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25章第25章
大脑空白。
林启1川花了几秒钟驱逐这种茫然的感觉。他一个人惯了,很小的时候就被大人要求一个人睡,他习惯了夜晚独自入睡、清晨一个人醒来,然后按部就班地开始一天的生活。
现在,他保持了快二十年的习惯被不知不觉打破。床边地板的空间逼仄,两个人并排躺着会有点挤,以致林玺贴得很紧,除了手,左腿也大咧咧搁在林启川的腿上,骄纵时会有点野性难驯的女孩,睡着了也不怎么安分。林启川全身肌肉僵硬,没法马上放松。
两具身体如此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他能感觉到她本来平平的身体正在缓慢地改变,渐渐有了一点曲线。小女孩正在长大,再过两三年,就是个大女孩了。而他已经是成年,从各种层面,已经是个正常的男人。林启川深呼吸又深呼吸,搬开她八爪鱼似的手和脚,缓慢地把自己挪离她。
林玺睡相不好,八成是昨晚睡沉了不注意,从床上滚下来,掉到了他身边。
他坐起来,揉了揉眼角,昏沉的脑子终于完全苏醒。这一觉实在是太沉了,他竟然一点都没发觉。他将林玺打横抱起,轻手轻脚放在床上,林玺睡得人事不知,任他上上下下搬动,甚至连眉都没动一下。林启川仔细打量她右脸颊,那一巴掌留下的痕迹已经浅到几乎看不出,可即便如此,光是看着这块地方,也还是让人很不舒服。
女孩生来该受到万千宠爱,不该被如此对待。这天早上,林玺醒来后很快离开哥哥的房间,在自己房间磨磨蹭蹭很久才下楼吃饭。
她很害怕一大早在餐桌上遇到小姨和姨父,姨父不喜欢她,小姨心烦时也不怎么待见她,最好还是躲起来,远离他们的视线,好叫他们忘记家里有她这个人。
好在她没有见到小姨和姨父,他们都是各自有事业的大忙人,早早就出门了。
她心不在焉地啃着三明治,用眼睛四处寻找哥哥的身影,芳姨端着一个荷包蛋走来,知道她在找谁,笑呵呵说:“早上你哥哥的爷爷打电话过来,要带他一起去见一个老朋友,所以你哥哥吃完早饭就走了。”
林玺的目光里带着希冀:“那…哥哥有说什么?”“那没有,电话来得急,你哥哥做事和他爷爷一样,都不喜欢迟到叫别人等。”
林玺在餐桌上一声不吭,默默吃完了整个三明治。要快点长大,不做大人眼里的拖油瓶,就得好好睡觉,好好吃饭,每顿饭都不能挑食,每粒米都不能浪费。长大了就有力量,她就可以随心所欲,自由支配自己的人生了。
林玺又开始在日历上写写画画,每过一天,会在睡前很有仪式感地在上面画下重重笔直的一笔。
当划线越来越多,日子越来越靠近周六,她心心底的喜悦也会像疯狂生长的水藻,一根根缠绕着她,让她想跟着那些浮在海底的柔软水藻,一起舞蹈。
又到周六,林启川兑现诺言,周六下午送爷爷做完物理治疗后,回了林隆胜这里。
他照例辅导林玺功课,教她并不费力气,她消化知识并且举一反三的能力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是块读书的好苗子。等到辅导结束,到她的睡觉时间,预感会头疼的麻烦又接踵而至。
林玺原本听话地下楼去,林启川川洗过澡也没听到敲门声,以为今晚不会再有幺蛾子,但显然他天真了,等他上床按照习惯先翻几页书,熟悉的敲门声又响。
他用毛巾擦湿发,踱到门边,只不过这次不打算开门。“又有什么事?”
“哥哥,我房间有蟑螂。”
门外女孩子怯怯的声音好似受了不小的惊吓。林启川惯性警觉:“所以呢?”
他没有等到回答,反而等到钥匙孔转动的诡异声音,他皱起眉,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个洞眼,突然想起来她手里有他房间的钥匙!
还是他当时亲口许诺给她的。
门被打开,一张狡黠灵动的笑脸呈现在他眼前,神情里略带一份得逞后的娇矜。
她从善如流:“所以我打算在哥哥房里睡。”林玺抱着她的卡皮巴拉,骄傲优雅地抬着下巴,不顾他瞬间难看的神色,扭过脸对他吩咐:“公主要上床睡觉啦,哥哥去地板上铺被子吧,好梦哟。”
仿佛她才是这个房间的合法主人,她伸手关灯,甚至对他房间每盏灯的开关都格外熟悉。
“林玺……“林启川无奈极了。
床上聪明的小女孩才不给她撵人的机会,躺下盖好被子,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似乎她都躺得那么平了,他再撵人就是犯罪了。
林启川看着床上雀占鸠巢的小女孩,虽然不想吓着她,不过决定还是拿出一点哥哥的威严来。
“下不为例。“他绷着嗓音说,“再让我每周回家睡地板,就收回房间钥匙。”
床上把自己裹成一条虫子的女孩听到警告,不开心地扭了扭,最后索性将整张脸埋进被子里,沉默地表达不满。林启川照旧睡地板,睡地板本身倒没什么,他不是娇生惯养的女孩子,什么地方都能睡,没那么挑剔。他只是不习惯深夜时分,房间里可以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均匀又绵长,给他一种亲密关系的假象。
他关灯躺下,一时还没有困意,睁着眼睛在黑暗里思索着什么,只听床上传来细微的慈窣声,被子里的人正一点点往他这边挪,声音软糯含着祈求:“哥哥……
林启川当然猜到她肚子里那点小伎俩,无非求他不要收回钥匙,于是口气严厉:“这事没得商量。”床上的女孩子不开心地轻"哼",用他听得到的音量嘀嘀咕咕:“收回就收回,不稀罕。”
她滚到床的那边,生闷气去了。
本以为这通警告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第二天一早,当林启川被脖颈皮肤热烘烘的感觉叫醒,猝然发现躺在他身边的林玺时,他无语了好一阵。
小女孩侧脸枕在他的枕头上,粉扑扑的脸颊一片恬静无辜,当他情不自禁侧过脸去,鼻尖差点和她的碰到一起。林启川不受控地想象这张小脸几年后的模样,只是脑海里的画面还没成形,他突然不允许思维这样不被拘束地飞驰下去,他猛地坐起来,脑子里仿佛受了蛊惑的遐想也就戛然而止。平缓了一下乱了章法的呼吸,林启川表情里透着一丝丝烦。掉一次床是偶然,但每周都要掉下床,还不偏不倚每回都掉到他身边,恐怕就跟偶然扯不上关系了。俊脸黑沉,他转过脸,最后瞥一眼陷入睡眠中、一脸无害的林玺。
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小孩?
又过一个星期,林启川川履约回家,只不过这一回的态度很坚决,他冷脸收走了林玺手里他的房间钥匙,甚至不许她在晚上十点后踏足他的私人空间。
林玺已经很久没见到哥哥用那么严肃锐利的表情对她说话了,如果换成刚到这个家的她,或许她会心尖发颤,会有所忌惮,哥哥勒令不许做的,她一概不碰。
可问题是,现在的他们太熟悉了,林玺本来胆子就肥,她已经不吃这一套。
她的叛逆期提早到来,并且把所有的反骨都集中在和林启川的对抗中。
这一天夜深人静,当房子里所有人都坠入梦乡时,她蹑手蹑脚来到林启川的房门口,用早就准备好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那扇对她紧闭着的门,当她打开门,一眼看到床上朦胧凸起的身影时,那种胜利后的狂喜涌上心头,令她得意忘形,完全忘了在这个家里,倘若她不再乖不再听话,会有怎样的后果。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上床,她摒着呼吸小心翼翼伏在他的身边,不敢触碰他,可哪怕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就开心心狂喜,犹如得到了整夜的星光。
她并不知道一直背对着她的哥哥,在黑暗中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一双清亮的眼里,毫无困意。
林玺初尝做小偷的滋味,当然不敢嚣张得整夜逗留在哥哥的床上,她还是掌握着分寸,全程小心,只是象征性地在床上趴了一会儿,还孩子气的,用手指隔空在哥哥的背上画了一个大乌龟,然后就心满意足地下床,踮着脚尖关门走了。小孩子当然没什么复杂、甚至不纯净的念头。无非是她被哥哥的严苛气到了,单纯想要挑衅他的权威而已。
最讨厌大人板着脸对她说“不行”不准”不许”“你不可以”,如今她的肩胛骨处似乎长出了一双隐形翅膀,尽管这对翅膀中看不中用,但不影响林玺对自由天空的神往,以致她只想对林启川表达一个想法: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没有人可以拘束她,她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成长。这晚过后,整一周她都沾沾自喜于自己可以不那么听话、不那么容易被哥哥拿捏中,她却全然不知,哥哥去见了一个人。林启川在诊所等了片刻,之后在助理的引导下进入办公室,身姿笔直地站在了这位张博士面前。
“你好,博士,我就是这段时间与您邮件联系的Derek,幸会。”
他对自己的真名守口如瓶,坐下后,并未因对方比他年长、比他有阅历,而显露出青涩紧张,更多的是这个年纪男孩少有的沉敛。
外在的身高和相貌,内在的坚定和深度,举手抬足间的沉稳谈吐,教人另眼相看。
长相知性的张茹博士微笑坐在他对面,她是业内知名的心理学医生,藤校毕业的海归博士,林启川在阅读了她有关少女心心理学的一篇英文论文后,尝试与她邮件联系,通了几封邮件以后,两人约了今天在张博士的心理诊所面聊。“没见面的时候我就在猜,你是一个很帅的小伙子。”张博士笑道,“没想到这么帅。”
类似的褒奖对林启川川来说并不新鲜,不过眼前的张博士不是一般人,他视线微垂,多少还是露出一点难为情:“您过奖了。”
张博士观察这个五官俊朗的小伙子,在心里打出一个高分评价,这才慢慢开启今天的话题:“Derek,你在邮件当中详细阐述了你的困扰,并询问我你这位没有血缘的妹妹,她的行为是否在正常范围内,我想,你既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你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对吗?”
林启川闻言微顿,几秒后才坦然迎上张博士的目光。“是的。“他承认,“我觉得不合常理,我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她们对我也很亲近,但她们不会给我这样…不舒服的感觉。”
张博士一笑:“对你来说,过分亲密了是吗?”林启川尴尬地点头,洗耳恭听的认真神态。“但作为医生,目前我得到的信息有限,也没有和你的妹妹交流过,所以我还不能简单地把你这位妹妹的行为归结为某种情结,在我看来,这种结论过于武断,且为时尚早,还需要再观察。”
张博士不急不缓地说下去,“通常青春期的行为都是原生家庭的投射,你在邮件中提到,这个女孩身世不一般,她亲身经历父母被枪击,作为孤儿,她在新家庭里得到的关注和爱护并不多,你的继母从一开始管她,到现在基本放手不管,对家长来说,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这样的孩子本就内心脆弱敏感,经历这种落差后她会极度缺乏安全感,也会因为大人的冷落而否定自己,目前你所给与她的,恰好是她最需要的。”“她依赖你,因为你给与她关注、安全感,她在别人那里无法得到满足的需要,都可以在你这里得到回应,也因此,你已经成为她心里最重要的人,她比任何人都关注你,在你身上发生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她身上体现出情绪上的起伏。”“至于她最近对你依赖行为的升级,触发点应该是你在邮件中提到的那件事,你阻止继母深夜带她离家,这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她对你的信任,现在在这个家里,除了你,她已经不信任何人,他们都可能伤害她,唯独你不会,你在她心里,是守护神一样的存在。”
“我想,是这样的,博士。”
“但是一一”
林启川面色仍旧带着深深的不解和犹豫:“长期下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张博士沉吟后表示赞同:“对一个正在青春期的女孩来说,这当然不是好的倾向,甚至,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有更极端的行为。”
林启川愁眉不展,他也在忧虑担心,不愿看见张博士口中的“可能"有一天会变成事实。
张博士身为医生,出于职业习惯,言辞有所保留,但也不避讳核心话题:“你的这位妹妹,目前还小,她对很多人类的情感,还是模糊懵懂的,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目前还无法界定亲情和爱情,因此我们现在不能判断她这种亲近的行为是出于对你产生了性吸引力,但是一一”
她话锋一转:“随着青春期的临近,她性意识的觉醒,这种可能性在加大。”
林启川直视她:“我该怎么做?”
“解铃还须系铃人。”
张博士视线落在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青年脸上,“提早干预,是必须要做的。”