都满面愁苦,个个脸色蜡黄,没什么精气神,坐在板车上的多是老弱妇孺,走在路上的也深一脚浅一脚。“狐狸精!不安好心的东西,姐,你脾气也太好了,这也不生气。"温云起左边有俩互相搀扶着走在路上的妇人,此时其中较年轻的那位低声喝骂。天都说不准,管他呢。”
另一位看着特别老相,头发花白,身子都有些佝偻,闻言叹了口气:“这年景,活到哪说话间,还要伸手来推温云起拉着的板车。
六架板车,都堆满了各种东西,锅碗瓢盆被褥衣裳,水桶扁担柴刀不一而足,连锅都有好几口,只看这东西,似乎是把整个家当都搬着带上了。不管是轮子还是板子,看着就比其他的马车要牢实些。其中要数温云起拉的这一架堆得最是瓷实,全都是大袋大袋的粮食,而温云起的马车背阴处看着挺近,但足有十几丈远,一群人拖家带口,走了一刻钟才到地方。车棚帘子掀开,先下来了那位三十多岁的妇人,然后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家,身形纤秾合度,肌肤同样白皙,行动间似乎很是嫌弃这黄土地,走路都是踮着脚,容貌看着和妇人有些相似,应该是母女,紧接着又下来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壮孩子。是的,壮孩子!
这一行有老有小,像那孩子那么白,那么高壮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热的天,简直要热死个人。"白皙妇人用一张帕子扇着风,眉头微微皱着,有些发愁,“财哥,要不今儿不走了吧?等一会儿太阳落山了再启程,咱们是出来寻活路的,这要是被热得中了暑气,那就危险了。"
“行!"叫财哥的男人吩咐,"志毅,去找点柴火来,起锅烧水,咱做点饭吃。一会儿太阳落山再启程。”
温云起敏锐地察觉到,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他都要气笑了,一行六架马车,六个拉车的人,属他的马车最重,别人或多或少都有人帮着扶马车,能让拉车的人轻松一些。但从温云起睁眼到现在,除了方才要到背阴这时,那两个妇人帮了下忙......她们本来就没力气,帮着扶一把就是转弯更轻松些,说到底,计最重的就是他。
他这会儿浑身酸痛,那一板车至少有三四百斤,脚底大概是烫成了老皮,却也长了几个血茧子,走的时候只是有点火辣辣的痛,这会儿一坐下来像是有火在烧。还有肩膀,绝对是破皮了。
"志毅,别坐了,快起来,你跑快点,还能就近找些柴火。"男人再次催促。而那边肌肤白皙的母子三人已然找了个地方坐着,又从水囊里倒水在帕子上擦脸。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一边擦脸,还一边埋怨天气太热。"我去吧。"头发花白的妇人转身离开。
男人再次催促:“你娘捡不到几根枯枝,快点吧。"
温云起很想怼回去,奈何没有记忆,于是起身,往另一边一个陡坡上爬去。人分散开来,没人走他的方向。
所有的人都选择比较平缓的路,那陡坡有一丈多高,特别陡峭,此处也没路。七八个爬完一丈多高,山坡变得平缓,此处许多柴火......这满山遍野的,连根绿草都没有,路边随便薅一把干草都能当柴火。温云起将脚边的柴往下踹,特意选了那个财哥的方向,踹柴的同时还踢了许多泥土下去,然后,在财哥呸呸呸完开骂之前飞快溜了。原身高志毅,出生姜城辖下的小村子,他是家中老大。要带着他们一起去地里干活。
出生在农家的孩子,老大总是要辛苦些的,高志毅从小要带弟弟妹妹,稍微大点,还景,高志毅从小到大过的辛苦,但也磕磕绊绊长大了。高家有十多亩地,种得好了,一大家子掺着野菜勉强够吃。但那得是风调雨顺的年十六岁那年,姜城大旱,高家所在的小村子位置比较高,是最先受旱的,原以为熬过那年,以后日子就好过了。结果第二年继续干旱,一年旱了三年,山上寸草不生,草根都没得吃,打水要到几十里开外,并且那个水井眼瞅着也要干枯了。这样的情形下,村里人陆陆续续开始往外逃....必须得找到有水的地方才能活下来。有水才能种地,地里出了粮食,才不会被饿死。
村里人逃荒,因为是先后走的,最早的人几个月前就离开了村子,想要与人同行,必须得商量结伴。
高志毅的父亲高定财出面串连了几家人往南走。
江南雨水多,他们决定前往江南,若是实在不行,那就去京城。京城天子脚下,总不可能那地方也干旱吧?
干旱的土地去寻一条生路。
彼时高志毅十八岁,弟弟高志鹏十六岁多,妹妹高冬儿十四,全家出动,准备离开这高定财总共找了三家人,全都是村里的,说起来都不是外人。一个是住在高家后面一点的白家寡妇杨氏,她带着一儿一女。用高定财的话说,母子三人特别可怜,若是不带上,她们就没了活路。人活在世上,还是要善良一点,而且他作主让大儿子和白家大女儿定了亲。
另外的两家,一个是高定财的亲哥哥带着妻儿,还有一个是高志毅的舅舅一家。大家都是亲戚,结伴同行本就应该。
不过,临出村时,又多了一户。
那是兄妹三人,哥哥和高志毅一样大,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最近两年去山里打野味都是互相作伴,感情就和亲兄弟差不多。
高志毅见兄弟愿意跟自己走,还特意去求了父亲。高定财当时很不愿意,强调了不会帮着兄弟三人,只允许他们跟在后面。
一行五家人启程,有老有少,到了镇上后就走得拖拖拉拉,一路上被不少人走到了前面。
"志毅,你还磨蹭什么?快点回来烧水。"
啦一声,他整个后背都暴露了出来。
温云起听到动静,又捡了一堆柴火,然后从那个陡坡上滑了下来。滑到一半,听到嘶哈哈大笑。
“大哥,你......哈哈哈哈...."已经垒好了简易灶台,正在从马车上取锅的弟弟高志鹏乐得笑声刚出,被高定财一巴掌拍到了后脑勺上:“有什么好笑的?快点把锅安好。”翘起,埋头去第三架板车上翻包袱,很快给温云起找出了一件外衫。高志鹏被打惯了,也不生闷气,老老实实开始安锅灶。另一边的高冬儿唇角也忍不住兄妹三人感情不错,温云起道了谢,接过衣裳转身去穿。不要脸!"
正在系绳子呢,忽然听到那边白氏的女儿嘀咕:“粗鲁死了,这么多人面前袒胸露背,语气里满满都是嫌弃,温云起看了过去。
白灵儿瞪他一眼:"有什么好看的?转过去。"
这一行人除了跟着高志毅而来的杨家三兄弟,都不算是外人。那个白灵儿,就是高父给自己大儿子定的未婚妻。
当然了,只是口头定的亲事,两家还没开始走礼,对于这门婚事,高志毅一直就想拒绝,
因为他知道一些事.....他爹和那个杨氏不清不楚,前几年还是暗地里来往,最近这两年乎是明着接济。
村里人都知道俩人的关系,高父定了这门亲,高志毅心里特别抵触,之所以默认,是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父亲的决定,二来,他怕事情闹大了母亲会伤心。高志毅试探过次,母亲对于父亲和杨氏来往的事似乎不知情。
温云起轻哼一声:“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凭什么不能看?我不光要看,以后你还要嫁给我呢。
"
这桩婚事不光是高志毅不乐意,白灵儿更是从来没将高志毅看在眼中。温云起此话一出,白灵儿瞬间就炸了,她霍然起身质问:“谁要嫁给你了?”"不嫁?"温云起呵呵,"那正好,我还不想伺候了。"
家自己想办法吧。"
他把手里的柴火一扔,不客气地道:“既然你不是我未婚妻,那喝水吃饭这些事,你们众人都望了过来。
那柴火扔到了白灵儿的脚下,溅起灰尘一片,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刚想要发脾气。杨氏伸手拉住了女儿,不好意思地笑道:“志毅,灵儿被我宠坏了,婚姻大事,不是一个小姑娘说了算的,你看在伯母的份上,别跟她一般计较,可好?"
温云起嗤笑一声:"脸皮可真厚。
此话一出,杨氏都变了脸色。
前掠过,他心下一狠,抬脚就踹。
而就在这时,温云起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下意识偏头一躲,看到好大一个拳头从眼一脚,整个人噔噔噔往前几步,撞到了山崖才停下。还撞出了一片黄沙弥漫。于是,本来准备教训儿子一顿的高父一拳落空后,本来可以稳住身子的他屁股上挨了这天太干了,走路都能走得尘土飞扬。高父这一撞,一丈之内全是比人还要高的尘土。原本就沾了灰尘的几口锅,这会儿都沾上了泥土。也就是更远一点的杨家兄弟锅还没拿出来才侥幸逃过。
他们带的水是特意去二十里开外的井中打来,各家只得了一桶,为了这桶水,他们是昨天白日就去排队,半夜里才打到水。打到水后歇到了天亮才启程。此时是未时中,但他们才离镇上十里左右,可见走得有多拖拉。自己反而出了丑,瞬间勃然大怒:“高志毅,你给我跪下!老子教训你,竟然敢躲.....高父呸了好几口,浑身都变成了一个土人,头发也没能幸免,他想要教训儿子,结果他特别生气,眼看儿子不跪,他还抬脚踹来。
方才是众人没反应过来,看到高父还要动手,高大伯急忙上前阻止。"老三,这才刚出门,还指着志毅帮忙推板车呢,别把人打坏了。"欠教训。"
高父又呸了两口,还是感觉口中的土特别多,他伸手指着温云起,怒道:“这混账就是纪快要做祖父的人,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任性?不许再动手了,去那边坐好。"高大伯满脸烦躁:“那你打嘛,然后你自己拖着那板车走。都说了在赶路,你都一把年高父很不高兴,气哼哼坐到了阴凉处。
说是阴凉处,也就是此处没有顶着日头晒罢了,周围一点风都没有,特别闷热,其实温云起真不觉得在这儿坐着比在日头下要好多少。
其他几户人家都在各忙各的,杨家兄妹三人还往这边看了好几眼,眼看父子俩没再吵了,这才继续干活。
那边高志鹏闷声不吭点了火,倒了小半桶水进锅里。倒水时小心翼翼,生怕洒了。高冬儿在旁边帮忙,还取了粮食出来挑拣.....这是在镇上用全家积蓄买的粮,里面掺了一半的沙石,根本没法吃。她也只是粗略地挑个大概,真挑得那么干净,这点儿粮食也不够吃了。
此时高母才抱着一捆柴火回来。
她一走近,瞬间就发现了自家的气氛不对劲,于是蹲到了女儿旁边,也帮着挑拣粮食里的大块沙石,随口问道:"怎么了?"
高冬儿看了一眼气的胸口起伏的父亲,不敢吭声。
高志鹏装作忙碌,也不说话。
见状,高母瞬间明白,绝对是父子两人又吵起来了,她扭头看了一眼自家男人。此时杨氏已经坐到了高父旁边,正在低声劝说。
“财哥,你别生气。年轻人火气大,亲生父子没有隔夜仇,志毅年轻气盛,等过两年成亲了就懂事了,养儿才知父母恩嘛。"
高母听着这些话,垂下了眼眸。
温云起却不打算继续养着白家母子,依着高志毅的记忆,这母子三人一直贴着他们家,前前后后逃荒三四个月,全靠着高家父子伺候。
出了不少麻烦。
在这种荒年,养活自己都很难了,却还要照顾着娇气的母子三人,为了他们,还牵连"娘,刚才白灵儿说了,她不愿意嫁给我。我们两家的婚事也只是口头定下,都没个信物。巧了,我也不想娶她,所以这婚事作罢,您觉得呢?"高母还没有说话,杨氏已经满脸不赞同地道:"村里的人都知道你俩定了亲,你说反悔就反悔,这不是毁灵儿名声么?你出尔反尔,分明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灵儿啊.
说到这儿,她一把搂住白灵儿开始哭:“我苦命的闺女,这就被当做累赘甩掉了.....灵....."
哭声里饱含委屈。
不许再提!”
高父忙劝道:“这婚事我说了算,那混账要是敢不对灵儿好,我打断他的腿。退亲一事前一句话特别温柔,后一句话冲着温云起,语气冷肃,不容拒绝。他缓了缓,嘱咐道:“志毅,这年头能讨着一个媳妇是你的福气,难得你伯母不嫌弃你,回头好好对灵儿!人家不愿意嫁给你,肯定是你不够好,以后你对她好点,处处将她放在心上,让她心甘情愿过门
......"
温云起忽然就有些理解了高志毅的无力,他从小在村里干活,每日从早忙到晚,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没读过书,不懂得大道理。村里人总说儿女要孝敬爹娘长辈,不可以顶撞长辈,他笨嘴拙舌的,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门婚事。甚至高志毅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还觉得父亲的话有道理,白灵儿嫌弃他,不愿意嫁给他,是因为他不够好,不够温柔体贴,本事不够大。所以他要做得更好,讨得她的欢心。高母皱了皱眉:"他爹,水烧好了。"
这水是从井中打来,一点不清亮,尽管是倒了上面一层,到了锅中也还是黄色的,众人不敢喝生水.....水必须要在路上烧开了喝,这是四家人在排队打水时已经商量好的事。高父取了一个大水瓢,狠狠舀了一瓢。
锅中本就不多的水瞬间见了底,倒出来可能也只有半碗。边上的高冬儿对此习以为常.....事实上,在几家人逃出村的几个月前,白家母子就已不做饭,都是高家做好了后,由高父分了送到白家去。
用他的话说,白家的粮食都拿过来了,高家合该照顾。而之所以会如此,是某一日杨氏母女上山捡柴,险些被逃难而来的灾民抓走。
高冬儿取了碗,飞快将剩下的水倒入碗中。锅都烧开了,每多煮一会儿,锅中的水就会更少一点。
高父抓着水瓢转身,温云起伸手就去扯。
水瓢里的水是烧开了的,特别的烫,而且这一年多来所有的人都不舍得将水洒掉。因此,他伸手一躲,高父也不敢硬扯,还真就让温云起将水瓢夺了过来。高父愣住:"孽子,你做什么?"
"我很渴,所有人都渴。这些水还不够我们母子几人自己喝,"温云起看了一眼白灵儿,"儿子没那个本事让白灵儿心甘情愿许嫁,还是不耽误她了。既然不是我未婚妻,她凭么喝我们排队打的水?
"
倒是让石头给她烧水啊!
语罢,将水瓢拿远了些,还嘀咕,"一到地方就跟那块石头粘上了,跟石头那么亲热,"
话里话外,嫌弃母子三人太懒。
们添.....财哥,我不是偷懒。””
杨氏神情僵住,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我是体弱,若是去捡柴,柴没捡到,还会给你高父柔声安慰:“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