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风波迭起 (1)
魏忠贤见信王朱由检犹如木桩一样呆立在那里,微微一笑道:“怎么,信王千岁不欢迎老奴哇?”
朱由检直到这时方清醒过来,连忙灵机一变:“我就是来迎接魏公公大驾光临!请!”
魏忠贤没有理睬他谎言的拙劣,而是顺势带着随从走进信王府。
魏忠贤随信王步入客厅,一眼就看见案上供奉的红木龙舟。在香烛灯火的映衬下,红木龙舟熠熠闪光。
魏忠贤走近龙舟细细看了一阵后,说:“这可是皇上的心爱之物啊!”
信王点头应道:“见物如见皇兄!皇上久病,思弟心切。”
魏忠贤没待朱由检说完,便阴阳怪气地打断他:“想必信王千岁也是想见皇上心切了?”
“这……这是常情。”信王虽被击中心曲,但这是在自己家中,所以他镇静了许多,从容说道,“一树同根,兄弟手足之情,于公于私,当在情理之中。”
魏忠贤忍不住地一阵大笑:“哈,哈,哈……信王千岁不免年轻气盛啊!”他带着深不可测的阴险,“于私,信王千岁和皇上是手足兄弟;于公,信王千岁和皇上可是有着君臣的天地差别啊!老夫替信王千岁着想,一旦千岁爷越过君臣界限,恐会招致杀身之祸。”
一听这话,信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
自从接到张皇后的便条后,他只想到这是天赐良机,自己如何登基承继大统,却完全没有想到这皇位可能给自己带来的灾祸。记得儿时皇兄刚刚登基做皇帝时,他曾天真地问熹宗:“哥哥,你这个皇上,我能当吗?”熹宗愣了一下之后,开怀大笑:“能。等过几年,就让你当!”事后,许多人都严厉告诫年幼的朱由检再也不许提此事,这可是要杀头的。
待到后来搬出皇宫,修建王府,方知没有圣旨是不得随意进宫的,因为按大明祖制,藩王必须到自己的封地居住,没有极特殊的情况,不许到京城,不许过问朝政,不许结交当地的军政大员。这一切都是防止藩王干政、篡位!对此,经魏忠贤这一闷棍,朱由检如梦清醒,尤其是眼前这位操纵权柄阴险毒辣的家伙,自己稍有不慎,他便可以此为借口,使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想到这儿,朱由检不由得心中打了个寒噤。
魏忠贤目视信王又嘿嘿一笑:“魏某我听皇上背记《皇明祖训》,老夫也就牢记心中:自古王侯,妄窥皇位者,无不自取灭亡!想必信王千岁不会忘记吧?”
这本来是张皇后托客氏警告他的话,而此刻魏忠贤却以此来敲击、震慑朱由检,朱由检果然心惊肉跳!
“是深是浅,是轻是重,信王千岁可得掂量掂量啊!”魏忠贤进一步以攻为守,“信王千岁如果思念皇上心切,老夫马上陪你进宫,求见万岁!”
“不,不,不!”信王装着一阵头晕,“我身体不适,难以行走,请魏公公代我看望皇兄,祝皇兄龙体早日康复!”
“那老夫这就回宫禀报。”魏忠贤说着又转身扔下一句,“万岁爷龙体近日正在康复,倒是千岁爷需要善自珍重啊!”
“不送!”魏忠贤说完一挥手,带着爪牙扬长而去。
信王目视着魏忠贤离去的背影,咬着嘴唇狠狠地迸出了一句:“老不死的阉棍!”
魏忠贤其实并未走远,他坐进辇中目视信王府,正对东厂都督魏希孔面授机宜:“加派希孟、希尧、希舜率领便衣日夜看守,严密监视,信王府夜里就是进出一只猫,尔等也要清清楚楚!”
魏希孔拍着胸脯:“义父大人放心,就是一只老鼠也逃不过咱东厂的眼睛!”
听了这话,魏忠贤方让车辇缓缓起动,转动的车轮在信王府前留下了一条深深的痕迹……
到了晚上,依旧是这辆转动的车轮,但车辇却缓缓停在了熙春院的门口。魏忠贤由侍从扶接下车,缓缓走向熙春院……
熙春院门口悬挂的灯笼发出诱人光芒。灯笼上「熙春院」三个大字赫赫醒目。这是京师最闻名的青楼妓馆。明朝末年,本来就是中国历史上盛产名妓的时代,其中尤以南京的秦淮最为著名。这座熙春院,就是一位名叫徐妥娘的秦淮名妓来此开办的。她风雅超然,有文采、通音律、能诗能画,可谓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加之大家风范,清丽动人,故引得京都的名人雅士,趋之若鹜。后因从秦淮陆续送来一批江南秀色,更使得熙春院名噪京师,连一些道貌岸然的显官贵胄,也以一睹妥娘的芳宅而引为荣耀和时尚了。但太监到这里来,还是凤毛麟角;而像魏忠贤这种年近古稀、权倾朝野的巨阉魁首来此青楼妓院,更是前无古人的新鲜事。
一阵丝竹琴声悠扬旋转,穿过夜空,传来女子柔美娇音:“袅情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魏忠贤停下脚步,品味了一会儿这甜美的丽喉佳音,并四周环视了一眼之后,方缓缓迈步,走进了熙春院。
此刻熙春院内的一房角落里,妥娘的秦淮姐妹杨宛素正将一件湖蓝绸衫罩在身上。
妥娘高兴地审视着,这是她为欢迎秦淮四大美人之一的宛素而特别购买的:“怎么样,喜欢吗?”
杨宛素含笑点头:“喜欢,阿妈费心了!”
“我才比你大五岁,喊阿妈还不折死我了!宛素,还是姐妹相称为好。”
杨宛素点点头:“是,阿妈!”
妥娘嗔怪地:“看看,叫喊阿姐,怎么还是阿妈阿妈的喊。”
杨宛素目视妥娘,改过口来:“阿姐!”
“唉!”妥娘望着年轻俏丽的宛素,别有所思地问:“宛素,阿姐对你好不好?”
“好!”杨宛素感激地看着妥娘,“宛素八岁卖入青楼,孤苦无依,是阿姐抚育至今,琴棋书画,刺绣女红,乃至茶道花经,样样都是姐姐传授,宛素能有今日,全凭阿姐慈爱如母。”
“那阿姐得提醒提醒你。”妥娘关心地看看杨宛素,“你说,那些达官贵人,公子哥儿,家里妻妾成群,怎么还花费大把的银子来到熙春院?”
杨宛素含笑低头不语。
妥娘是从来卖艺不卖身的。高傲的品性,使她对那些风流浪子充满了轻蔑:“这些人看见漂亮姑娘犹如饿鬼投胎,切记不要听他们的甜言蜜语,玷污了自己的身子,自己要像池塘的荷花,只可让人远视,不可让人近亵。我们熙春院绝不是下三流的青楼妓院!”
“谢谢阿姐的教诲。”杨宛素连连点头。
“我看妹妹似乎用情太专,也是个多情的种子,秉性倔强,对男人切忌一往情深。那个叫茅元仪的公子……”妥娘引入了正题。
杨宛素倏地站起身来:“阿姐,他不是那样的人!”
妥娘一笑:“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钦命要犯!”杨宛素说出又自感失言,“不,不,不!他是……是……”
妥娘闻之一惊:“他是逃犯?妹妹怎能和这种人交往?”
杨宛素连连摇头:“他是好人!他原本是辽东袁崇焕将军的部下。只因反对为阉臣魏忠贤建造生祠,而上疏弹劾魏忠贤,就被罢官削职,发配充军……”
妥娘是最敬重袁崇焕将军的。认为他是明朝的第一英雄,因为有他方得以击败后金的入侵,击败努尔哈赤。努尔哈赤也是因对明作战受伤身亡,方保得大明的安宁。因此,妥娘一听茅元仪是袁将军的部下,首先便有了好感,加之他敢于上疏反对为魏忠贤建造生祠,更是难能可贵。
所谓建生祠,即是一批无耻文人和官吏,为了讨好魏忠贤,吹捧他功比孔孟,是当今圣贤,于是便纷纷建造祠堂供奉,这是所有正直和有良知的人都为之不耻之事,但慑于魏阉的淫威,大多敢怒而不敢言,这位茅元仪竟能上疏弹劾,仗义直言,可见是位敢作敢为血性的正人君子。妥娘对此人又平添了几分敬重。但敬重归敬重,现实是现实。目前正是客、魏联手把持朝纲的时代,反对他岂不等于以卵击石,而宛素妹妹岂不也要随之连累……一想到这儿,妥娘长叹了一口气,“唉,他怎能和魏忠贤作对呢?”
正所谓越担心有鬼,就偏偏遇上鬼来敲门。当妥娘正为宛素得罪此权奸而担心时,只见一个丫鬟匆匆跑进禀告:“阿妈,朝中魏公公魏忠贤来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个阉过的太监跑到青楼妓院来干什么?素称女中豪杰、勇于任事的杨宛素也为之一惊,原本他将茅元仪藏进熙春院,就是认为这里是太监阉党们不可能来的地方。谁知刚来的第一天,便偏偏遇此阉臣!
“他来干什么?”妥娘虽也诧异,但她很快在惊愕中保持着镇定,拉过杨宛素,悄声吩咐:“快叫那个茅公子赶快离开!”
安顿好茅元仪之后,院主妥娘又略施粉黛,方满面春风地连忙迎上,对着魏忠贤深施了一记大礼,笑语连声地说:“哎哟!哪阵风把魏公公吹来了?亲登青楼,可是难得难能、难请难见!”说着引魏忠贤进入客厅,妥娘忙不迭地亲自倒水上茶,试探地问:“魏公公亲自登门,有什么要事吧?”
“没有,没有!”魏忠贤端坐太师椅上:“毛大帅毛文龙的胞弟在院里吗?”
“在在在!二将军刚刚来到本院,正在楼上与小姐寻乐哩!”妥娘看着魏忠贤的脸色,随即吩咐侍女:“把毛将军快快请来!”
“不!”魏忠贤摆手制止,“让他在花楼痛快玩一会儿,我们先谈一件小事!”说着抬眼看看侍女。
妥娘知道事关机密,便给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领意退去。
待侍女退出了许久,魏忠贤也没有谈他那件“小事”,只是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又一口……
妥娘站立一旁,因心中记挂着杨宛素和茅元仪,便连忙开门介绍:“新近刚从江南苏州、扬州、杭州进了几位绝色佳人,个个色艺俱佳,楚楚动人,魏公公是要听曲陪酒,还是撒金一赌……”
谁知魏忠贤竟将手一摆:“一个不要!”
“一个不要?那要什么?”妥娘惊讶地叫了起来。
“奉旨来挑选宫女。至于价钱嘛……”
妥娘一听来挑选宫女,便装作十分高兴地:“知道知道!大明国库的金砖银锭,魏公公是随便支用的!这批新来的姑娘,个个处子,尚未****,人人皆可充做宫女侍奉……”
魏忠贤又一摆手:“处女一个不要!”
竟然不要处女,妥娘更惊愣了:“那……那要什么?难道魏公公要天宫仙女、月中嫦娥不成?”
魏忠贤不耐烦地摇着头。
“民女愚钝,实在无法理解魏公公的旨意。既然不要处子,不要天仙,那难道还要开过苞、受过孕的大肚子不成?”
“对!就要开过苞的,正在怀孕的大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