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路上的兄弟 二
第126章
逃荒路上的兄弟二
杨氏体弱,她女儿同样弱,而她儿子白玉宝年纪还小,干不了活。简单来说,那是一家子必须得有人养着的废物。
能指望它凉得快,温云起翻出了一个盖在板车上的盆子,一瓢水放进去,只铺了一个底。高父还在那边低声安慰,所有人都渴得要死,天气这么热,装了大半瓢的热水,自然不他动作太快,其他人根本来不及阻止。
那盆子都干得起缝,水倒下去,瞬间就少了,不如放在水瓢里那么多。高母一脸心疼,温云起却不管,端着盆荡了两下,倒了一半回水瓢,递给了高母。高志鹏眼睛一亮,端起盆就开喝,他喝了一小半,递给了温云起:"大哥,你喝!"
温云起只喝了一半,剩下都递过去:“喝!别说不渴的话。说话时,还瞄了一眼那边的母子几人。
高志鹏原本还要谦让,对上哥哥的眼神后,埋头端着盆子喝了个精光,一滴都不肯剩下,完了还舔了舔嘴唇。
高父想着水凉得没那么快,一转眼就被母子四人人祸祸光了,他先是惊讶,随即大怒。“高志毅!”
温云起坐了下来,那边的高冬儿眼看父亲生气,顾不得与母亲谦让,一口就将母亲剩下的那点水全喝了,然后将锅里的倒入水瓢中:"娘,只剩下这点了,装竹筒里吧。"高母在男人杀人一般的目光中取下了板车上的竹筒,小心翼翼把水装了进去。一行这么多人,只有杨氏有一个水囊,其他的人存水都是用竹筒.....无论是水囊还是竹筒,喝水时都不可避免的会碰到口子边缘,只能是一家人互相不嫌弃地混着喝,都是亲人,也不讲究什么男女之别了。
也就是说,水到了竹筒里,杨氏母子三人是绝对喝不上了。
高父看到妻儿这番模样,都气笑了:“好好好!一家子狼心狗肺,不知道帮助弱者,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孩子,姓赵的,老子算是看清楚了,你他娘的就是个...."别骂我娘。"温云起猛然起身。
高父惊呆了。
他这几个儿女,
今儿大儿子是疯了吗?
从来都很孝顺,即便是不满他的某些做法,平时也不会和他对着干,另一边,高志毅的舅舅赵斌也走了过来:“有事说事,别骂人。我妹妹嫁给你这么多年,
可从来没有对不起你高家!”
赵斌和高家不在一个村,赵氏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他也是从昨儿启程开始,才发现了妹夫居然将一家人外人护在羽翼下。口口声声说那白家的姑娘是外甥的未婚妻,但他自己却在未来亲家母面前献殷勤,傻子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这一路,赵斌是越看越气,偏偏妹妹好像对此无所谓,而且如今赶路要紧,他这才忍了下来。
不干,只顾着在那母子几人跟前献殷勤。
此时是真的忍不住了,一到地方,这混账把几个孩子使唤得团团转,他自己却什么都赵氏急忙起身去拉:"哥哥,别生气。
"
看着。他们辛辛苦苦生养你一场,可不是为了让你到婆家去受气的。"你都要被人欺负死了,我还不能生气?"他一指石头上坐着的赵家二老,"爹娘还亲眼"
高父有些不自在,他确实是偏心了,不过他到底也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能让外人觉得他和杨氏不清不楚。
o
吗?烧好了水,几人就分喝完了......
越是心虚,他面上越是坦荡:“我哪儿欺负她了?他们母子有将我这一家之主放在眼里"给你留了的。
赵氏递上了竹筒。
高父噎住。
赵斌看见妹夫吃瘪,心下觉得好笑,却也真的笑不出来。而就在这时,正在看热闹的高大伯一家忽然有人端着水瓢站了出来。"灵儿,你别哭了,我这里有水。
周围霎时一静。
这端着水瓢的人是高大伯家里的老四志文,今年十七岁,此时他满脸的殷切和心疼。还洒了不少水。
高大伯险些没气死,一把抢过儿子的水瓢,过于生气,他都顾不得省力气,这一扯,“孽障,这水咱们自己家都不够喝,你还拿去送人,滚一边去。看了你就烦。"自己一辈子不需要人帮呢?”
高志文一脸不满:"爹,这人活在世上,谁都有困难需要求人的时候,你怎么就能保证高大伯抬手要打人。
高伯母孔氏舍不得,急忙上前去拦。
在这逃命的路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走路了,高大伯也不可能真把人打出个好歹,被妻子一拦,便也住了手。他颤抖着手指:"慈母多败儿,这孩子就是被你惯坏的,你就继续吧。”
的命根子,她确实要偏疼小儿子一些,但也不赞同儿子娶白灵儿。孔氏还真不是惯儿子,她生了三子一女,唯一没成亲的就是小四,都说老儿子是爹娘"又不是三岁孩子,有话好好说嘛。回头我跟他说。”
高大伯抢回了水,懒得搭理母子二人,坐回去喝水。
行走的这半日,众人不光是省着水喝,还都是早上起床之前吃的饭,村子里这两三年几乎没有收成,平时都是各种野菜团子和能照得见人影的汤哄肚皮。这会儿一个个的都饿得前胸贴后背,烧点水解渴,转头就开始熬粥。
温云起弯腰去添柴火。
高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在场总共四口锅在煮。自家儿子今天不知道闹什么妖,突然就不肯给母子三人喝水。大哥一家方才就表明了态度,小舅子更别提了,方才就差对他动手了。
只剩下杨家兄妹。
另一边,杨家兄妹的米都下了锅。
高父走了过去:"大林,你家烧的水还有多少?"
杨大林没想到他会找上自己,一听这话,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杨氏母子三人讨水。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高父却打定了主意要让杨家兄妹出这份水,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愿意让你们兄妹跟着,
就是觉得出事的时候大家互相之间能帮衬一下,也是看你们兄妹几人善良,你也知道,白家几人特别弱,我刚刚看你烧了好多水呢,放心,你们兄妹的付出,我都放在眼里。”口才行,旁人能帮一次,难道还能帮一辈子?
赵斌皱了皱眉,没有过去帮助杨家兄妹。说到底,拒绝的话必须得兄妹三人自己说出不敢拒绝,张不了这个口,那就自己吃亏。
杨大林不想给水,一脸的尴尬:“叔,我这
......水也不多啊。”
家兄妹用来煮水的陶罐。
"你们家人最少,也是最能挪出水的,回头我给你补上。"高父说话时,还伸手去取杨杨大林看了一眼温云起,没阻止:“叔,那你省着点喝。”温云起就知道会这样。
兄弟为难。
杨大林和高志毅感情很好,并不愿意违逆高父的意思,他自觉是为了兄弟付出,不让"爹!"温云起出声,"把大林的水还给他。"
"我拿大林的水,关你屁事。"高父对着不听话的儿子,压根就不打算客气。"你狼心狗肺,大林跟你可不一样。"
温云起气笑了:“大林,你是因为我才给了水,还是你自己想给的?”在这水能救命的世道,没谁愿意把水给出去。
杨大林特别尴尬。
高父再次出声:"大林,那是你亲姑姑和亲表弟妹,做人不要太自私了。人要有自己都主见。
说话间,他已经把陶罐递给了杨氏。
杨氏双手接过陶罐,满脸的不好意思:
“财哥,多谢你。”
温云起见杨大林眼神躲闪,便也不拦着了。
天气很热,众人汗水一把一把往下落,喝下去的水只能暂时解渴,都没有敞开了喝,一刻钟不到,众人又想喝水。不过,各家的水都只剩下了一半,今儿是万万不能再喝了。此时所有人都盯着锅里的粥......说是粥,其实连米汤都算不上。高母眼看粮食煮得差不多,跑去温云起拉的那个板子上翻找,很快寻到了半袋子干草。会选择在夏日的时候晒草,如今晒的草,是为了给人吃。这草还青绿的时候就切了晒干,煮了也是可以吃的。原先是家里有牛和猪这些牲畜才不光是高志毅一家,所有人都是这么吃。
温云起闻着,真心觉得这和猪食无异。
原本黄黄的粥加了干草,也没浓稠多少,反而整锅都变成了深绿色,泛着一股草味。温云起一点都不想喝这玩意儿,
但是肚子咕咕叫,都饿到胃里有种烧起来的感觉了。众人逃荒,东西能少带就少带。每人带了一只碗,高志毅家里有五口人,温云起率先抢过盛粥的勺子,给每人盛了满满一大碗。里面干的稀的都差不多,若是让高母动手,她那碗就全是汤。
"不许推来让去,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温云起说这话,递了一碗给高父。高父没有伸手接:“一人匀一口出来,就够他们母子三人吃了。”"他们是我的谁?我凭什么要匀一口?"温云起说话很不客气,“你愿意像条狗似的围在别的女人身边转,愿意把自己的粮食送给人吃那是你的事,别来强迫我们。这话太难听了,高父勃然大怒,抡着拳头就要打儿子。赵斌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见状只觉得心累。这父子俩都不是个消停的主儿,从停下来到现在半个时辰都不到,眼瞅着又要打第二架了。
"住手!”
高父不管不顾非要砸人。
赵斌离得远,想要出手拦都来不及。
高母反应很快,扑到了儿子身上,打算替儿子扛下这一拳头。人泼了过去。
温云起侧身一让,还扯了一把高母,直接将准备递给高父的那碗所谓的粥朝着母子几滚烫的粥泼出,带出一股热气,杨氏做梦也没想到高志毅竟然会疯成这样,吓得尖叫一声,急忙拉着女儿闪躲去,还是迟了一步,她的裙摆还是被溅湿了,烫得她惨叫一声。温云起泼出去的力道正合适,刚好是能够把粥泼到她身上,但又不会烫到她。这女人特别懒,坐着的马车都让高志鹏拉着,要是腿受了伤,她更有理由不下来走了。这六架马车上,除了腿脚不便的赵家二老,还有那些特别小的孩子,妇人都在路上走着,她们母子三人凭什么例外?
即便是赵家二老,偶尔也下来走动几步,遇上陡坡,更是会自己爬坡。这母子三人就跟粘在了马车上似的,一步也不挪动。
同样都是逃难的人,他们那脚就非比高贵一些?
试。"
温云起盯着母子三人:“少打我们的主意,否则,下次这粥就泼到你脸上。不信你试高父已经顾不得教训儿子,扑过去查看杨氏的伤,因为她叫得过于凄惨,高父也顾不得这么多人在,飞快脱了她的鞋袜,将她的裤脚挽上去。众人都沉默了。
高母羞愤不已,别开了脸。
男人长期和一个寡妇暗地里来往,她这个枕边人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以前这男人好歹扯了一层遮羞布,说是他照顾弱小,后来还给两家孩子定了亲,总算是糊住了两家的脸面如今是装也不装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抓人家的脚。高志鹏瞅一眼,好奇道:"爹,这天那么缺水,伯母的脚不臭?"此话一出,周围响起了笑声。
温云起:
“
半桶水卖掉了。
他惊奇地打量着高志鹏的神情,上辈子高志鹏老老实实拉车,半个月后在路上被高父彼时高志毅不愿意拿弟弟来换水,只不过那时他已经在路上走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白日要拉最重的车,歇下来还要帮着烧水做饭,夜里还要轮着值夜,偏偏还又渴又饿,期间遇上别有用心的人又打了几架,不可避免的受了些伤。那时一群人个个干得冒烟,所有人都没力气,高志毅拼了命的扯弟弟,没能把人扯回来不说,反而被高父揍了一顿。
谁,那是老子说了算,你再多嘴,我打死你。
高父狠狠瞪了过来:"高志毅,老子还在,这家轮不到你来当。以后这粮食给谁不给了外头不要脸的贱妇连亲生儿子都要教训..."
"来!"温云起伸手指着自己的头,"朝这儿打,刚好让舅舅还有大伯他们看一看,你为杨氏变了脸色,用帕子捂着脸开始啜泣:"我没本事带着一双儿女上路,难道就活该去死吗?这些年我一直守着寡,也就是和财哥走得近些,对其他男人从来都不给好脸。不要脸的贱妇......这句话我是万万当不起的。财哥,我知道你是太担心我了才这样,但人言可畏,你
还是离我远点吧。"
她起身就走,"灵儿,玉宝,我们这就走。不拖累别人,若是活不下去,那也是我们命该如此。"
说着要走,可她连袜子都没穿,一脚踩在黄土地上,烫得她哎呦一声,整个人往下跌倒。
高父离她最近,伸手将人一把捞住,他扭头瞪着两个儿子:“快过来给你们伯母道歉。声母,都对不起她。可惜我有亲娘,也见不得这种不要脸的,这声母万万叫不出口。”温云起看着两人搂在一起,嗤笑道:"叫什么伯母啊?就你们俩这亲密的模样,不叫一他端起一碗粥就开喝,还催促高志鹏:"二弟,冬儿,快喝!喝完了我们好启程,等着那些要日头下山了才启程的拖油瓶一起,怕是半年都到不了江南。白灵儿变了脸色。
拖油瓶一说,可以指他们在这一路上只会拖后腿。但更多的是指那种随着母亲改嫁的孩子。
高父勃然大怒:“孽障!”
温云起吹着粥,看向满脸泪水的高母:"娘,您生的儿子长大了,以后有儿子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你。喝完了咱走吧,我们在这儿,害得人家偷偷摸摸,爽快一些离开,也好让人家光明正大做恩爱夫妻!"
他对着杨氏嗤笑一声,"因为我们母子几人的存在,你受了不少委屈。如今我爹和我娘要分开,你刚好可以嫁给他做继室,对了,你一双儿女也有爹照顾了。可千万别说不嫁,别说不想害他们夫妻分开这种话,你真不想害我爹和我娘离心,早该换一个男人才对,既然没换男人,就证明你放不下我爹,以后看见我娘,记得对她恭敬一些。若不是她成全,你这辈子都只能做见不得光的外室了。
杨氏受不了这些话,整个人摇摇欲坠。她不占理,从头到尾不反驳,只装作一副要气晕的虚弱模样。
高父没想到儿子越说越过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他和杨氏的事直接摆在了明面上。"你个不孝子,老子要打死你。
那白玉宝感觉到了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又看到母亲被气得喘不过气,今年七八岁的他,
已经快赶上高冬儿的个子了。
"你欺负我娘,我打死你。
他高壮的个子闷着头冲了过来。
温云起抬脚就踹,这小子别看年纪还小,心肠恶着呢。村里的孩子早当家,七八岁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其实什么都懂。还知道高父是他爹。所以,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高家人的照顾。
不是亲爹就是哥哥,他占点便宜怎么了?
饶是有高父阻拦,温云起还是成功把人踹倒在地。
抓了木棒对着儿子的头狠狠敲了下去。
如果说高父最开始想教训儿子是虚张声势,看到白玉宝倒地惨叫,他是真的想打人,"住手!"赵斌怒斥。
高大伯挺累的,身体疲惫,心也累,弟弟干的那些事,他并非不知道。只是以前全家人没吵没闹,他以为会一直下去,刚才看到父子俩又吵,他只专心喝粥,想着喝完了去劝,结果一眨眼,父子俩又动起手来了。
"高定财,你是不是疯了?"
高父不管不顾,手中棒子狠敲下去。
泪
温云起侧身一让,露出了身后的锅。
一棒子下去,那用了许多年已经只剩下一层铁皮的锅被敲了个稀巴烂。"好了,锅都烂了。"
高母又想替儿子挡棒子,却被儿子扶了一把,她控制不住地挪了两步,刚刚站稳就看到那碎成几片的锅,她整个人愣住。
"......这是我的陪嫁。"她突然疯了似的冲着高父扑了过去,"你还我的锅来,快点!你还来...来
....."
她一直在自欺欺人,知道男人在外头的那些事也从来不与他吵......吵了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发生,大吵大闹只会让人看笑话。
不能撵她离开。
还有,她为高定财生了二子一女,又为公公婆婆养老守孝,只要她不说走,高定财就她不走!
若是她走了,岂不是让姓杨的更得意?
好歹高定财还愿意扯一层遮羞布,给她几分脸面,没爹的孩子也不好说亲.....所以她忍
到了现在。
锅碎成那样,她好像也看清楚了自己过得稀碎的日子。她用尽全身力气去挠高父,抓得人满脸花。
“老娘不找你闹,你以为老娘怕你啊!不要脸的老东西......你以为那女人真的对你有感情,我呸!要不是你年轻力壮,又像条狗似的听话,她会理你?她越骂越凶,温云起怕她吃亏,急忙上前把人拽走。
杨氏脸色惨白,这会儿是真的想晕了。
"嫂子,我,我没有
......"
高志鹏出声:“杨伯伯比我爹年纪大,我们兄弟要唤你一声伯母,你却喊我娘嫂子,这到底是从哪儿论的?要不干脆喊姐姐算了,你应该早就想喊了吧?以前还拿地瓜给我吃,想让我叫你一声娘,我呸,这辈子都不可能!”
温云起疑惑:"你什么时候吃她地瓜了?"
“她给我的,不要白不要。"高志鹏一仰脖子,神情还挺得意。温云起:“..
高大伯闭了闭眼,赵斌也叹气,心想着他们这次出远门逃命,真的是生死未卜,还特意找人看了时辰掐着点出的镇子,就是想讨个吉利。结果这才半天就打成这样,不是好兆头啊。
赶路呢,你把人打坏了,谁拉马车?到时你还得拖着他走!"高父还要打人,高大伯扑过去抱住他的腰:"不要闹了,你还想不想逃命了?咱们还要高父怒不可遏。
"这两个孽障胆大包天,不把亲爹放在眼里,今儿我非得教一教他什么是孝道不可。"
事情闹成这样,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高母满脸是泪,哭得肝肠寸断。
赵斌倒是想为妹妹撑腰,但是却弄成这样,他却不敢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