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打
第31章责打
楚清阮从医馆出来回到千香阁时,天色已是一片漆黑,就连月亮都被不知何处飘来的乌云遮住,所幸灰瓦屋檐下已经点上一排圆滚滚的鱼戏莲叶灯笼,四下亮起明黄的灯光,楚清阮心中一暖,快步穿过铺子来到了后院。戚雨宜、戚暮和枇杷正坐在庭院里,檐下轻轻飘荡的灯笼将整个院子照的温暖、明亮,正中的石桌上已然摆好了碗筷和饭菜,她刚走到垂花院门便闻到一股极其诱人的香味,将她本就饥肠辘辘的肚子勾的再次"咕咕咕"的响了起来。“怎么回来这么晚?“戚雨宜一脸担忧对她招招手,“快过来吃饭,都在等你呢。”
楚清阮咬了咬唇眼眶顿时一热,双眸不知不觉染上湿意,让眼前画面变得渐渐模糊,她在楚家苦苦煎熬时,被蒋氏苛待刁难时,被楚望儒卖女求荣地送到瑞王府时,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就是这种场景。
她夹起一块煎两面金黄的豆腐放入口中,豆腐外脆里嫩,熟悉的咸香味道在唇齿间慢慢化开,楚清阮哽咽着说道:"阿娘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戚雨宜好笑地揉了揉她脑袋,“怎么吃的好好的哭了?”“可是今日受了什么委屈?“戚雨宜想到什么,脸色沉了下去,“可是林湛来找你了?"这些时日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后,她也渐渐发觉林湛实非良配。
甚至阮儿和戚暮在一起时,笑容都比以往和林湛在一起时要多,而且她瞧着,阮儿若是真嫁到林家,也不会有现在这般逍遥自由。
“哪儿能呢,"楚清阮转涕为笑,“这几日兰儿常来,林湛却是一次都没有来过,想必他现在正忙着和楚清瑶议亲吧。”
不过她似乎真的把林湛放下了,现在就连梦中也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的身影。
楚清阮喝下一口莲藕排骨汤,从喉咙到胃里都暖洋洋的,“更何况这些时日千香阁的生意不知道多好,如今挣的银子都够再开两家分店了,女儿哪里还有心思和他纠缠。”“那就好。"见楚清阮这么说,戚雨宜也终于放下心来。一顿简单的家常饭吃完,楚清阮只觉一整日的疲惫尽数消退,待戚雨宜回屋后,楚清阮一把握住戚暮手腕,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到自己房间里。
两人相对坐在外间的罗汉榻上,楚清阮一双明眸如水波潋滟,闪烁着异样的神采,“阿暮,我今日去医馆了,你知道吗,你的脸和嗓子都能治!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去,你不知道那老大夫一看就很厉害,来找他看病的人沿着河边排了老长,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楚清阮一兴奋,将心心中事一股脑儿的全说了出来,直到尾音落下,才发现眼前的青年并没有露出她预想之中的笑容。
她眨了眨眼,单手托住腮,不解地问道:“阿暮你怎么不开心?”
戚暮抿紧了唇,拿起桌上的毛笔,在蜡染的绢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三个字,“不想去。”
楚清阮看清绢纸上的字,蹙了蹙眉,“为何不想去?”戚暮放在几上的手微不可察地蜷了蜷,却没有再拿起笔。
楚清阮思索片刻,试探着问道:“可是因为害羞?”“阿暮你放心,那大夫的诊室是在一个单独的屋子里,门口挂着竹帘,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你也不用担心别人会看到你。”戚暮摇了摇头。
楚清阮狠狠皱眉,“那是因为害怕?”
“阿暮,你放心,不管做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就算治不好我也不会嫌弃你,更何况我今天在那医馆里听其他百姓讲,那个大夫真的很厉害,隔壁大业坊里有个阿婆得了肺痨一直咳一直咳,最后都被这大夫给治好了,你说他是不是很厉害!他一定会有办法让治疗过程一点都不痛的,更何况我们只是去请他先看一看你的伤,要不要治,怎么治,等看过再说,好不好?”
楚清阮一番话说完,戚暮却将头垂的愈发低,再次摇了摇。
楚清阮本就不是耐心很好的人,当下也隐隐有些怒气,“是你说嫌自己丑,我顶着烈日,饿着肚子排了两个时辰的队,替你向大夫问了个清楚,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去?”
她猛地拍了下几案,震的几上茶水都溅了出来,“戚暮!”
俏脸含怒,一双杏眸如两汪沸腾的湖水,似要把人吞没,青年蓦地从榻上起身,垂着头走到她面前跪了下去。楚清阮看着戚暮这举动,脑海里思绪瞬间纷乱如麻,如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罩的她喘不过气,却又挣脱不了。楚清阮将几上纸笔如泄愤般扔在他面前,“戚暮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都给我写下来,只要你写出来,我一定会明白的,你写给我,好不好?”
青年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攥紧成拳,清俊的身躯微微颤抖,带着手腕上的铃铛也微微作响。
“戚暮!"楚清阮胸口因为愤怒而起起伏伏,她强忍怒气再次劝道,“你难道不想摘下面具,不想重新说话?你难道不想以真面目站在我身边?这是你自己的身体,明明现在有救治的希望,到底为了什么让你连大夫都不愿意看?”等待她的,依旧是漫长的沉默。
“哗啦!”
怒极之下,楚清阮举起手中茶杯狠狠砸向地面,戚暮却仍旧垂着头一动不动。
刹那间,茶水四溅,碎片蹦起,擦过戚暮脖颈,留下一线血痕。
看着那白皙脖颈上慢慢沁出的鲜红血液,楚清阮心中怒气非但没有消解,反而达到了顶峰。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戚暮宁愿惹她这般生气也不愿意去让大夫看一下脸和嗓子。
看着那刺目的鲜红,楚清阮压抑着心中怒气从榻上起身,沉步进屋找东西替戚暮包扎。她走到沉香亮格柜前,打开第一个抽屉时,突然愣住了。
眼前格子里正静静躺着一个长条形的锦盒。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戚暮那日,如熙故意对她说的话,“瞧这戚暮的性子只怕是个有主意的,这软鞭,专门用于惩治不听话的奴……”
如今看来,这何止是有主意。
她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是一条小巧的红色绳鞭,鞭柄处用牛皮缠着,既防滑又趁手,她将鞭子取出来,这鞭子不过拇指粗细,长短也不过成年男子两臂长,入手既轻又巧,威力想必也没有段骁那条蟒鞭大。
她沉下心,握紧鞭柄走出了屏风。
戚暮仍是垂着头,朝着罗汉榻的方向跪在原地,双手紧紧攥拳垂在身侧。
楚清阮站在青年背后,握鞭的手微微颤抖,沁凉的嗓音带着压制不住的怒气,“戚暮,纸笔就在你面前,你可有想写下解释的?”
挺直的背影微微颤了颤,却依旧一动不动。“好,很好。"楚清阮冷笑一声,蓦地扬鞭,狠狠咬上挺拔的后背。
“呃一一"青年毫无防备地被抽了一鞭,身子猛地前倾,差点撞倒榻上的几案。
在清脆的铃铛声中,楚清阮再次挥鞭,毫不留情地朝眼前青年狠抽上去。
“啪!”
“啪!”
“啪!”
戚暮还没撑直身子三鞭已至,涔涔的汗珠沿着面具滴下,嘴唇咬的发白,整个身躯都不住地颤抖着。这么细的鞭子能有多痛?甚至连夏日轻薄的衣衫都没有抽破。
楚清阮像是赌气般狠下心,冷道:“你若是想好了就举起手,我自然会停下。”
“啪!”
“啪!”
“啪!”
楚清阮不知道抽了多少下,每抽一下,眼眶就越红一分,室内“叮叮铃铃"的铃铛声不绝于耳,掩盖了青年压抑的痛哼声,可不管她如何抽打,戚暮双手死死撑在双膝之上,始终没有举起。
楚清阮扬在空中的手终于无力地停下,戚暮本就摇摇欲坠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如破碎的娃娃般向前倒在榻上,淡薄的嘴唇已然被咬的残破不堪,散落的几缕发髻被冷汗粘在脸侧,想必面具下的脸庞已是一片惨白。“戚暮!"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楚清阮终于忍不住狠狠唤道,可哽咽的颤音终是削弱了嗓音中的狠意,她像是泄气般将鞭子垂下,鞭梢不经意略过小腿,“唔一一”楚清阮瞬间痛哼出声,小腿上细细密密的刺痛差点让她站立不稳,过了半响才终于缓过劲来。
楚清阮心中骤然一紧,她颤抖着看向手中平平无奇的红色软鞭,原来,这鞭子打在身上,竞然这么痛……眼前迷雾如一座巨山压在她心头,戚暮宁愿承受这般难熬的鞭笞之痛也毫不松口,他到底有什么秘密在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